《五国烟尘》第二百七十六章 不期远方

    半和尚一愣，甩开了槟榔的手，“是他想要见我？”他背对着槟榔，踱起了方步，“他见我有什么事儿？”
    “这个王上没说。”
    “你猜猜。”半和尚转过身，朝槟榔挤了挤眼睛。
    又来了。槟榔无奈地想到，那个有些不正经的太子又出现了。
    “末将不敢猜，也猜不到。”
    “不敢猜是真，猜不到是假吧，”半和尚突然哈哈大笑，“依我看，我那个爹，要走了！”
    真是半和尚随口一句话，旁听者屁滚尿流，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半和尚，槟榔嚼得更起劲儿了，“太子为何这么猜？”
    “他还有一堆事儿要做，老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半和尚又拉住了槟榔的手，“是不是啊，槟榔？”
    “太子说是就是吧。”
    半和尚微微一笑，“走吧，前面引路。”
    国王之舰中变幻成了一派田园风光，半和尚刚一融入舰中，就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如那雷雨天气的白光一般，引人遐思——这是盈极王的皇家园林，半和尚就出生在这个田园星球上，并在这里度过了愉快的童年时光，所以尽管知道这只是个模拟场景，但仍然令半和尚浮想联翩，情难自已。
    一个高大的农夫正拿着锄头，在果林中间除草，半和尚愣住了，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那是他的父亲，或者说，那是他父亲百万年前的形象。那时，父亲在倦了的时候，往往会来到这个田园星球，呆上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母亲总是很高兴，小天臧也因此很高兴，他总是会跑到父亲劳作的地头，绕着父亲跑来跑去，缠着父亲讲故事。
    “你来了。”农夫放下了锄头，坐到了果树下，“坐吧。”
    半和尚没有坐，“王上辛苦嬗变多次，又何苦变成以前的样子。”
    盈极王笑笑，“我只想和你谈谈往事，今日的是是非非，我们不要说了，好不好？”
    半和尚心中一软，只有对他，对他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盈极王才会这样说话。不管怎么说，盈极王是他的生身父亲，而他是他的血脉儿子，这，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半和尚走到那颗巨大的果树下，坐在一条突出地面的巨大根茎上，父子两个都靠在树身上，舒服地伸长了腿，就像一百万年前那样。
    只是此时，他们之间有五米的距离。
    “你小时候，总让我给你讲远方的故事，”盈极王微笑着，“你总想快些长大，想要去远方看看。现在，你看尽了远方的风景，又如何？”
    “大可国有个小诗人，叫做鲁旦的——哦，就是缺角表弟和大可国女词人柳易照的儿子——他写过一首小诗，其中有几句话，”半和尚想了想，“不再期待远方，哪里都有生活，哪里都没有理想。”
    “不再期待远方，那你岂不是可以回去了？”
    “可是，这诗妙就妙在有‘不再’二字，所谓‘不再’，就是有过，只有有过，才会心甘。何况，我现在确实不再期待远方了，既是如此，这里对我就是此在，我又何必回去？”
    “说得也有道理，”盈极王笑笑，“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你不再强迫我回去了？”
    “地球也是个不错的地方，”盈极王笑笑，“甚至是个天选之地，我的儿子留在这里，很好。”
    半和尚扬起了眉毛，“我可不会替你殖民地球。”
    “不需要，只要你不与我为敌就行。”盈极王意味深长地看着半和尚，“槟榔会留在银河系，保证不会再有不相干的势力来骚扰这个还不够强大的星系。”
    “或者说，让他留在这里监视地球？”
    “比起监视，我更愿意用‘观察’这个词语。”
    “你什么时候走？”半和尚站了此来，不错，这一切都是虚拟的，这不是他成长的地方，他成长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了。
    “很快，”盈极王看着半和尚，“我需要告诉你母亲，我见过你吗？”
    半和尚身子微微颤抖，他握住了拳头，“不用了，那样只会令她更伤心。”
    盈极王无言地点点头。
    “你决定怎么对待苏情。”
    “随她去吧，”盈极王道，“地球上多个盈极国人，你也不会那么寂寞了。”
    “谢谢。”
    盈极王一愣，“我做了这么多，你却单单为了苏情为我道谢？”
    “因为我还挺喜欢孔峰那个傻小子的，而孔峰爱苏情。”半和尚耸了耸肩，朝外走去。
    半和尚离开了，盈极王又一次觉得，这偌大的国王之舰变得如此寂寞，而且这次的寂寞如此深沉，触及灵魂，盈极王变幻为液态，他周围的背景也变成帝国星空，但是这广阔的、被他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偌大帝国，却没有像往日那般激励他，这一半是因为半和尚，一半是因为铁盒子——笼罩其上的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那么一刻，盈极王甚至认为自己体会到了半和尚的情感，那种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情怀——但和往常一样，他很快把这种软弱的情绪摈除了。
    盈极王把留守的命令传给了重霄——与他想象的不同，重霄似乎挺喜欢这个命令——把撤退的命令下达给了四间——四间很讨厌这个命令——命令立刻都被忠实地执行了，地球外面挤挤攘攘的舰队一下子都消失了，连重霄都撤到了临近的恒星系，只在地球外面留了个基站。
    这个变化直到一个时辰后才被地球英雄们发现，一周后大可国人才都相信了，但已经习惯了在设施完善的地下庇护所生活的他们，则直到半年后才陆陆续续地搬到了地面上居住，而地下庇护所也没有被废弃。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当晚，浩荡山上灯火通明，大摆宴席，酒菜流水似地上了席面，但其中已无好酒，个中原因半和尚和空羽情最知道，所以两人虽然也在抱怨，但抱怨得都有些心虚。
    翁家军军人这些日子无用武之地，心中都有些憋闷，当下全都开怀畅饮，座中英石喝得尤其痛快，他右臂的创伤还没好利索，但只要座中看不到雷萨，这伤受的就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