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俞正立和张巧儿便拎着大包小包要去镇上——给王大花送饭。
王大花打工的地方其实是管吃住的,但是相对的工钱就要变少,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王大花怎么舍得?
这就苦了张巧儿夫妻俩,每隔五天就要去镇上给王大花送饭。
小山村之所以叫小山村,就是因为它交通并不发达,从村子到镇上要翻过两座山。
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五个小时。
为了不耽误地里的活计,俞正立和张巧儿都是天不亮就出发去镇上,日头正毒辣的时候才回来。
俞夏完全有理由相信,若不是实在没有地方住,回来一次又太费时间,王大花怕是要连住的钱都要省下来。
等到俞夏吃完了饭,张巧儿麻利的收拾碗筷,俞正立也将要带的东西都打包好了。
“夏儿乖乖在家待着,有什么事就去隔壁喊你邢大娘。别乱跑,娘和你爹很快就回来。”
俞夏乖乖点头,“你们快去吧,再磨蹭就该晚了。”
想想丈母娘的火爆脾气,俞正立咳嗽一声,“走吧。”
独自在家时,俞夏打开了张家的禁地——张耀祖的书房。平时若是没有张耀祖的允许,就连王大花都不能随意进出,或许也正是这样,书房只是用木栓别在了门上,俞夏拔下木栓,轻轻一推就开了。
翻看着张耀祖字迹工整的书本,俞夏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在原身记忆里品学兼优的人,最终会为了利益卖掉了自己的亲侄女。
而这个亲侄女,正是俞夏。
虽然俞夏现在因为经常生病的缘故,生的瘦瘦小小的,在大大的眼睛衬托下显得有些可怕,但是成年后的俞夏出落的十分美丽。俞正立和张巧儿本来就生的不丑,俞夏就好像是专门挑着两人的优点长的,性子又温柔,算是长辈眼里非常理想的结婚对象。
而那个被村里人从小夸到大的张耀祖,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一向是惯会伪装的。出生贫寒但偏偏颇有读书天赋的他,其实对于自己的原生家庭是痛恨至极的,因为在他心里,以他的天资,若不是为生活所困,本该有更好的出路,而不是困于穷苦的小山村,连学费都是由母亲不断压榨几个姐姐凑出来的。
也正是在这样极度不平又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情况下,张耀祖的心态渐渐扭曲。一方面他恨不得与张家人断绝关系,可另一方面他又只能靠着张家微薄的收入来读书,所以当他羽翼渐丰时,便借着机会与高干的女儿结了婚,又以不满母亲重男轻女为借口同家里断了来往。
但在此之前,张耀祖留给众人的,一直是一个勤奋向上、孝敬父母与姐姐的好形象。若不是俞夏带着原身的记忆,恐怕也要被张耀祖的表象所迷惑。
可怜王大花为了儿子付出了一生,最后却因为儿子的嫌弃,一个人孤单的在张家的老房子里死去。
至于张巧儿的三个姐姐,也都被张耀祖的花言巧语所骗,一辈子都在为张耀祖付出。
至于原身,她的性子与张巧儿如出一辙,即便后来张耀祖再没有回来,对这个小舅舅也依然有着孺慕之情。
可就是这个她敬重不已的小舅舅,为了升职,为了所谓的权势,在十年后将刚刚成年的俞夏嫁给了一个傻子,一个神志不清时就对俞夏拳打脚踢的傻子。
而傻子的家人,同时也是张耀祖升迁路上的“贵人”,为了防止俞夏逃跑,将俞夏关在一个没有窗子的屋子里,手脚都被铁链锁着,终日不见天日,还要同那个傻子行夫妻之事,不到半年的时间俞夏就疯了。
想到记忆里原身苦苦哀求张耀祖救她却被一口回绝,好不容易拼死逃出去却被自己的外祖母再度送进了虎穴,最终满含对世界的绝望而郁郁而终,再想到张耀祖害得张家一家人都不得善终,他自己后来却成了知名企业家和实业家,俞夏就觉得心口像被针扎似的,整个人都泛着冷。
可怜原身,即便绝望到了极点,临死时许下的愿望依然是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安享晚年。
俞夏抚着胸口,暗暗发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经历那样的痛苦,你的父母,我会替你好好守护,至于那些坏人,她也会让他们受到应得的惩罚!
这天以后,俞正立夫妻俩发现自家的宝贝女儿比从前活泼了许多,具体体现在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俞夏,每天早上都要跟着俞正立上山逛逛,虽然她每次只能走到一半,剩下的路都是俞正立把她背下山,但是相比从前走几步就喘,现在脸色越发红润、饭量也大了的俞夏,无疑是夫妻俩更想看到的。
等到王大花终于月休一天假回到了家,胖了一圈的俞夏坐在饭桌上,小声试探着开了口,“姥姥,我,我想上学。”
“啥?!你一个丫头片子,上什么学?家里哪还有钱供你!”难得休息一天的王大花顿时火冒三丈,看向俞夏的眼神也凶狠了许多,“我看你是在家待的心都大了。”
俞夏蹭的躲到了俞正立身后,用着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的声音道,“家里怎么就没钱了?爹娘卖房子的钱都在你那儿,足够小舅舅念高中了。听红丫说,小学一年的书费也就几块钱,姥姥你行行好,让我也去行不?”
“混账!我看你是反了天了!家里的钱都是你小舅舅的,哪有你的份!你个贱皮子,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不是贱皮子!我不是贱皮子!”虽然一把年纪还要装成小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想想原身受的苦,俞夏嚎得更厉害了。“村里人说的没错,小舅舅就是个吸血虫!为了他我爹娘卖了房子,成日里做牛做马,却捞不着你一句好!”
“啪——!”王大花一巴掌扇在俞夏的脸上,小孩子皮嫩,右侧脸颊登时肿得高高的,紫红色的肿块上还泛着血丝,看起来吓人极了。
“娘!你这是干什么?”向来心疼孩子的俞正立坐不住了,“夏夏还是个孩子,你别和她计较。”
“别和她计较?我看就是你这个当爹的撺掇的,我早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
自从张卫国去世,张家就成了王大花的一言堂,俞夏此举无疑是在挑战她的权威。
更何况张耀祖就是她的逆鳞,骂了他比骂她自己更让王大花难受。
“坏人!不许你骂我爹!”
俞夏冲出来抱着王大花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一大口,虽然王大花皮糙肉厚的,磨得俞夏牙疼,不过总算是替原身出了一口恶气!
“嗷——!疼死老娘了!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给我出去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王大花作势便要去抓被她甩在地上的俞夏。
“娘!”俞正立挡在俞夏前面,“夏夏她身子骨弱,好不容易才好几天,让她出去跪着,不是要她的命吗。”
王大花似笑非笑,“怎么,你也觉得我的耀祖是吸血虫?俞正立,老娘告诉你,要不是老娘看你可怜把巧儿嫁给你,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混日子呢!一个瘸子,我好好的巧儿嫁给你,已经是你祖上烧了高香了,若是再多一句嘴,今天你就给老娘从这里滚出去!”
俞正立还想再说什么,俞夏拉住了他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爹,夏夏出去跪着。”
俞正立张了张嘴,转过头正对上妻子祈求的眼神,又是心疼又是无力的松了手。
而王大花,得意洋洋的瞪了一眼跪在院子里的俞夏,转身就出了家门,看样子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了。
张巧儿向来听王大花的话听惯了,她不发话,张巧儿万万不敢让俞夏起来,只能一边替她上药,一边心疼的掉眼泪,“你这孩子,好好的和你姥姥吵什么?”
“娘,”俞夏低敛着眉头,“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是个赔钱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张巧儿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红药水撒了,“你是娘怀胎十月生下的,娘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
“可是娘你和爹平日里就是这样做的啊。”俞夏抬起头,双眼含泪,撅着嘴委屈极了,“我都听人家说了,为了供小舅舅读书,咱们家把房子都卖了,听说是一大笔钱,可是为什么咱家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以前了。
以前爹干活累了还能喝碗糖水歇歇,现在累得疼了也只能干忍着。原来家里的鸡蛋我一天能吃到两个,现在只有姥姥不在的时候才能偷偷吃上一个。是不是娘也觉得我是个丫头片子,将来早晚是别人家的,所以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钱?”
被女儿天真的眼神注视着,张巧儿一时竟心虚的不敢看她,“娘那是,那是……”
同在一旁守着的俞正立将俞夏和张巧儿搂在怀里,“夏夏是爹娘的宝,爹娘怎么会不疼你呢。夏儿跟爹说说,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
俞夏摇了摇头,“没人和我说什么,就是我做了个梦,梦见姥姥有一天突然满身是血的被人抬了回来,后来爹为了赚钱和胖柱的爹出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我问娘怎么找不着爹了,娘说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再后来我长大了,娘却卧床不起,舅舅突然回来说带我去一个地方,只要我去了娘的病就会好。可是我去了,他们把我同一个和二狗子一样的人关在一起,还把我用铁链子锁着,再后来,我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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