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间一过,永安伯就匆匆出了京城。
他既是伯爷,也是镇守边关的武将,不好在京城久留。
他一走,永安伯府的气氛顿时一转。原先他在府时,府里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刚一离开,府中下人的心思顿时活络许多。
就连云云都松了一口气,“老爷在,奴婢连话都不敢高声说。听说从前有人在府里嚼舌根被老爷听到了,当即叫人打了出去。”
“放心,”俞夏打趣道,“你可是本姑娘身边的红人,父亲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让人赶你的。”
“姑娘,”云云哭笑不得,“您快别吓唬奴婢了。”
“行了,”俞夏伸了个懒腰,“走吧,咱们的好太太,如今还眼巴巴的在依兰院等我呢。我若是再不去,岂不是浪费了一出好戏?”
这阵子有永安伯在,俞秦氏一直做低伏小,待俞夏和几个庶女也是客客气气的,现在永安伯又回了边关,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俞秦氏怕是又要闹腾了。
俞夏磨磨蹭蹭,终于赶在最后一刻钟来到了依兰院。
早就等着收拾她的俞婉儿眼睛都气红了,“娘,这个小贱人就是存心的!她仗着有爹爹撑腰,如今连您都不放在眼里了!”
“婉儿,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永安伯府的大小姐,谁都越不过你去,你这遇事就急躁的脾气,可得改改了。”俞秦氏虽然也恨得牙痒痒,却还留有一丝风度,“她一个无依无靠的毛丫头,有什么能耐和我斗?婉儿,你将来可是要做世家主母的,眼光可得放得长远些。”
“我忍不了!”俞婉儿不耐的跺跺脚,“前几日礼部侍郎夫人来找您,是不是说那贱人的婚事?怎得她这般命好,还在娘胎里就和然哥哥定了亲!”
“福气再大,也得有命享才是。我的儿,记着娘的话,再忍一忍。”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俞秦氏待俞婉儿总是多了几分耐心。
“太太,夏姑娘来了。”
“请她进来。”俞秦氏不放心的看了俞婉儿一眼,示意她安分点,然后起身走到门口,亲热的招呼俞夏,“夏儿来了?今日来得这样晚,可是身子不爽利?唉,你这孩子总是这样,什么话都闷在心里,红霞,快去拿了对牌请个大夫来。”
“不必烦劳太太了,”俞夏笑笑,“想着父亲一路奔波,夜里有些辗转,这才起得迟了,太太莫怪。”
“不怪不怪,夏儿如此有心,若是叫老爷知道了,必定欢喜。来,坐下,咱们母女好好说说话。”
“太太想说什么?”俞夏落了座,笑盈盈的问着。
“瞧瞧,”俞秦氏拉着她的手,“老爷回来一遭,夏儿似是活泼了许多,倒是不惧人了。”
“太太这是哪里的话,你是爹爹明媒正娶进门的,我敬着你,自是谨守礼数。”
“是啊,谨守礼数,那为何侍郎夫人还要特意过府指责于我?”
俞秦氏突然脸色一转,怒目而视,“夏儿,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怎可如此不守规矩,做出此等私相授受之事?”
“太太的话,倒是叫我糊涂了。”俞夏一个用力,从俞秦氏手中抽回了被她用指甲死死掐住的手。
“你糊涂?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侍郎夫人说了,她家二公子随身系着的香囊,就是你做的!此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你还想装傻!”
“太太,”俞夏用帕子轻轻拭去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你说这话,可是要讲证据的。纵然你是一府主母,也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我的头上扣。侍郎夫人说那香囊是我的,太太就信以为真,莫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反倒向着旁人说话?”
“真是好一张巧嘴!”俞秦氏指着她骂道,“如此不守妇道,简直丢了我俞家的脸面!”
“什么时候,俞家的脸面要靠女人来撑着了?”俞夏轻嗤一声,“太太这话,置父亲于何地?京城里谁人不知父亲一介草根,乃是凭着一身勇武被陛下赏识,方才有了今日。难道太太,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不成?”
“放肆!你不要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的,难道不是太太吗?”俞夏眼神明亮,似乎看穿了俞秦氏的心思,“侍郎夫人几日前过府,若是真如太太所说,为何不趁着父亲还在将此事说个清楚,反而要等到父亲走了,再将此事闹出来?太太的心思,真是叫人猜不透。”
“我这是为了你着想,才给你留了脸面。”
“太太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清者自清,这事便是闹到圣驾前,我也是不惧的。”
“你?”俞秦氏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见你一个毛丫头?真是白日做梦!我劝你还是——”
“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何人在外面大声喧哗!”俞秦氏眉头一皱,“王嬷嬷,你去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
王嬷嬷是俞秦氏的奶妈,看着她长大,对她视为己出,俞秦氏一个吩咐,王嬷嬷立刻退了出去。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王嬷嬷回来了,丧着一张脸,像是被人欠了钱一般,“太太,宫里来人,说是陛下要……召见夏姑娘。”
“俞夏?!”俞秦氏没控制住,高声叫了出来,“陛下怎会想到见她?”
“老奴不知,宫里的人正在外面候着,太太您看……”
“算你走运!”俞秦氏狠狠瞪了俞夏一眼,一甩袖子进了内室,一旁的俞婉儿也是气鼓鼓的,“这次便宜你了!你给我等着!”
俞夏神色未变,看着王嬷嬷道,“宫里不是来了人吗,还请嬷嬷带路。”
王嬷嬷怀疑的看着她,总觉得自从永安伯回府以后,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
不管王嬷嬷如何眼神阴郁的盯着她,俞夏一脸镇定的坐上了宫里的马车,一路行至宫门前,随行的姑姑解释道,“这里不允许马车进入,待会儿下了车,姑娘跟着奴婢,莫要冲撞了贵人。”
“有劳姑姑了。”俞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塞了过去,那姑姑会意的接过,发现里面放着的是银票,笑容更盛,“这宫里头规矩虽然多,但是只要姑娘小心行事,必定顺顺利利……”
俞夏一路跟着那位姑姑,径直来到了御书房前,在外面候了一刻钟,传话的小太监快步走了过来,“这位姑娘,陛下传召。”
俞夏微微低着头,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民女俞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一道威严雄浑的声音响起。
俞夏不敢磨蹭,连忙起身。
“你知道朕为何叫你来吗?”大元朝的主人,也就是当今圣上崇明帝一边批复奏章,一边抬头看了她一眼。
“民女斗胆,想来是因为民女娘亲留下的那笔嫁妆。”
别看俞夏的生母只是商户人家,可是当年皇商谢家,家财万贯,家中产业几乎垄断了整个江南,此事到现在仍然为人津津乐道。
虽然后来谢家遭了难,只留下一个孤女,也就是俞夏的生母,谢家也因此落魄,不过皇商谢家鼎盛之时的富可敌国,至今无人能及。
“那笔嫁妆,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当真要上交?”
虽然谢家对外声称破了产,可是家族行商多年,怎会不留后手?俞夏生母明里暗里留给她的财富,
足够抵得上国库三分之一的银两了。虽然先前被永安伯收着一部分,可是光摆在明面上的,就遭了俞秦氏的红眼,可想而知这笔财产是何等庞大。这次永安伯回来,不仅帮俞夏要回了被俞秦氏和老太太他们克扣的嫁妆,还把由他保管的那部分一并交还。
“民女素来心无大志,这银钱虽多,以民女的才智,却是守不住的,倒不如上交国库。不瞒您说,民女私底下还藏了一笔私房,虽然不多,却足够民女吃用了。”
“你倒是直白,说吧,你想要什么?”
“民女斗胆,想请陛下下旨,退了民女与费远然的亲事。”
“费远然?”
“正是他。”
“费远然,朕记得年初他才中了状元,前途无量,如此亲事,可是上佳,你当真要退?”
“费远然虽好,却非良人。他心中已有所属,随身所系香囊亦是其心上人所赠,却一直对外声称那物件是民女所绣,不仅败坏民女的名声,还引得众贵女视民女为仇人。如此恩将仇报之人,不嫁也罢。”
“婚约之事,何不由你父亲做主?”崇明帝放下笔,神色淡淡看不出好恶,“为了一纸婚约,就将巨额嫁妆拱手交出,此等买卖岂不是亏了!”
“父亲已经言明,他会履行对民女娘亲的承诺,护我性命,其他诸事却不会插手。
至于那笔嫁妆,其实除了退婚,民女还想向陛下讨个旨意,请陛下允许民女可以自行决定嫁娶之事!”
“就这些?”
“就这些。”俞夏笑笑,“民女没有别的本事,但也有自知之明,就算今日我向陛下讨了别的赏赐,也是留不住的,唯有婚约之事,既不必嫁给民女心生憎恶之人,又不必受人拿捏,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此等小事,应承你又何妨!”
崇明帝大笔一挥,不仅允了俞夏的前两个请求,还封她为乡君,封号“安宁”,品级为四品。虽然乡君并没有封地,但是按照大元朝的律法,乡君每年可以领到一百两的俸禄。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了乡君的封号,俞夏的地位与四品官员同级,平日里见了位分低的妃嫔是不必行礼的,而各府的女眷,若是没有品级,见了她也是该行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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