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自顾自的说完,一副办了件天大的好事的模样。
被她拉着的曦月早就害羞的低着头,耳朵粉红粉红的。
顾青时站起身,看都未看太后一眼,直朝着长安帝拜了拜,“天色不早了,阿若还在府中等着,臣弟先行告退了。”
“站住!”太后气得胸脯不断起伏,“为了一个女人,你是铁了心要和哀家作对!”
“为了一个女人?”顾青时转身,目光如剑一般毫无畏惧的同太后的眼神对上,“太后娘娘,你口中的女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与我相伴一生的枕边人!”
“在嫁给我之前,她又何尝不是家中千娇万宠的独女!可是从她决意嫁给我那天起,便受尽了委屈。京中人欺她出身,处处诋毁于她;太后娘娘不仅当众指责她,还让她先后经历了四次母子分离之苦。你明知道你的态度会对阿若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可你还是做了,如果不是有太后娘娘示意,怎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她!她为了我吃了这么多的苦,忍了许多常人不能忍,太后娘娘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就是她攀龙附凤的代价!那是她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凭什么?”顾青时冷笑一声,“凭什么我护到骨子里的人要被你这样指责?”
“凭我是你的母亲!”
“你配吗?”顾青时讽刺一般的扬了扬嘴角。“太后娘娘,事已至此,你我就不要再假装什么母慈子孝了。当年你为了重新博取父皇的宠爱,在千方百计的怀了我,可是你在生育我时难产,此生都不能再有身孕,你恨我恨的要死,因为是我的出现让你受了这样多的苦,你巴不得我立刻死掉,可是你偏偏不能,因为你还要依靠我来争宠。
你总以为我年纪太小,不记事,可你怕是不知道吧,我记事早,一岁多便有了记忆,当初你有多恨我,多讨厌我,几番想要害我然后伪装成意外的事,我全都记得。”
太后眼里闪过一丝心虚和慌乱,“你胡说!”
“长生……”
最先忍不住的人,却是长安帝。
他长顾青时十几岁,顾青时出生时他都能独当一面了。只是因为那时先帝对太后只有情面而无情分,连带着他这个太子爷不受宠。后来是幼弟的出生改变了这一局面,顾青时既是太后的幼子,更是先帝最小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体弱险些撑不过去,先帝对他视若珍宝,太后更是借着这个机会坐稳了后位。
可是太后再怎么伪装,总有藏不住的时候,常伴在她身边的长安帝就是最早发现她异常的人。正是因为他知道幼弟能活下来有多么艰难,又感恩于他的存在才将自己从彻底的逆境中解救出来,才忍不住多照顾幼弟几分。
他没想到,原来这些事,幼弟都记得。
长安帝真的很难想象,长生是要忍受多么大的痛苦,来接受曾经差点亲手杀死的太后来对他嘘寒问暖。
“皇兄,”顾青时自嘲一笑,“你可知为何当初太后娘娘会应下我与阿若的婚事?”
“长生,你住口!”
眼看着顾青时就要张口说出她的秘辛,太后急得赶紧叫住他,“皇儿,你莫要信他的胡言乱语,他是在报复哀家!”
顾青时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这些年每每想起此事,臣便觉得如鲠在喉,只是那时鬼迷心窍,宁愿以此换得我与阿若平安相守,更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这样我们母子就能和睦相处,也能换得她的几分真心,如今看来,本就是我错了。”
“长生,”长安帝有些不解,“到底所为何事?”
顾青时死死的捏住自己的手指,不停做着深呼吸,“皇兄,你可还记得,太后娘娘身边曾经有一位极受宠爱的内侍,名唤黄忠的?”
长安帝点了点头,“他不是得了天花,没熬过去吗。朕记得母后还为此伤心了一阵子。”
“伤心?分明是心虚!”顾青时指着太后,“那黄忠,根本就不是个太监!他与太后,早在父皇去世后便厮混在了一块!”
那时边关有大敌入侵,长安帝御驾亲征,留顾青时在京城驻守,当时太子还太小,虽然有监国之名,实际却由顾青时代为辅佐。太后每日在后宫里不问国事,仗着长安帝不在京城无人管制,在后宫里越发过分。可那时盛国正值危急关头,要是在这个关头再爆出此等丑闻,皇室危矣!顾青时只能处理了所有知晓内情的人,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只是事情虽然处理了,却始终是扎在他和太后心头上的一根刺。后来他心悦于俞夏,想请旨赐婚,太后召了他过去,主动提出若是想得到她的同意,就把当年的事彻底咽到肚子里,不许向任何人提及,还命他发了毒誓。
顾青时一时迷了心,便应许了此事。
说到这里,顾青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臣有罪!臣不该为了一己私欲,隐瞒陛下到今日!”
“唉——”
长安帝重重叹了一口气,把顾青时拉了起来,“你也是为了国家大义,朕又怎会责怪你呢。”
“皇上!”太后难以置信,“他连证据都没有,你居然就这般信了他!”
长安帝摇了摇头,“这世界上任何人都会负朕,唯独长生不会。长生幼时曾对朕言,愿为朕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朕那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长生却几十年如一日的履行了他当年对朕的承诺。朕可以不信任何人,唯独不能不信他。”
其实长安帝如此信任顾青时,又何尝不是因为他把为臣为弟的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
这些年顾青时身为福王,虽然在世家中名声不显,但是在百姓之中威望极高,每到一地任职,离任时当地的百姓都齐齐去送别,虽然顾青时没少把功劳归结到长安帝身上,他的名声却越来越好。
如果他只是普普通通的臣子,这并没有什么错,但是谁让他是中宫嫡子呢?按照祖训,也是有继任皇帝的可能的。既然他没有问鼎天下之意,还不如借着伤病早早远离是非,做一个无官无职的闲散王爷。
这就是顾青时和太后的差别之处了。
顾青时能够得长安帝这么多年的倚重和信任,不是单纯因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那么简单的,像太后那样仗着自己是长安帝的亲母就肆无忌惮的消耗他们的母子情分,却忘了早晚有一天这情分也是会尽的。
“来人,太后娘娘身体不适,需闭宫休养,不得打扰!”长安帝负手而立,很快就有了决断。
“皇帝,你怎能如此轻信他的一面之词!”
太后冲上去就要找长安帝理论,却被宫人死死地拦下了。
“皇帝,皇帝!你这个不孝子!你怎敢对哀家如此!你这是大逆不道,要遭天谴的!”
兄弟二人一先一后出了永寿宫,顾青时一时有些感慨。来之前,他哪里会想到短短半天的时间,永寿宫就迎来了一番动荡呢。
长安帝拍拍他的肩膀,“走吧,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顾青时点了点头,一边走着,一边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皇兄为何会下令闭宫呢?”
“你手中,还有证据吗?”
顾青时摇摇头,“那时既然应许了太后娘娘,证据自然不能留了,臣弟虽然没有当着太后的面,但是私底下的确是毁掉了。”
“那便是了,你素来这般,为人诚恳,一诺千金,所以朕信你,不会信口开河。只是长生,太后终究是咱们的长辈,朕关得了她一时,关不了一世,你明白吗?”
太后的所作所为终归是皇室秘辛,绝对不可能宣扬的天下皆知,那么于外人而言,就是长安帝毫无缘由的把太后给关起来了。就是太后病重,还得准许人来探望呢,像这般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极易引人猜想。长安帝也不过是想给太后个教训,莫要以为她是太后,就可以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臣弟明白,皇兄,如今臣与太后娘娘彻底决裂,你夹在中间,恐怕太后娘娘连你也一并怪罪上了。”
长安帝摆摆手,“太后娘娘就是这个性子,几十年如一日,一点长进也没有。朕以后少去招惹她便是,倒是你,我打算把臻臻送回王府,也省的你们父女分离。”
顾青时关于顾臻臻的记忆还停留在她两岁时,后来太后把她接走,再见时只记得小姑娘分外警惕的眼神。她天天跟在太后身边耳濡目染,怕是性子也随了太后几分,顾青时对她没被养歪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再怎么看不惯,也不能不管。
长安帝一提出来,顾青时就应了,“王府里臻臻的院子阿若一直叫人打扫着,屋内的摆设也是一应俱全,到时候等她回来,再找了绣娘来做几身时兴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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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帝很满意他的回答,“不错,这才是当父亲的样。”
他其实也知,顾青时因为对太后的心结,对于几个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们总是少了几分关注。不过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呢?多相处相处,理解各自的不易,就好了。
“时候不早了,朕派人送你回去。”
“臣弟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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