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顾青时彻底沉下脸色,“谁教你的规矩,连是非尊卑都不会分辨了吗?”
“长生这是在对哀家不满吗?”
被顾青时训斥了一番,顾臻臻撇撇嘴刚要委屈,太后就从主座上走了下来,“臻臻这丫头打小就养在我身边,她的规矩教养都是跟哀家学的,怎么,福王殿下如今羽翼已丰,连哀家也不放在眼里了?”
“太后娘娘,您明知道福王他不是这个意思,”俞夏挡在顾青时前面,眼中像是失去了光一样,“有些话妾身已经忍了很久了,既然太后娘娘非要抓着不放,那妾身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妾身明白,您从来就不喜欢我,我嫁给王爷这么多年,您就没拿正眼看过我一眼,不仅时常把臣妾叫进宫来辱骂,更是隔三差五便派人进府教我规矩,宫里来人,仗着的都是您的面子,言谈举止间百般刁难,臣妾都只能受着。这也罢了,既为人妇,左不过都是要经历的,可是太后娘娘,您的心是真狠啊!
我的四个孩子,除了您嫌飞儿太过吵闹又送了回去,哪一个不是刚懂事了就被接走?母子生离,一次便足以痛彻心扉,我却足足经历了四次!四次!若您教养得好也就罢了,可是他们都被你教成了什么样!衡儿三岁习文,初学便能过目不忘,现在呢,跑去寺里要当和尚!奕儿天赋远在衡儿之上,却耽于儿女之情,要不是王爷发现得早,现在就是个废人!还有臻臻,小小年纪就如此刁蛮跋扈,这就是太后辛苦教养的结果?!”
“好啊,哀家好心好意帮你养孩子,怎么到最后都成了哀家的罪过!福王妃,你就是个白眼狼!”
“白眼狼就白眼狼吧,”俞夏伸手便将象征着福王妃身份的簪子狠狠扔在地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嫁给了王爷,我就成了全天下的罪人不成!我也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也有感情,我也有尊严,这些年我走到哪里都要受人指指点点,还要动不动就被你磋磨,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亲自扶养,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什么福王妃,你以为我爱当吗!
屠户家的女儿怎么了,我爹娘一不偷二不抢,凭着自己的本事辛辛苦苦把我们姐弟三人拉扯长大,他们有什么错?难道就因为我嫁给了王爷,就成了他们的原罪?当了福王妃二十年,真真是如同泡在苦水里,每走一步都泛着疼,我受够了,王爷,请您即刻予我一封休书吧。”
“阿若!”顾青时瞪着她,不是说好的教训一下太后便罢了吗,她怎么动起真格的了?
俞夏双眼含泪,“这些年承蒙王爷的厚爱,妾身感激不尽,可是这王妃之位便如同牢笼,困得妾身喘不过气来。妾身未出阁时,虽然也曾幻想过与夫君恩爱不移,却从来想过成亲后的二十年,受过的磋磨和痛苦如此多,王爷若是对妾身还有一份情谊,便允了妾身吧。”
说些,她提起裙摆便要跪倒在地,顾青时连忙抓着她,及时制止了她的行为。
顾青时焦急的看着皇后,希望他这位嫂子能出面帮他劝一劝,皇后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的确走了过来,“好妹妹,你与长生的情谊,连我这个做嫂子的看了都羡慕至极呢,老话常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若是有什么心结,说开了就好,哪里到和离的地步呢?”
俞夏摇摇头,双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皇后娘娘,我也只是为母则强罢了,你可知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子们一个个走上歪路,我这个做母亲的却束手无策,这是何等的痛苦?每个午夜梦回之时,我都忍不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太后娘娘,大抵是没有心的,为了报复我的不知好歹,她亲手毁掉了我的三个孩子,现在,我怎么可能再让我的孩子重蹈他兄弟姐妹们的覆辙呢?”
“好妹妹,难不成你……”皇后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俞夏苦笑一声,“这孩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不过,我还挺感激他的,如果不是他,或许我还会像过去一样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妹妹,你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未出世的孩子想想。生在寻常人家和生在福王府,终归是不同的。”
俞夏摇摇头,“我过去就是太为他们想着了,可是娘娘您也看到了,我委曲求全了几十年,又换来了什么呢,我的孩子不认我,我的爹娘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我真的累了,我想,人终究还是要为自己而活的,就让我自私这一回吧。”
“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皇后叹了一口气,她也是这样过来的,不过是一个忍字,忍了几十年,才终于熬出了头。
“娘娘,妾身身子不适,请恕妾身先行告退了。”
俞夏朝长安帝和皇后福了福身,也不管这二位是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转身走了出去。
而这一次,被她齐齐吓到的女眷们,再无一人敢对她指指点点——连主动请赐和离书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呢?面对这样似乎世界上再无一丝牵绊可以束缚她的俞夏,她们再也不敢主动去触这个霉头了。
俞夏一走,顾青时当场发了好大的火,“太后娘娘,儿子一生,只在亲事上忤逆了您一回,您却拿着这件事折磨了我二十年,二十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便是我没有在您身边尽孝,我的儿子们何尝不是替我这个做父亲的尽一尽孝心?你养了我二十天,却折磨了我二十年,这份生养之恩,我已经还清了,从此以后,便再不相欠了。”
“长生,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这是在挖为娘的肉啊!”
“怎么,因为我不配合你,所以你恼了?太后娘娘,当年你为了争宠,如何拿我一次又一次换来父皇的疼爱,又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在父皇离去后对我多加折磨,这些我都一点一滴的记在脑子里,从来没有一刻敢忘记过。直到现在,我背上那块巴掌大小的疤,还是你亲手烫出来的,怎么,非的要我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解开衣裳让人瞧瞧吗?”
“你疯魔了不成!”
“是啊,我早就疯了,我疯,也是被你逼的!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掺和我们福王府的任何一桩事,我与你,再无瓜葛!”
顾青时放下这番狠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场专门为了太后的七十整寿而举办的寿宴,在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随着俞夏和顾青时愤而离席,长安帝最后一点好心情也没了。顾青时指责太后的话总让他想起幼弟小的时候,虽然小小的一个,却极为伶俐乖巧。那时他每日都要去尚书房,只有早晚才能见到弟弟,便想当然的以为有太后这个亲娘在,幼弟不会受什么委屈,可是他却忘了,太后才是最大的定时炸弹,动不动便会引爆一次,而承受后果的人,自然是他的幼弟!
皇后是同长安帝一起离场的,一路上都在不动声色的觑着他的神色,心中却暗喜,太后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蠢,亲手消耗掉了长安帝对她的母子之情,这一回,再也没有人会帮着收拾她的烂摊子了。
长安帝都走了,亲眼目睹了一场好戏的大臣家眷们纷纷请辞,就连宫中那些存在感并不强的妃子们也寻了个借口溜走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宴席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太后、刘庶妃和顾臻臻。
先前顾臻臻被俞夏和顾青时的突然发作给吓坏了,这会儿人都走了,才“哇”呢一声哭了出来,抬起手臂便要太后抱。
太后被俞夏怼得颜面尽失,连带着看向顾臻臻也没什么好态度,“哭哭哭,就知道哭,哀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蠢货来?还哭?再哭就掌嘴,来人!”
“太后娘娘,”刘庶妃连忙把顾臻臻拉到身后去,“臻臻还小,刚才也是被吓坏了没有反应过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她这一回可好?”
“哼,你倒是向着她说话。”到底是自己的娘家人,太后不会不给刘庶妃一个面子,只是今天这么一闹,她看见顾臻臻就像见了俞夏似的,再生不出半点疼爱之心,干脆把人都给赶了出去。
顾臻臻哭喊了一路,哭的嗓子都哑了,才终于意识到那个慈祥温和的祖母,再也不会回来了。越是意识到这一点,顾臻臻便越难受,她哭的浑身直抽抽,心疼的刘庶妃抱着她不断的用手拍着,“不哭不哭,还有庶妃在呢,庶妃疼咱们臻臻姑娘,好不好?”
“庶妃,”顾臻臻极为依恋的叫了她一声,“若是你是我的亲娘,那该有多好啊。”
却不知听到她低声喃喃的刘庶妃浑身一颤,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要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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