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矛盾的生物。
就像顾臻臻,残忍的时候可以笑着看对她侍候不周的宫女被杖刑,可是懂事的时候又知道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心血来潮连累旁人。
皇后娘娘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臻臻,你年纪也不小了,是非对错也该能分的清楚了。本宫明白你与庶妃感情深厚,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爹娘?庶妃疼你,难道他们就不疼你?”
顾臻臻在地上跪了下来,“可是皇后娘娘,他们又不只有我一个孩子,庶妃却只有我一个啊!”
一句话,把刘庶妃感动得泪流满面。
得了,闹到这个份儿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皇后娘娘也不再做那恶人了,“既然你们愿意,本宫无话可说,只是庶妃若要抚养臻臻,须得征求你爹娘的同意。”
俞夏和顾青时前一天刚回了福王府,过两天宫里便来了人,虽然是皇后娘娘派来传口谕的,不像宣读圣旨那么隆重,但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俞夏和顾青时都出来亲自迎接了。
皇后娘娘的话也简单,她知道以俞夏现在的身体情况不易劳累,所以只让人带话说请顾青时进宫一趟,有关于顾臻臻的事情要与他商谈。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虽然父女之间并不亲近,甚至还不如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顾青时还是跑了一趟。
由于即将要讨论的是顾臻臻的抚养问题,当事人都必须到场,但顾青时到底是个外男,不好单独面见刘庶妃,皇后索性把刚下早朝的长安帝也叫人请了过来。
听说顾臻臻连爹娘都不想要了,长安帝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他本来还想着弟弟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打小养在宫里,他这个做大伯的理应多照看着些,谁能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居然是个白眼狼!还偏偏要跟着他平生最讨厌的人在一块!
对于顾臻臻的行礼和请安,长安帝理都未理,烦躁的甩甩袖子,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其实顾臻臻关于父亲的所有印象,都来自长安帝。平时十分威严、无人敢在他面前放弃的长安帝却唯独对她这个侄女和颜悦色,顾臻臻心里是很亲近长安帝的,甚至无数次都在想,为什么她的亲生父亲不是皇伯伯呢?只要有皇伯伯、皇伯母、皇祖母和庶妃娘娘在,她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为什么还要回到那个冷冰冰的福王府呢?
现在长安帝忽然改变了对她的态度,顾臻臻那一刻特别委屈,她只是想和庶妃娘娘在一起,难道这样就是做错了吗?那福王和福王妃呢,将她扔在皇宫里不管不问,根本都没有想过这些年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难道他们就没错吗!
见她梗着个脖子,一副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的模样,长安帝气得都不想看她,转过头去让人赶紧把顾青时请过来。
顾青时进来刚要行礼,长安帝就亲自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都同你说过多少回了,见了朕不必行礼,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长安帝这是故意做给顾臻臻和刘庶妃看的,哼,你们看不上的人,朕且上心着呢!别以为平日里朕懒得理会你们,就真的以为自己多受优待了!
都这么多年了,刘庶妃哪里看不出来长安帝的气恼?可是她已经别无选择了,从她迈进长春宫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只能拼了命的去争取把臻臻养在自己的名下,臻臻就是她这辈子全部的指望,就算不成……还能比孤苦一辈子更差劲吗?
都是自家人,皇后娘娘也不废话,“长生,这次请你过来虽然是本宫的主意,可是这件事的苦主却是臻臻和庶妃二人。臻臻,你既然铁了心要如此,那便把方才对本宫说过的话,再对着你父王说一遍吧。”
“是,皇伯母。”
有长安帝在边上坐镇,顾臻臻好歹知道自己再没有任性的权利,头一次老老实实的朝着顾青时行了个礼,“父亲,我想跟着刘庶妃刘娘娘,由她抚养我长大。”
“哦?我和你母亲都健在,为何要假手他人?”
“父亲,刘娘娘不是别人!”顾臻臻听不得别人说刘庶妃的不好,十分敏感的注意到了顾青时话里暗含的对刘庶妃的不满,“这些日子刘娘娘对女儿无微不至,天底下再没有比刘娘娘更体贴、更懂我的人了,反正我都是住在皇宫里,由刘娘娘抚养岂不是更好?”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顾青时冷静的不得了,看顾臻臻的眼神也淡淡的,有审视,有打量,唯独没有温情,“你认为我和你母亲任凭你留在宫中,是我们当父母的失职,所以想留在自己亲近的人身边,是这样吗?”
被他扫了一眼,顾臻臻只觉得仿佛自己的全部心思都暴露在阳光下,无处遁形,但是她仍然点点头,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是。”
“你年纪还小,从小到大见识的圈子也不过巴掌大小,又被人宠着捧着惯了,任性妄为一些,我可以理解。顾臻臻,我再问你一遍,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跟着刘庶妃,是不是就代表着你从此以后想认她为母,要彻彻底底与福王府划清界限?虽说生恩未必比养恩大,可是你到底是我和阿若的亲子,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看着你无依无靠,待你到了年纪还会竭尽所能为你寻一户好人家,哪怕你嫁了人,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天,就会一日护你周全,即便如此,你还要坚持吗?”
他说得刘庶妃都动摇了。
虽然将来等到臻臻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只要她豁出去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未必不能为顾臻臻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可是她到底是个宫妃,一辈子都要困在这皇城里,将来顾臻臻在婆家受了欺负,连个能替她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但是福王府就不一样了,以顾青时的年纪,福王府至少还能在他手中撑个二十几年,到那个时候顾臻臻肯定早就在夫家站稳脚跟了。况且有福王府这层关系在,她就是嫁了人也不会被小瞧了去。
“臻臻……”
刘庶妃唤了她一声,盼着她不要再拒绝顾青时。
可是这个道理,顾臻臻早就考虑过。
她虽然年纪不大,在宫里待的时间可不短,冷宫里到现在还关着一批疯疯癫癫的人,她们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她很清楚。但是那又怎么了?
既然嫁人之后的事她做不了主,为什么嫁人之前的事不能听一听自己的心意?
所有人都觉得她太小,对于她的话、她的决定总是不屑一顾,唯有庶妃娘娘会认真听她在说什么,会耐心的同她交谈,况且庶妃娘娘无宠,如无意外未来膝下只有她一个孩子,也会只对她好,那就够了。
顾臻臻毫不动摇的看着顾青时,“父亲,我已经想好了,我要留在庶妃娘娘身边。”
“也罢,”顾青时点点头,“既然你都考虑好了,那就随你吧。”
顾臻臻吃惊的张大了眼睛,似乎是没有想到顾青时会应得这么痛快。也是,刚才顾青时态度那么强硬,认谁都会以为此事定会被他强烈反对,没想到最先松口的人也是他。
连长安帝都大脑空白了片刻。
“长生,你……”
“皇兄,臣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顾青时这话既是对长安帝说,同时也是做父亲的最后对顾臻臻的叮嘱,“人不管多大的年纪,都应该学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既然这件事是经过你深思熟虑之后才下的决定,那么以后即便遇到了难关也不要沉溺在对于曾经选择的后悔中去。与其耿耿于怀于过去,倒不如多想想怎么把手中的一副烂牌打好,你可明白?”
顾臻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顾青时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头,“你现在可能还不太明白,那就牢牢记住这番话吧。”
既然顾青时应承的话都说出去了,长安帝也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当场表态以后顾臻臻在宫中的待遇等同公主,然后就把她和刘庶妃给打发走了。
人一走,长安帝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顾青时一眼,“长生,你糊涂啊!臻臻到底是你的女儿,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呢?”
顾青时摇摇头,“我虽是她的父亲,却不该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束缚住她。何况皇兄你也看见了,天底下有我们这样生疏的父女吗?与其硬拦着她耗尽最后一点父女之情,倒不如随她去吧。”
“真不愧是你的血脉,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
“臣弟多谢皇兄夸赞!”
“去去去,朕看你啊,不仅办事糊涂,脑子也不大清醒,罢了罢了,左不过有朕和皇后在,亏待不了你的女儿。”
“那就有劳皇兄和皇嫂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长安帝还是心气不顺,见不得顾青时在自己面前晃,当场就把他打发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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