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玉归一》134心海

    司乾立即戳穿了他:“你还真好意思?你刚从里面走出来的,还敢说没见着人?”
    商貉用手肘碰了碰司乾,示意他别说了。
    可他心情似乎不爽,摆过手道:“你撞我做什么?话还不让人说?就刚刚她……那个女医修,说话那么大声,不就是让你出来嘛!”
    喻锦安忍不住低头,以拳挡嘴,笑了声:“你误会了,真的没有。”
    一个时辰说长不短,喻锦安提议道:“这样吧,你们后日就要走了,咱们在化境中也算是同进退,共患难的情谊。我带你们去青云子那边坐坐,这会儿,安洵和苍术应都在那的。”
    “不用了,我们在这儿等就好。”商貉拒绝道。
    喻锦安仍笑着,他在这二人面前,一直保持着很好的教养:“商兄不去,那司乾兄你呢?这段日子,你与青云玩得要好,此回去,见上一面算是惜别。”
    喻锦安的工于心计,便是让人按着他的想法行事。
    这‘惜别’二字用在青云子与司乾身上,略有突兀。
    所以,是说与商貉听的,你该当与玉姐姐惜别一番才对。
    “你去吧。”商貉也不傻,当然听懂了,便对司乾道:“我在此守着。”
    “不用了,下午道过别了。”哪知司乾不上当。
    喻锦安又道:“诶,能见不见多无趣啊,青云还与我说,待他耳朵好了要弹琴给你听呢。”
    司乾不太信这话。
    “你不信?”喻锦安道:“青云子的那把琴,是普元真人给的,名叫绿绮,乃是上古天音之琴。用来争斗时不说,可若是寄情而弹,他只弹于知音人听,他还说要把这话告诉你的,怕是白日事多给忘了,你现在跟我去,没准他想起来了,会当着面跟你说的!”
    青云子还真说过这话,可他的知音人甚多,归根结底是他乐于弹琴,乐于展示高超的琴技与人前,琴与剑是他少数张扬的一面。
    司乾有些犹豫了。
    “快点决定,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还挺短的。”喻锦安催促道。
    “好,那我就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喻锦安的猜测不错,来开门的是安洵,而内中不止青云子与苍术,连冬雪和素华也在。
    苍术还拿着长签儿,给青云子挑出耳朵里的血痂。
    他的耳朵,每日都会出血,药吃到现在,都没好转。
    众人见司乾跟在喻锦安后面,都略有疑惑。
    唯独青云子,打断了苍术的动作,对司乾笑道:“你来了,快坐过来。”
    喻锦安对司乾挑挑眉,意思是:你看吧,我可没说错。
    苍术顺手将果盘挪去了司乾面前:“尝尝吧。”
    司乾挑了颗浆果,便听苍术问道:“大赛结束了,你们也要回门派了吧?丹煦的眼睛怎么样了?”
    司乾将伏玉鸾的话复述了一遍。
    苍术听着惋惜道:“虽说没大事,可也是吃苦受累了。此回比赛也巧的很,我们这儿聋了一个,你们那瞎了一个。”
    她语气甚为忧心,而此情景,大家听着却莫名好笑。
    青云子浅笑着对司乾道:“等我耳朵好了,弹琴与你听。”
    这承诺不知要等到何时,也不知能否有那日,但光听着,都让人欢喜。
    “好。”
    司乾坐于其中,若是此时有不知情者入内,怕真以为他于这些道宗弟子,师出同门了。
    可外在看上去的融入,掩盖不了本质上的格格不入。
    若非青云子坐在他身旁,这样的地方,会使他如坐针毡。
    他们的欢笑,听于司乾耳中,无一不是深刺。
    他无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若非这皮囊,他还能有今日吗?
    槐筠走前,曾问他:“高兴吗?”
    他先是低头不语,随后苦笑着点了头:高兴啊。
    可他还是自己吗?
    “他叫青云子?名门之后吧?”槐筠道:“他的干净可不是装的,至于你,戏演够了,高兴够了,也就行了。”
    换了皮囊后,再无人会因丑陋而鄙夷他。甚至还有人会因这张脸而贴上来。
    果然,世人全在以貌取人,丑即为恶,美即是正义。
    刚开始时,他无比相信自己做对了选择,抛弃心中所谓善的部分,去接受邪恶,于是他得到了想要的无与伦比的美丽皮囊,随后自愿沉沦与黑暗之中。
    他曾因丑陋,被世人抛弃,所以他顶着美丽的脸庞,做尽了恶事。
    他为天圣教杀人,男女老幼,只要是任务,他都可以,不会良心不安,因为他用良心换了皮相。
    而今,在这热闹的气氛中,唯独他一人格格不入,越是喧闹,与他越是静默,他人的话语,好似无声一般。
    此时失聪者不止青云子一人,还有他,他在内心深处与自己对话。
    “你后悔吗?”
    “不。”
    “青云子不知道你是杀手,若他知道,绝不会与你为伍。”
    “哈,可他也从没见过我的本相,若见过,也绝不可能与我为伍。”
    他脸上挂着笑,却在心中叫嚣:“我的一切,都是这张面皮给我的!没有它,直到如今我还是个被人唾弃的丑鬼!因为丑,即使再有天资,也不可能得到承认。”
    他的世界,从那时开始,就满是血腥气味。
    行走于无尽的血肉残骸之中,沿路无数的骇人骷髅,他们死了,却在司乾的心海间,存活着,
    他们高举着镜子,呼嚎着:“看啊!看啊!这才是你!这才是你!”
    血红的光,照在司乾的皮囊上,他身材高挑,手指细长,肤白如雪,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还有那微微闭起的双眸上如扇的眼睫,与骷髅群中,兀自跪坐在地,他带着笑,却略有些哀怨。
    丑与美的冲击,悲与喜共存,善恶的两极分化,真是好一幅地狱美人图。
    那些骷髅手中的镜子里,照出的是个矮小丑陋的中年男人。这男人佝偻着身躯,惊恐万分。
    “看啊!看啊!这才是你!这才是你…………”
    “…………”
    此时却见远处一人走来,他道袍拂尘,所行之处血腥皆散,骸骨消亡,他行至司乾身前,将手伸出:“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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