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姐是病猫》第108章 京城

    风雨艳阳，飞雪惊浪，客船停停行行，同舟者共在河道上渡过了天顺七年的除夕正月，这年，一丝丝年味没有，平平无奇。元宵也在船上渡过，没有花灯可赏，因为当日下雨，天上又无明月可观，反而引起无数人的愁思。船上船客更换好几波，初时登船的兴奋很快被长时间行船消磨殆尽，长途跋涉的人大多容易困顿消乏。
    除了晴日能看见东方鱼肚中的旭日以及金灿灿夕阳的时候，船头几乎无人停留，今天反常，船头挤满人，沉寂许久游人纷纷出来，眺望远远可见的京城。
    严冬腊月出发，至京已是二月春风柔柔拂面，雪融寒消，树梢抽绿芽，垂柳映红花。
    “姑娘，药化好了，趁热喝。”
    沈荷与刘知夏棋逢对手，正下得入神，风吹草动皆不能入耳。周嬷嬷搁下勺子，回头一见，两人眼珠子盯着棋盘上眨都不眨，这样子见多了，她便不催促，默默取个茶托，倒扣到碗上，好保留住温热。
    两人一黑一白，间隔着落子，这局分出胜负，已经过去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啊，我又输了。”刘知夏托腮，低笑轻叹。
    周嬷嬷打着盹儿，听到她这么说，知道两个人这局棋子结束了，摸摸碗璧，药不热了，她便支会过沈荷一声，出去热药。
    嘴上认输的刘知夏有个习惯，每次输棋她都要仔仔细细端看棋局一会，还要琢磨琢磨。两月来的相处，已有默契，沈荷不急着抹掉棋盘，而是默默观察面前这位少女。
    刘知夏心纯至净，登船第一日，她已经有所察觉。之后两人作伴说话，下下棋，制制茶，消磨江上无聊时光，这位刘家千金，比她想象中更为单纯。几日相处，刘知夏已把她当做相识许久的闺中密友，许多私房的话都能倘然相告。一颗心，一眼能够望到底，仿佛什么杂质也没有。
    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
    她的棋风雷同于她的人，所谓棋法布局应变，制胜险难这类手法，通通不见她用过，她下棋，只使最最初浅的办法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被动地守住一方，不主动进攻，即便有，打的也不是痛楚。
    若说她不懂布局之法，那她如何能应对上半个时辰。虽说跟这样“光明磊落”的对手下棋无趣，但沈荷却觉得，刘知夏这人比棋局本身有趣。
    待刘知夏看完棋，仰头之际，热好药的周嬷嬷也回到舱内，热腾腾的药，立刻给船舱内带来一股苦涩的气味。方才入迷，闻不到药味的两人，面上都有了细微的表情。
    观察到彼此的表情，两人心知肚明，相视一笑。
    沈荷喝着药，周嬷嬷在旁告诉她，快要抵达京城，需要收拾收拾行装，做好下船的准备。话语间，提到出门匆忙，没来得及给齐映写信，京城这么大，不知道哪里寻他。
    沈荷望着空空碗底，二月下旬，礼部试已经揭过榜了。
    “也许，齐公子在会馆。您可以在城中的会馆打听打听，会馆住着前来应考的举子们，大概能找到他。”一旁传来刘知夏细小低柔的提醒。
    抬眸见沈荷那双清澈的眼，她脸颊绯红，心虚之下自己又招了：“我爹说，曹大哥住在会馆。”
    正弯扎紧包袱系带儿的周嬷嬷回过头，冲她感谢一笑：“我家哥儿和曹公子俩亲得像兄弟似地，曹公子在哪，他肯定也在哪。一会下了船，我问问去，多谢刘小姐啦。”
    刘知夏羞赧不已，连连摆手。
    待周嬷嬷出去洗碗，刘知夏的手在棋盘上轻轻拨弄着，脸越说越红：“姐姐你知道吗，今年省试合格的人有三百多个，三月初，他们将一起参加殿试。”
    “若我没猜错，礼部揭榜，曹公子榜上有名。”沈荷扬了扬嘴角。
    刘知夏迅速看她一眼，又低下头，柔肠百结，半天，“嗯”了一声，还欲说些什么，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话又咽会去了，探望着门的方向。
    “小姐，船快靠岸下锚了，夫人问，棋下好了吗？”黄衣垂髫的女使站在舱外询问。
    “快了。”刘知夏一连拾起五六颗棋子，放进棋笥。两人一块收拾干净棋面，刘知夏依依不舍，望着沈荷再三强调其在京中居所，到门槛处，再次回头，“等姐姐安顿下来，一定一定来找我。”
    “放心，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沈荷温言。
    “嗯？”刘知夏面带疑惑。舱外女使再次含蓄催促，她不能再多问，两人互施一礼，她便转身出舱去。沈荷随之目送，知道她进入刘家位于船头的客舱内。
    周嬷嬷回来，见舱内仅有沈荷一个，收拾衣物，叹息道：“刘小姐在姑娘好有个伴儿，她一走，冷清了。”
    船外熙熙攘攘的声音逐渐放大，船身突然一顿，接着听见耳朵里的便是钉桩橛，下铁锚的响动，船工们呼哧呼哧地收桅杆，陆续有人走出客舱。
    收拾好舱内物件，沈荷和周嬷嬷一同下了船。二月尾的京城，风恬日朗，京渡远大于秀州，停泊着一并无隙的漕船，日光照耀，清风微动，岸口挤满来来往往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戴打扮，自与秀州不同。
    一群候船的人当中，有位文人打扮的老爷极为显眼，身边妻儿相伴，一家子说说笑笑，团团喜气，家仆二三，恭敬有礼。说话间提到秀州，沈荷多听了几句，原来这位老爷是刘章的内兄，一旁端庄的妇人是刘章的胞妹。
    沈荷系紧帷帽，与他们擦肩而过。
    京城灰瓦如涛，内城大街上车马嗔咽，热闹繁华，犹如画中，百步一棚，三五士兵整齐地行街巡防。
    找到客栈置放好行装，沈荷寻问过路人，来到刘府宅前。本以为她去寻刘家小姐，不想她在沿街多不胜数的茶坊中择了一家坐下，周嬷嬷不解，“姑娘何不进去？”
    “嬷嬷不是想见齐映吗，我们在这里等着，便能见到他。”沈荷撩开帷帽的面纱，望着斜前方一地爆竹红屑的刘府，笑言。
    周嬷嬷顺着她目光看去，只看到刘府两个勤勤恳恳扫地的门房。
    沈荷给周嬷嬷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水，“刘大人上京叙职第一日，齐映在京中知道此事，必会着急赶着前来拜谒老师。四处寻访，不如在这里等着，他会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