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君以及尸泽里的另外一位修行人来到剑堂前的时候,柳半月立下的阵法还未破,而剑堂里守着数十位弟子,对方没有什么可能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走鹅毛。
更何况,在尸君彻底现身后不久,柳遇安便已经带着那位年轻人赶至,即便尸虫的幻境能够瞒住剑堂弟子们的一切观感,也没有道理能够欺骗到一位与他同等境界、同等强大的修行人。
身不羁。
心无尘。
修行五大境里的第四境:不羁。
步入此境的修行者即便不像解意境大修行人那般稀少,但在幽州广袤的三千里疆域之内总归也不会见到太多。
尸君以及年轻人的谈话里便隐隐谈及到了不羁这二字,证明着他们二人强大的境界与修为。
寒山弟子里,即便是强如夏虫以及元镇都还未能破入此境,其余的弟子们则更是差的有些远。或许山上潜修的一些更为年长的师兄们能够有此境界,但在修为上又必定差之他们二人不少。
所以鹅毛如果真的消失。
按照实力的强弱来看,最有可能做成这件事的便是尸君与那位年轻人。
高欢看着陈曳,接着说道:“我问过数位剑堂的师兄,大致已经清楚了剑堂前发生的事,关于尸泽,即便是我娘也不太清楚里面的境况,如果鹅毛是被那位尸君拿走,那么必然是追不回来的,这件事应该也是我那三位舅舅的谋划。”
陈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不是被尸君拿走的呢?”
听到这话,高欢同样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是在怀疑柳老吗?虽然柳遇安师兄在剑堂前有过一些举动,但还是不可能,鹅毛放在城中已经很多年了,若他老要拿,早就能够得手,没有必要等到现在。”
“更何况,阵法没有破,除了尸泽里的那些死人以外,世上其余的修行人想要进去则必定要解决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世上的阵法只有两种破解之道,一是巧取,二是强攻,尸泽里的修行人则是因为自身的死气太重的缘故,能够欺骗阵法的感知,但除此之外,即便是经世境的大修行人也无法让柳半月的阵法完全无效。
“尸泽里一共来了两位修行人,除了尸君以外,应该还有一人是他的师弟,这应该便是他们真正的后手,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天南的修行大族窦家原来已经将手伸进到了那片湿骨林里,这真是一件讽刺的事情。”
高欢突然淡淡说了一句,神情里带着些微嘲的味道,窦家在天南的名望很大,原本也算在名门正派一类,如今为了得到剑堂里的那根鹅毛,却不惜和尸泽里的修行人为伍,这样的举动不仅仅只是孤注一掷,所谋甚大。
倒不如说他们已经疯了。
已经丧心病狂。
陈曳轻轻叹了一口气,很快想起了白日里的那件事,神情便又沉默了下来。
高欢看着他的这幅神情,眉毛微微挑了一下,说道:“你是在担忧鹅毛或者易崖吗?其实说实话,境况变成现在这样虽然不是一件好事,也未必是一件太坏的事,就算我名义上的那位外公能够破境成功、步入修行的最后一境,但是他想要将手触及到幽州,也未必能够顺利如愿。”
“至于易崖……他此刻在城里,便没有可能再出城去。”
陈曳看了他一眼,说道:“先不论其他的,你真的认为易崖那么轻易就能够找出来吗?今天在寒歌城里发生的事情已经隐隐说明了一个问题。”
高欢平静的想了想,说道:“千宝阁隐忍的实力太过强大吗?还是背后站着尸泽的这件事?”
“不,都不是。”
陈曳摇了摇头,神情慢慢沉重,说道:“关于暴乱,我已经听柳凄师姐说过了,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湿骨林里的乱魂奇花,千宝阁将远在天南的这种花悄悄运到了寒歌城里,借助着花毒让大城乱了起来,接着便派那些死士们去到了剑堂之前。”
高欢简单地嗯了一声表示继续。
陈曳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些死士以及尸泽里来的那位强大的尸君,让你们的目光过多放在了千宝阁的身上,因此忽略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高欢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问道:“什么事?”
陈曳慢慢回道:“除了千宝阁以外,另外一股势力是从哪儿来的?”
千宝阁在寒歌城里的地位很微妙,其背后是天南的修行大族窦家,尸泽里的修行人尸君与他们有关,基于这三点,大城暴乱以后,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了他们身上,而千宝阁里高欢那两位舅舅消失以后,似乎更是佐证了这个观点,以致于每个人都忽略了一件非常明显的事情——
千宝阁究竟是从哪里调集的这么多修行人,以致于能够让城里每一处的暴乱都是同时发生。
或者说,那些修行人真的都是千宝阁的人吗?
动乱之所以耗尽了大城阵法的所有储备灵气,除了因为发生动乱的地方以及暴动的修行人数量太多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这些动乱是同时发生的。
只有在同一时刻发生的无数起异况才能够最有效的截住大阵强大的阵力,才能让那位控制着大阵的柳老难以分出更多的心神去管其余的事情。
需要办成这件事的修行人数量远远超过剑堂前的那些死士,当然也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藏在千宝阁那座不过二层的小楼里。
这件事的严重性几乎不在鹅毛消失之下。
高欢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说道:“或许是在城里其余的地方藏着。”
陈曳看着他,开口说道:“窦家的根基在天南,你其实很清楚他们不大可能会明晃晃的往城里塞人,能够做到这件事并且不引起丝毫异样的,只会是寒歌城里的少数几家。”
高欢想着这件事,很久后忽然轻叹了一口气,年少的面容上出现了一抹疲惫,说着:“但无论是哪家和千宝阁有暗地里的往来,现在都不好查,更何况,最重要的还是易崖,只要能够将他彻底杀死…...”
声音戛然而止。
恰好停留在杀死二字上。
小院里,石桌旁,高欢脸上的那抹疲惫在慢慢消失,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飞檐上的那盏红灯,秋千下还挂着雨水的绿草,一股寒意突然在他心里生出,然后带来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你难道是想说……这一切都是易崖谋划的?无论是千宝阁的隐忍,还是城里某个家族可能存在的背叛,甚至是大城的动乱以及对他的围剿,所有的这些事情都是他提前设计好的?”
“这还是一个猜测,但…...并非没有可能。如果你们接着还找不到他的话,这就说明今日去杀他的人里必定藏着一只鬼,甚至——”
“不止一只。”
“……”
…...
…...
第二日,大雨彻底停了之后,寒歌城里迎来了久难一见的明亮天光,城中各处的屋檐还在断断续续地滴着积水,街道上仍能见到一些清晰明显的血迹。即使是经过一夜的冲洗,大雨也未能将昨日暴乱所留下的痕迹完全冲刷干净。
鹅毛消失的事情几乎没有瞒住太长的时间。
事实上,早在昨日,剑堂弟子们突然发现木梯下再也感受不到那股气息之后,便已经知晓了这件大事。一些心情激动的剑堂弟子更是纷纷拔剑去到了千宝阁的那座小楼,将那里围了起来,可惜千宝阁早已人去楼空,高欢的两位舅舅不知所踪,另外一位则还在梅里雪山上。
关于在小院里的那番谈话,高欢并没有透露给太多人知晓,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柳半月和赵行尸,而陈曳所分析的那一个可能,即便是这两位解意境的大修行人也不得不对此慎重起来。
曾、田、辛、棋算是寒歌城里势力较大的四个家族,而昨日去往那座偏僻小院里的人除了柳半月以及高浊以外,其余的修行人便都是分属于这四大家。
田家来的是那位辈分奇高的老者,是当今田家家主的叔祖。
曾秋水在闭关,所以来的是他的大儿子曾解,也就是曾玥的父亲。
辛家来的便是家主辛居上。
棋家是一位叫作柴房的修行人。
这四人都是不羁境里的强者,也是城中有数的高手,如果说他们之中真的有谁是站在易崖的身后,那么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便值得柳半月去深思一下了。不过眼下毕竟还只是推测,陈曳所说的那种情况有可能发生,但也并非便一定是真的,曾、田、辛、柴四人昨日对于易崖的围杀都已经是全力以赴,甚至本身的境况可以称得上险象环生,有数次差点被易崖杀死。
从这点来看,这四大家和易崖勾结的可能又不太大了。
或许是除了这四家以外的家族,或许千宝阁能够让花毒在寒歌城同时传播用的是什么其他的隐蔽手段,总之都未可知。
当然,针对这一点,陈曳昨晚也给出了一个简单的试探办法,找。
对方既然还没有出城,那么便一定还藏在城里的某处。而如果所有的修行人都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也就说明城里一定有他的鬼存在。
这件隐事仅仅只有高欢、柳半月与赵行尸师叔三人知晓,而搜索易崖的事情也在剑堂内部大多弟子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在快速进行着。
至于陈曳,雨停后,他便再次来到了剑堂。
…...
…...
比起城里的大多数街道,剑堂前的那条平坦街面上的血迹是最多的,甚至还隐隐有股血腥的尸臭,躺在水沟里的那条死去的尸虫昨晚便被柳凄带了回去,对于尸泽里出来的那位尸君,柳凄似乎对之很感兴趣,准备仔细研究一番尸虫的构造。
剑堂里的弟子比起往日来说少了许多,春酒的剑画大墙前也没有哪怕一位弟子在学习剑法,寒歌城经历了这一番暴乱之后,有许多事情都需要剑堂弟子们去忙,曾玥以轮换的方式不断将一些弟子们派到城中各处,或是帮助那些居民,或是继续加强对那些修行人的困缚。
当然,乱魂奇花的花毒本身虽然没有什么解药,但毒性会在时间流失下慢慢减弱、然后消失,在这之前,只要不出大乱,寒歌城应该很快便会再次回到正轨上。
陈曳出现在剑堂前的时候,有许多道或是讶异、或是有些复杂的目光向他望来,这些目光产生的原因也很简单——假使不是暴乱以及尸君出现的话,昨日最该让这些剑堂弟子们感到震惊的事情或许便是那不断抬手飞剑的一幕。
曾玥师姐和刘境师兄初次掌握春酒剑元的时候,也曾经展现过与陈曳相同的事情,流转着灵力的长剑在目光可视的短短时间之内便完全碎裂了开来。
普通的长剑无法承受春酒的剑元。
所以后来刘境师兄开始用家传的名剑绿拂,曾玥师姐也寻了一柄寒品的长剑,剑堂后进的弟子们因此便不太清楚这件事。
但那些年长的师兄们自是知道的。
更何况,昨日尸君出现的时候,陈曳简单的抬手一剑竟是还要比廖白、棋真的剑更快,这点便已经说明了他的不简单,大多数剑堂弟子们复杂的情绪便是由此而来。
对方修行不过数月,进城的时间则更是短暂,但就是在这短短的数日里,陈曳先是赢了柳河旁的那局棋,后来又掌握了春酒的剑元,如果再这样下去,岂不是阵、剑二道的机缘都将落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寒山弟子手中?
这未免也太过荒唐了吧?
有此想法的剑堂弟子们不少,但是某人却并没有想太多,陈曳在剑堂前出现的时候,那人便目光一亮,快行了几步,走到他面前郑重的作揖行了一礼。
“陈曳师兄,谢谢你昨日的救命之恩。”
陈曳看着辛清白,苦笑了一下,回道:“之前不是已经谢过了吗?”
辛清白摇了摇头,说道:“那时情况紧急,没有好好道谢,自是不一样的,另外…...毕竟我还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师兄。”
陈曳忽然想起了昨日在剑堂前的时候,对方似乎说过这件事,因此此刻便点头说道:“你说吧,若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辛清白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神情逐渐变得认真,问道:“陈曳师兄,你是怎么掌握春酒剑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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