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凝儿看来是打算见他和那个孩子的……”
……
西城的城门是长乐城最大的城门,靠近西城区的人流济济,走马贩卒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声音构成了长乐城独特的篇章,这里是人流最多的地方。
“听说了吗?咱们皇上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小皇子要到这里!就在西城门!”
在西城区的闹市当中,醉逍楼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正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喝酒谈天。
这时节归酝楼的位置是没有了,所以大部分人都愿意到这里来喝口凉茶,唠嗑唠嗑最近发生的事儿。
一人开口,在他身边的其他几人也纷纷讨论起来:
“这小皇子都说是霓彩节那晚上的赤蒙女人生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桌边另一人接口道。
“我还听人说那个女人其实不是冒名顶替,她曾经是赤蒙国的那个国君的女人,所以皇上才杀了她的!”一位低下声音,左右瞧了瞧,把手往脖子上一抹,故作高深道。
“你们说这样的女人生的孩子真是小皇子吗?”一人不解,另一人听到后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气十足的继续道:
“你胡说什么呢!我可告诉你们,我还有一个亲戚在皇宫当差呢!他说:见过小皇子的宫女太监都说小皇子和皇上那长的真不是一般的像!你说这儿子哪有长的不像老子的?”
“这到也是!”
一桌子的人讨论了一阵子也没讨论出什么,一会儿便又开始说别的话题。
“主子,要不要属下……”
“不必……”
两个冷冷的声音低沉响起,并未引起谁的注意。
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一名身着玄色锦袍的男人正坐在一边,他身后跟着两名佩剑的黑衣人,看起来像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也像是远道而来的客商,玄衣锦袍的男人安静的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深邃的凤眸没有半丝波动。
随着他的目光向下是酒楼窗外的熙攘的人群,人来人往的皆是忙碌的百姓,一只白色的信鸽进入了视线当中,玄衣锦袍的男人伸手取下信鸽脚下的信,看了一眼纸上的小字,微微安心。
“去西城门”
“是”
慕云舒站起身,手中的卷纸已化成粉末散入空气。
云心昨日突然胸闷痉挛,他忙着守了小家伙一夜,今日才稍有好转,本打算抱着小家伙一起来,希望凝儿听说此事能来看看云心。
但是大夫都说小家伙早产,先天不足,现在天气也炎热,不宜出来,他便也只能先让孩子在明华殿养着,待一段时间之后小家伙康复了再抱出来。
慕云舒想到如今朝中一边倒的形式微微勾唇,这段时间他一有机会便抱着云心上朝,苏锦楼又在一边推波助澜,如今倒是不必担心什么流言蜚语,如果凝儿回来了,他们一家便也团聚了……
“老太太,您抱着孩子可得小心”
“婆婆,这个这么硬,宝宝没牙是吃不得的”
“哎,麒儿到这边来,龙叔叔就喜欢你妹妹,鲁叔叔稀罕你,来,到这边来,稍后叔叔就带你出城去好不好?”粗豪的大嗓门很大很聒,几乎整个酒楼的人都能听到了。
慕云舒刚下楼的脚步因为那“麒儿”两字微微停顿,当初他和凝儿说要给孩子取名慕麒、慕麟的,如今他们的孩子却只剩下了云心一个孩子,如果孩子还在,他们也许也是叫孩子这名的……
不知道凝儿以为孩子没了会不会恨他,凝儿……哥哥一定会找回你的……
慕云舒深吸一口气,回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孩子,瞳孔骤缩。
那一桌子围满了人,都围着中央的老太太和两个孩子,竟然是两个孩子!
老太太正佝偻着背,背对着他看不清楚具体模样,只听到旁边的人抱着一个婴儿笑着询问道:
“老太太,你怎么想到要给这两个孩子取这麒麟两字呢?”
“这麒麟的寓意吉利,老太太思想刻板,当然会这样取名!”
“胡说!”老太太沙哑苍老的声音听起来微怒,慕云舒看着他们一桌子,大概是一家人,这老太太是一家的长辈,孩子的名字自然是她取得,双生子叫“麒麟”或者“吉祥如意”什么的在民间也是平常。
只是老太太的回答倒是令慕云舒微微晃神。
“这名字是我两孙的娘取得!麒麟是祥兽,还有送子的含义,娃儿他娘这是祝福两娃儿!”
麒麟是他对凝儿和孩子当初的祝福,麒麟送子,一胞双生儿多好的寓意。
慕云舒凤眸紧闭,没想到这世上也有人如他和凝儿的孩子那般。
他看了一眼那两个被一家人抱来亲去的两个孩子,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孩子咯咯的笑声和他的云心在开心的时候一样,他的小云心如果娘亲也在身边,是不是也是这般开朗爱笑?
“老太太,你看麟儿又往你怀里拱了!哈哈!”
“你们把两个小东西都喂饱了,稍后就要出城到新家了,别饿着她了”
“知道了!”
一桌子的人笑嘻嘻的想把小家伙从老太太的身边拉出来,慕云舒转身走下楼,小麟儿挣扎着两只藕似的小短腿,透过娘亲的胳膊,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走下楼消失的身影,咿呀咿呀的叫唤了两声。
玄色的身形微顿,迈着步子朝西城门而去。
“麟儿看谁呢?”扮老太太极为成功的心凝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将小肉团抱到怀里亲了亲,小肉团心满意足的又咿呀了两声,拱了拱娘亲香香的怀抱,睡大觉去了。
“主子,刚刚那个黑色的身影看着有几分眼熟啊”闪电拿着茶壶嘴对嘴的直接灌了一口,瞥了一眼回廊口,漫不经心道。
“瘦猴子看谁都眼熟,你们别管他”
“你们说那人是不是曾经被猴子顺手牵手了?”
“有可能!”
“喂喂喂!你们别诬赖好人!在宝宝面前诋毁我这清白的良民!”
一桌子的笑骂声响彻这间小小的酒楼。
十几人秋风扫落叶般吃完了饭,又闹腾说笑了一番,各自抱着孩子开始了行动。
心凝看着两个小东西实在长的太像某人,如果他真来了城门,实在危险,四眼一对,还不得马上认出来,只好忍痛在两个小肉团鬼哭狼嚎的叫唤下糊了一层易容的面具,毫不客气的糊完了才开始良心不安的安慰两个可怜娃:
“宝宝乖啊……不哭不哭,都是娘亲不好,娘亲以后不会这样了,宝宝乖,娘的好宝贝……”
心凝抱着两个小家伙好一番的连哄带骗的保证,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听得懂,先不管这保证是不是真的,反正宝宝长大了也不记得,先说了再说,总之最后还是心凝这没品的娘亲胜了。
众人早已在进酒楼吃饭前就全易容改装了,只有两个孩子心凝才最后换上了粗糙的葛布、糊上了假面,两个孩子太小,如果不是担心会在孩子身上出问题连累其他人,她实在狠不了心来让小家伙受一点点委屈。
这时候当初看到的什么溺爱对孩子生长不利、什么棍棒下出孝子的狗屁言论都对她没用,真有宝宝了,哪个正常的父母不是先宠了再说?
在慕麒准备被送出城的时候,其他的听风阁和邪灵的人也都已经陆陆续续的出城了,这最后几波是几位听风阁的堂主和清风楼的闪电等人。
五大三粗的鲁义力抱蚂蚁似的小心的把小婴儿抱到怀里,大锤子直接扔给了运马料的货车送出了城。
这次每个人都扮成了不同的人,鲁义力这次直接瞪着大铜眼,从闪电的手中抢走了慕麒,闪电嘴角抽抽,看着他直接神气十足的昂着脖子、抱着小主子走了。
巡视的官兵很多,鲁义力抱着孩子更为的引人注意,刚好了给了前面混着出城的其他人机会。
慕云舒没有带着云心,他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这形形色色的进出的人群,不少百姓听说皇上会带着小皇子到此纷纷抬头观望。
逆光之下只看到城楼上几人的剪影,当中并没有人抱着孩子,也就想着会不会皇上在城楼的角楼当中没出来,毕竟现在的骄阳正烈,小皇子也小经不起这么烈的夏日。
但熟知慕云舒的人却不会这么想,鲁义力拿起一个斗笠支在婴儿的头上,防止烈日灼伤了宝宝,也刚好阻挡了上方探寻的目光。
心凝并没有在这时候出城去,她佝偻着背和老婆婆一样,坐在远处的阴凉的墙角逗孩子,斜斜的墙壁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城楼上的目光。
心凝微微凝眉,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看着烈日下的玄黑身影低下头哄着怀里的小麟儿,他没有把那个孩子抱出来?
她抬头看着台阶上一步步向上移动的阳光微哂,这么热的天,他自然是心疼他的儿子的,又不像她的麒儿和麟儿招他的厌恶和杀意。
“哇呜……哇呜……”小婴儿嘤嘤的啼哭,心凝心中一酸,往阴影的地方挪动下身体。
“麟儿乖……宝宝乖……麟儿不哭不哭……”心凝松了松小婴儿身上衣料,温声呵哄。
这天气到底还是太热了,小家伙还这么小,精神状态不好,她只能不断的哄着她睡觉,待小家伙睡着了,心凝方才抬头看着城门口的方向。
她刚一抬头,顿时被所见到的情形吓了一大跳!
在城门口的方向不知何时,慕云舒已经走下了城楼,巡逻查询的官兵今日并未比往常多,但他这么一站心凝不由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城楼之下正聚集着出城的百姓,长长的队伍排得极长,因为听说皇帝会带着小皇子到来,今日出城的人似乎更多了,慕云舒显然没想到这种情况。
他看着眼前熙攘的人群,也扫到了那正费力的举着斗笠给怀里的婴儿遮阳、挤在人群中的大汉,是当时在那间酒楼中的那对双生儿的亲人?只是,怎么没看到另外一个孩子出城?
鲁义力仗着身体的优势前后左右的挤开了一点距离,但是未免太招眼也不敢太过分,怀里的小东西看到这么多人似乎很兴奋,眨着大眼睛到处乱瞄。
慕云舒看着那孩子莫名的心底升起一股奇特的感觉,好像云心对他笑的时候,有一种窝心的亲昵,那不知叫麒儿还是麟儿的孩子正好看到了他,咯咯的对着他笑,露出了还没长牙的牙床。
他心中顿时软了一角。
他不知怎地看到这名大汉时,就忍不住走下了城楼,想看看这大汉怀里的孩子的模样,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下一刻他就已经站在了鲁义力的面前。
鲁义力心里一个咕咚,心脏漏掉一拍,脚下的脚步不易察觉的一顿,举着斗笠的手僵硬的没有动作。
不过,好歹他也是在听风阁的逆风堂当了多年的堂主,生死场景都见过不少,在这时候并没有很出格的表现出惊慌。
鲁义力见官兵拦在自己面前,只能自认倒霉的被带到一边“询问”。
慕云舒玄色的锦袍令他即使在烈日下依旧让人感觉到一股冷厉的寒意,鲁义力警惕的将小麒儿往自己怀里,满眼警戒的看着慕云舒,他似乎变的更加让人难以捉摸了。
这时候鲁义力不得不敬佩清风老弟缜密的心思,如果麒儿没有易容,慕云舒他绝对可以一眼看出麒儿是他的儿子,这么近的距离,什么都给看透了。
心凝的易容术炉火纯青,此刻小家伙并不会被轻易认出来。
“咿呀咿呀”小肉团竟然这么就直接的直愣愣的盯着慕云舒,以鲁义力对小肉团的了解,这绝对是在邀宠!
这小子太小了,还不能像几个月的孩子那般大幅度的挥舞那短小的藕节似的短胳膊,只能小幅度的动作,咿咿呀呀的想引起别人的注意,那双遗传了父母双亲的凤眸透亮透亮的露出了他的欢乐。
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血缘是很奇妙的东西,他老爹再不好也是亲爹,见到了亲生的父亲,他立刻被这小子给抛到脑后了!
现在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怀疑什么?竟然这么出格的将他拦在这里!
鲁义力见慕云舒看着他怀里的小肉团的空挡,不着痕迹的看向其他人,他们此刻正焦急的看着这边,现了就立刻说这孩子是偷的!
就说他们是以孩子来掩护出去,这样就不会暴露了麒儿的身份!
鲁义力浓眉紧皱,没说什么,如果实在不行,现在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心凝在远处简直心跳都要停止了!难道是鲁大哥身份被发现了?!
“他是你儿子?”慕云舒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这孩子和小云心一样的表情动作,心下一动,有一种抱起来呵护的冲动。
云心那孩子还那么小小一点,每次想要他抱的时候就会和这孩子一样,漂亮的眼睛亮晶晶,小手微微前伸的让你抱他,这孩子虽然没有他的小云心漂亮,但是那双眼睛真的很像很亮。
鲁义力听到这问话,不敢随便乱说话,而是护犊子似的抱着怀里的小婴儿紧张的看着他,好像慕云舒是人贩子一样,但他心里却是另一番感受。
他很想说:这是你儿子,不是我的,没看到这小子正眼巴巴的看着你。
但此刻鲁义力实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把小慕麒往怀里带了带,涨红了脸,粗着嗓子道:“这是俺家主子的孩子,今天老太太吩咐要带着娃儿出城见他的父母”
慕云舒似乎并没有意外,他看了小慕麒很久,鲁义力现在要和普通的粗野汉子一样,自然看到官兵不能太放肆。
但他性子粗犷,见慕云舒一直看着他怀里、那看到自家老爹就不安分的小子,担心时间长了会露出马脚:
“官……官爷,俺可以走了吗?”
慕云舒一愣,阔袖下的手蓦地一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孩子的目光,他便忍不住心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如今当了父皇的缘故,他每次看到他和凝儿的孩子就忍不住满足他的要求。
别人都说他宠小云心,但谁知道云心是他和凝儿唯一的孩子?如今凝儿不知在哪里,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补缺他的孩子那部分属于母亲的疼爱。
慕云舒看着鲁义力抱着小慕麒的手,微微皱眉:
“你不知道抱孩子是不能抱着他的小腿的吗?”小婴儿身子没长好,骨头都是软软的,要抱着腰部才能稳定,不然很容易侧翻伤到孩子。
鲁义力闻言怔愣,不可思议的看了慕云舒一眼,他还是那个皇帝吗?还知道这些照顾孩子的细节?转眼想到他对清风老弟和这对双生儿的绝情,神色顿时冷了。
但他还是马上改手,换了个安全的姿势抱小慕麒。
“那……那官爷如果没事,俺……俺就走了……”鲁义力刚踏出半步,还没来得及转身,慕云舒明显带着犹豫的声音又传到他耳边:
“那孩子想让我抱他……”
鲁义力顿时愣在当场,不知道下一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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