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明帝国》第五百一十一章 谈话（二）

    “我们想要知道的......”维多维尔想要说什么，但是瞬间涌出的千言万语让他感觉到一时之间竟然问不出来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来自Σ文明的人！许多文明悬而未决，甚至被认为可能永远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有可能在他这里得到答案！
    维多维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他尽可能快的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自己和文明想要知道的所有内容整理成了一个大概的表格。
    在此之前，包括他和维斯瑞凡在内，也包括克里兹在内，整个帝国没有人能想到，高悬在千万份印着帝国徽记的文件上的标题，如今能变成一个表格，然后在这样的谈话里被一条一条的解决掉。
    “......请首先从神族和虚空意志讲起吧。为什么虚空中会有能够被你们称作是“神明”的存在，祂们的大致情况是怎样的，祂们对其他文明的态度如何——帝国想要了解这些。”这个问题结束了维多维尔的沉默。
    “同时，关于虚空扰动力的细节情况，我也希望能够一并得到答案。我们已经发现了虚空中同时叠加着多种扰动力，但是它们似乎是“分层”的，我们想要知道这是为什么。”
    “......首先，我得先纠正一个小问题——Σ文明对神族的称呼就是“神族”或者“神”，我们并不会称他们为祂们。对于像是你我这样的文明来说，神族其实就是非常强大的文明，虚空中到目前为止的顶级文明。他们的确非常强大，但是相比于巅峰时期的Σ文明来说，即使是单个的神族文明也将黯然失色。我们称他们为神是有另外的原因，而不是因为他们对于我们来说宛若天神。”
    “顶级文明？”维多维尔被注意到了其中的关键词，“这个词该如何理解呢？是虚空中最为强大的文明，还是说......文明的发展是有尽头的呢？”
    “或许是兼而有之，不过在我们来看，前一个因素所占的比重更大一些。”Σ—48回答道。
    “至于说顶级文明的精确定义……我们跟神族曾经达成的共识是，当一个文明能够在虚空中形成自己独到的扰动力时，该文明就能够称得上是顶级文明了。神族文明也是顶级文明，并且他们的历史要比Σ长的多。在Σ文明的先祖出现之前，神族文明就已经是虚空中的强大存在了。”
    “......以及，信息扰动分层的原因也是在此——在Σ达到全盛时期以前，虚空中曾经存在过多代超级文明或者顶级文明。这些强大的存在都在虚空中留下了自己的痕迹，当这些文明衰弱或者灭亡之后，它们留下的扰动力并不会立刻就消失，而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散。当然，它们也有可能受到强大外力的冲击，进而被“搅动”——我想，当我们的文明曾经崩溃的时候，就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吧。”
    “确实如此，维多维尔点了点头。”
    “说到神族，就不得不提到虚空意志，虚空意志是凡俗生命“登神”的唯一媒介。如果没有虚空意志给出的晋升帮助，像你我这样的凡俗生命就算再强大也无法称之为神——当然，神之所以被称之为神，凡人之所以能够登神，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神族拥有“神性权柄”。而“神性权柄”的有无是区分真神与否的唯一判断标准。而就像我之前所提到的那样，能够给予神性权柄的存在，只有虚空意志。”
    “而虚空意志的本质——很遗憾，我们也没有确切的答案，我们无法用可以精确量化的方式来说明众神之王到底“是什么”。我们与虚空意志达成的共识是，虚空意志是虚空的化身，他们是虚空秩序的代表。他们的意志，就是可以被我们所理解的“虚空的意志”。”
    “说起他们的特征的话......”Σ—48思考了一会，“我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不过他们的行事风格曾经在虚空中都是独树一帜的——和善，慵懒，好说话，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如此，不过，据说如果有存在过于挑衅秩序的最低线的话，虚空意志可能会从和善转变为你们的话里所说的“核善”。不过......Σ文明应该是没有见过他们的这一面的。”
    “核善这个词......听起来好古老啊。”维多维尔想了好久才隐约察觉到这个词应该在怎样的环境下使用。“这个词应该是我们的文明在起源纪年最初期的时候使用的吧？”
    “是的，毕竟外界在向我交接信息的时候，传给我的信息都是对应于那个时代的。星明文明当时确实就是正在发展的333-Χ-79776-51274-277A号文明，而我所接收到的信息自然也就是那个时代的——对于你们来说，这确实是古老的不能再古老的“古语”了。”
    “......有点扯远了。我们之前应该在讨论......啊，应该是将要讨论神族文明对于其他文明的态度问题了。”维多维尔忽然想到，话题似乎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似乎就有点偏离正轨了。
    “神族文明对于其他文明的态度啊......”Σ—48这次好好想了想。
    “神族文明是爱秩序的，在爱秩序的基础上，他们也爱世人。虽然直到最后一刻，我的文明都没有真正确定过神族摧毁乱海的行动里，他们出于利益的目的做这些事情的比重到底有多少。但是在对抗乱海污染，维护秩序环境正常运转这件事上，神族文明做出的贡献以及他们所付出的牺牲没有人可以指责。”
    “而如果将目光缩小一些的话......神族文明对于任何文明的态度主旨都是开放、包容与合作。说白了，知晓神族的真相之后还想跟神族合作的文明，神族几乎未曾进行过拒绝。不过，在Σ发展兴盛的那个阶段里，除非乱海出口爆发，否则神族文明对明确的单个秩序世界和秩序文明是不会给予过于明确的帮扶和扶持——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溺爱”的。”
    “而如果将目光再缩小一些，缩小到单个的神上的话——单个的神与神族文明存在相似之处。在任何时候，你都不需要因为你与神族文明或者神之间的正式合作而感到担心，神族文明和神是可以信赖的。单个的神会保护和保佑为自己所管辖的世界。即使他们陨落了，他们血脉中的力量也会让这份博爱再发挥一次余热。不过，单个的神也不会对自己所管辖的世界中的具体的文明施以溺爱。”
    “我记得很清楚，在一个被神所创造的世界中，一半的生命为无神论，四成的生命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那位世界的管理者，而只有一成生命知晓神的部分真相，而就算是这剩下的一成生命如果注定将会消亡，那位神也不会出手干涉——这是神族那边的世界中非常常见的事情。”
    “不过，你需要注意，我所说的只是我所知晓的，这或许并不能完全体现神族们的全貌。”Σ—48忽然补充道。“神族文明不唯一，并且单个的神族文明内，神系的数量也是不唯一的。所以，你不可将部分不加思考的对应到神族文明的整体上。”
    “还有，这已经是好几万亿年前的情况了。在这段时间里，神族在这些方面可能已经有了新的变化。或许，在Σ文明因为乱海大爆发崩溃之后，神族会在这些方面所持有的态度会更加缓和，这或许有利于中和乱海污染带来的影响。但是这仅是猜测，现在的具体情况如何，那就不是我所知晓的内容了。”
    “......“真神”会允许自己的造物不信仰自己到这样的程度？”维多维尔感觉到些许的诧异，“我刚才以为，神们所持有的的态度是信仰自由......但是现在来看，这些神似乎还在有意回避自己所创造的智慧生命对自己的信仰？”
    “当然。”Σ—48点了点头，“维持信仰对人来说麻烦，对神来说也同样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用神们自己的话来说，那就你身边无时无刻不会有亿万只正在作响的话筒，而话筒另一边的声音或许仅仅是希望你帮助他找到自己的袜子。在此基础上，知道神的存在，知道神存在的真相，那就更麻烦了。”
    “所以，除了有非常非常严重的意外情况突然爆发，否则那些神是不想让自己为外人所知晓的，尤其是那些刚刚起步的智慧生命们。”
    “......能否请你介绍一下那些真神的“神性权柄”？”维多维尔问道，“我刚刚细想了一下这个词，它的内部应该蕴含着非常可怖的庞大信息量。”
    “确实如此。”Σ—48把自己的椅子朝前拉了拉，此时，他跟维多维尔的讨论不像是两个文明的高级存在，更像是两个学者在交流彼此的观点和经验。
    “神性权柄是一个非常奇妙又充满了秘密的东西，Σ文明曾经从神族那里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但是Σ自始至终都没能成功复制出神性权柄。真正的神族权柄只能由虚空生物赋予，这一点应该是古往今来没有谁可以打破的。”
    “神性权柄到底是什么？”维多维尔开始对这四个字感到更加的好奇了。
    “这是个好问题，也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Σ—48的身子继续往前倾了倾。“神性的本质是虚空意志赋予的信息扰动力。而如果要形容它的话......简单点说吧，神性权柄就是一种权限——操控信息的权限。神性权柄是一把万用钥匙，它可以允许拥有神性的人以更便捷的方式操作任何信息，你们所谓的所有超凡信息同样位居此列。”
    “不过，对于超凡信息来说，神性权柄只能帮助真神个体更好的操作它们，而不能让神性个体做到能完全操控它们——这就是Σ在巅峰时期比单个神族文明还要强大的原因，在一些方面上，Σ这个集合万族之长的凡人文明要走的比神明更加长远。”
    “但是，神性权柄也有它的强大之处，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对于控制超凡信息来说，它是一个相当好的提升辅助。但是对于世界和世间万物而言，拥有神性权柄，就拥有了世界和世间万物绝对的管理权。”
    “当一个带有正式的真神神性的个体进入某个没有被强力设施，例如被各类世界控制设施控制的世界中，那么这个个体就会自然地成为该世界的世界之心，进而可以随意操控整个世界和世界内部的万事万物。神们可以随意塑造出任何形式的时空结构，淬炼出任意形式的概念与法则。经过神的手打造而成的世界是相当自洽的，无论如何，它们的内部都会保持着高度的有序。”
    同时，世界万物也将认可管理员的位置——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世界意识的“认主”过程。一旦这一过程完成，任何对于神性个体的攻击都会引发整个世界的反扑。”
    “在被神所操控的世界内部，神可以取得他想要的任何东西，只要这些东西没有超越位阶和世界的限制。神可以命令任何事相出现或者消失。而对于非神的文明来说，无论多么强大，我们都要受制于世界本身的限制。我们只能使用世间已有的资料。尽管我们可以通过不断精进算法、不断提高我们的控制理念来弥补这些差距。但是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有些事情我们是做不到的。”
    “比如......凭空制造出无穷？”维多维尔询问道。
    “确实如此——看来你们也已经接触到了这一点。不错，无穷就不是我们所能直接创造出的东西。神可以直接命令世界内的空间尺度为无限，可以直接命令一个世界的内部出现无限多个维度。但是即使是我们最强大的时候，我们也做不到这一点。”
    “我们可以通过诱导创世奇点来制造这样的世界，可以通过使得超凡能量衰变。或者是用超凡能量去延伸符合我们要求的世界的残片，以这些“间接”的方式制造出符合我们的要求的世界。但是这些间接的过程中都包括着“衰变”，或者说是“自上向下赋予”。我想......你的文明应该也是如此吧？”
    “确实如此。创世时如此，在世界的内部面对含有无限属性的世间万物时，我们需要大量使用计算无穷大，以及与计算无穷大相关联的算法。”维多维尔点了点头。“那么这样说的话，神与世界和超凡能量都处于同一位阶，同时，神因为神性权柄的存在，进而对世界这种信息聚合体有着更强的控制能力和操作能力？”
    “同一位阶？不不不，并不是这样的。”Σ—48摆了摆手对此表示了否认。“神性权柄并不适合用目前的位阶理论去划分。我们曾经的确认为拥有真神级别的神性的个体从位阶上来说等同于世界和超凡力量，但是事实情况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那么，真实的情况是......？”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神性权柄在本质上是虚空意志由上向下赋予秩序生物的信息扰动力，而它在性质上则是一把钥匙——一把能够解锁对信息进行操控的权限的钥匙。神性权柄由虚空意志交予神族，而神族则可以将这份权柄继续交予其他的存在。所以，如果你们在之后与神族文明接触的话，你们会发现，带有神性的东西可以说是乱七八糟。”
    “听起来......”维多维尔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说法，“神族个体再向外交付这份“扰动力”的时候，限制会变得多起来？”
    “当然会变多了。首先，神性权柄无法由神交给拥有超凡力量的个体或者文明，后者若想获得神性权柄只能依靠虚空意志。神可以向任何凡俗之物或者凡俗生命赋予神性，但是这也是存在着明确的限制的——首先就是神们自己定下的规则，神性是不可肆意赋予或者收回的，无论是赋予还是收回，都有严格的审核流程把关。还有......”
    “绝大部分时候，神族个体留下的神性扰动有可能让被扰动者拥有程度不一的神性，但是这份被稀释之后的神性是无法被称之为是权柄的。被稀释的神性无法被直接用来操作信息，世界意志可能会“考虑到”这些次级的影响，但是祂不会像接纳真神一样接纳和承认这些被稀释后的扰动。”
    “不过，这并不是说这些次级扰动就没什么用了。它们仍然可能会生效，并且这些效果极有可能会对受到了扰动的个体产生深远的影响——然而这里最严重的问题是，这种情况下的神性所带来的影响是非常不可控的，使用者往往不会知道它们会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产生效果。”
    “为了尽量降低这些影响，神们往往会把这些个体吸纳到自己的周围，这些个体聚合在一起形成的组织就是神的信仰团体，即宗教。这些宗教团体一方面会尽可能的挡住神力的外泄，避免它们污染尘世的正常活动。另一方面，他们也会作为诸神注视尘世的“眼眸”。在神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帮助他们的神明观察和稳定世间的秩序。”
    “听起来，这些“真神”的教会，尤其是知道真神的性质的教会......恐怕会自然而然的带有一些“隐匿”和“排外”的性质吧？”维多维尔皱皱眉头，此时，他的身体在不经意间也更向前倾了一些。
    “那么......那些真正的神们呢？权柄对于......他们来说，会有怎样的影响呢？”
    “真神们啊......我们曾经把真神与世界和超凡力量放在同一个位阶，是因为真神个体拥有与后两者相同或者类似的性质。但是这些性质实际上都是真神个体通过各种各样的发展手段整合而来的力量。这也是我们最终不再将神性放入位阶阶梯和九天的原因。”
    “神们通过钥匙打开了锁，从秩序世界里取得了财富，这和钥匙本身赐予他们财富是不一样的。两者虽然结果一样，但是过程截然不同，不可混为一谈。”说道这里，维多维尔感觉，坐在自己面前的Σ—48似乎充满了感慨。不知道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位来自已经成为历史的古老文明的“守望者”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真神的变强是必然的，无论这些真神天生就拥有虚空意志的赋予，又或者是来自后天虚空意志的晋升。因为在晋升之后，一个个体所要面对的就不再是自己原来那个熟悉的环境了，他们将会与世界联系起来，进而与整个世界联系起来。这是虚空意志的希望使然，也是强大者的责任使然。”
    “对于当前的秩序环境来说，乱海从表现上来说仍然是秩序世界最主要的威胁，而在对抗乱海的过程中不断丰富和强化自己，这就是神族的责任与宿命。”
    “责任与宿命......”听到这样的词，维多维尔皱了皱眉。
    “我想，我猜到你在想什么了。对于神们来说，这样的事情会令他们感到悲伤，但这并不是他们的悲哀。”Σ—48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同时，他的语气中似乎也有了更多的委婉。
    “能否告诉我们，死潮污染到底是什么？以及......Σ文明为什么要那样孤注一掷的架桥？Σ文明到底发生了什么？”维多维尔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正在注视着自己的那双黑色眼眸。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太大，太大了......”坐在维多维尔对面的男人站起身来，他背对那张小小的会议桌，手扣在背后，凝望着无边无际的混沌。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回过头来看向维多维尔：
    “在回答这一切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你所在的星明文明，是凭什么来划分信息之间的“位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