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踞龙盘的唐家堡,坐落在山腰的一处平地上,威风凛凛,俯视整个唐家镇。
林夫人少年时出走,归来已是沧桑,此刻故地重游,不免心中感慨。
唐汉将两人引到堡内一处大宅的大厅,
便自行告退。那里早就候着几名老者,一名沉稳冷峻的青年。
冷峻青年正是唐好,他有着长房长子的身份,故而列席其中。
林夫人妙目一扫,当即认出那几人的身份,裣衽施礼道:“大哥、三哥、七哥、十哥、十二哥,好久不见啦。”
那几名老者都起身相迎,说道:“十三妹安好。”“都好都好,
老啦,
见一次少一次咯。”“不必多礼,咱们兄妹重逢,乃是天大喜事。”
林枫晚盈盈拜倒:“林枫晚给几位舅舅请安!”
居中一名身形高大、长须飘飘的老者抢前一步,扶起林枫晚,呵呵笑道:“侄女快快请起,黯然销魂楼威震京师,嘿嘿,咱们唐门脸上也大大有光呀。”
林枫晚见这位大舅舅相貌堂堂,双目不怒自威,心想:唐门的掌门人果然自带一派宗师的气度。
唐慕人正色道:“十三妹,林楼主,请入座,正好一起商议大事。”
这是依足江湖上的礼数了。
众人落座。排行第十的老者阴沉着脸,率先说道:“眼下已有六位族老在此,敢问掌门人,前段时间我们旁支子弟的请求,掌门人如何考虑?”
别人万万料不到,
寒暄未完,有人已经按捺不住,率先发难。
唐慕人不动声色道:“族有族规,所谓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万难更改。”
排行第十的老者道:“祖宗的规矩是死的,嫡系的长房、二房、三房长期把持最好的武功秘籍、最好的暗器、最好的毒药,叫我等怎么甘心?”
唐慕人淡淡道:“族规有定,不论嫡庶,主要立了大功,便可以破格传授绝学和暗器。”
排行第十的老者为之一滞,排行第十二的老者仰天打个哈哈,说道:“笑话!秘籍都让你们私自收藏了,暗器都在你们手里,让我们的人拿什么去建功立业?”
“每逢大事决策,我们都被撇在一边,如何建言献策?”
“与圣教合作,
事关整个唐姓人,
为何偏偏将我等瞒在鼓里?”
排行第十的老者来了精神,
附和道:“对对,
都是姓唐的,何必强行区分三六九等。我们旁支的意思,不过是想恳请掌门人,开放藏书楼、暗器阁,让我们的一些优秀子弟,也可以拥有练武练暗器的资格。并非要和长房、二房、三房的争强斗胜。”
唐慕人问道:“十三妹,你的意思如何?”
林夫人静静说道:“唐门要发扬光大,要一代强于一代,那么,只能不拘一格选拔人才。”
唐慕人眼光冷冷扫过,那排行第十、第十一的老者被他的积威所慑,不由自主地低了低头。
唐慕人缓缓说道:“难在难在,族规不可改。否则,唐门何以立足?何以威震天下?”
唐好插口道:“这么多年来,都是我们唐家堡的嫡亲子弟出死力,冒大险,才换来今日的名声。其中我们的人死伤多少?折损多少?十叔、十二叔难道不清楚?坐地分赃也要讲个投名状吧?”
排行第十、第十二的老者涨红了脸,晃着脑袋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唐慕人摆摆手,让唐好住嘴,说道:“按族规办吧,无需多言。谁有理谁找祖宗说去。”
排行第十二的老者猛地站起,气鼓鼓道:“我提议召开族老会决定,按照族规,重大决策,可以召开族老会商议。族老会多数人通过的决定,族长也必须服从”
唐慕人嘿嘿一笑道:“族老会必须有不少于四名族老一致同意,才能召开。而且必须有不少于八名族老参与,眼下老四、老五不在,在座的族老只得六个。怎么开?各位可都想好了?”
排行第十的老者说道:“老四老五这几日便返回唐家堡,八位族老足矣。族老会势在必行!”
唐慕人悠悠道:“好啊,都说说吧,谁赞同?谁反对?”
排行第十、第十二的老者齐声道:“我等赞同!”
唐慕人道:“有两个了,还有谁?”
林夫人笑道:“小妹不才,倒想看看热闹,跟各位哥哥叙叙家常。”
三名族老赞同,还差一名,才能决定是否召开族老会。
林夫人转头望向排行第七的老者,柔声道:“七哥,你的意思呢?”
排行第七的那名老者即是遣人送信给林夫人的族兄。跟林夫人一贯情谊匪浅。
那老者唯唯诺诺,不敢抬头说话。唐慕人这些日子不住地恐吓威胁,那老者早就没了锐气,勇气,只能以长房的意思马首是瞻。
那老者支吾了好半天,才勉强摇摇头。
林夫人大为失望。
唐慕人心中一松,哈哈一笑道:“今日不谈这些烦心事,十三妹远道而来,况且多年不见,来人呐,设宴上酒,咱们几兄妹好好喝一场!”
忽听厅外有一个女声呜咽道:“花儿是什么花儿,叶子是什么叶子啊,都掉了,都掉了。”
唐慕人眉头一皱,跟唐好说道:“你十九姑又来了,你快去劝她走,莫要败了此间兴致。”
唐好正要起身,林夫人伸手一拦,说道:“且住,外面是十九妹妹?”
唐慕人叹道:“唉,你不知道,自从几年前,她夫君病逝后,她就一直这么疯疯癫癫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整日在堡里乱逛,口里胡言乱语,也没个正经。”
林夫人道:“我去瞧瞧。”
厅外花丛旁边伫立一个素白长裙的妇人,面色苍白,鬓角带霜,赤着双足,裙摆下端污秽不堪。
那妇人手里拈着一片花瓣,口中喃喃自语:“花花为什么都死了呢?”
林夫人轻手轻脚走近,低声道:“十九妹妹,阿诗,你还记得我吗?”
那妇人名唤唐慕诗,听闻有人说话,便转向林夫人,双眼直勾勾的略有些空洞,古里古怪笑了笑,将花瓣递给林夫人,说道:“花花在叫痛呢。”
林夫人心中难过,说道:“我是十三姐啊,你不记得了?”
那妇人自语道:“十三姐?”忽然指着林夫人道:“不,不,你不是十三姐,十三姐死了,唐家堡的人都要死了!”
她用衣袖掩住脸庞,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林夫人怔怔半晌,心中拿定主意,走回大厅,凛然道:“大哥,不,掌门人,唐家堡正值多事之秋,小妹觉得,族老会必须召开!”
唐慕人道:“只得三名族老同意,人数不够。”
林夫人笑笑道:“小妹记得,族规里有说,如果二房、三房在本门暗器方面,挑战长房成功,即可代行族老资格一次,对吧?”
排行第十、第十二的两名老者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对对,我们怎么忘了,族规里的确有这么一条。”
唐慕人抚须道:“十三妹,为兄不想跟你动手。”
林枫晚长身而起,微笑:“这一战,我代阿娘出战,我的暗器功夫是阿娘传授的,也算得上唐门第二代弟子了吧?”
她这一亮相,尽显名门大派首领的风度,潇洒自如。
唐慕人知道避无可避,断然道:“好,那长房这边,我派唐真出战!时间就定在明日午后,地点就在唐家堡练功场。”
唐好心中暗喜。而其余几名老者则面面相觑:唐真!那个人见人怕、又毒又辣、堪称唐家堡第一女魔头的唐真!
此刻,在远离唐家镇很远很远的山路上,一行数十人正在翻山越岭,朝着川中而来。
自古以来,蜀道难,难于登天。前人诗云: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可见其势之险之奇。
但这行人悠然自得,通通不以为意。
为首四人骑马,余者步行跟随。
当先一名大汉白衣金带,身躯硕长伟岸,顾盼生风,那是圣教鼎鼎大名的百胜神煞石精城。
昔日威震江湖的三十六煞,在世的仅余六人,分别是:广目、七绝、烈火、万化千变、百胜,以及当今圣教教主、天朝国师——老幺。
三十六煞的武功修为,早进入天下最顶尖之列,环顾当世,已经难觅对手。
石精城的身畔,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一张瓜子脸,笑容灿烂,脸颊上有个小小的酒窝,显得格外娇俏可爱。
身后则是两名沉稳坚毅的青年。即使在险峻曲折之处,身躯也稳如青松,显然内力精湛之极。
石精城道:“此去唐门,尚有数日路程。入川之道素来难行,辛苦傅小姐了。”
那少女便是我们都熟悉的傅抱月、傅小姐,天朝国师的徒弟。
傅抱月笑道:“京城里闷得很,一点都不好玩,师父准许我跟着石叔叔外出游历,我呀,高兴都来不及,少少劳顿,不打紧的。”
石精城道:“这次远赴川中,如能收服唐门,对圣教可谓大大有利。”
傅抱月道:“石叔叔,朝廷要对西南用兵,是真是假?”
石精城道:“教主虽然没有明言,但数千圣教军正在向西调动,听说广南路那边也在暗中厉兵秣马,哈哈,这件事十有八九吧。再说,朝廷要用兵,自然隐秘之极,不会公然行事。”
傅抱月歪了歪脑袋,好像在思考,说道:“军国大事我不懂,不过,朝廷用兵跟我们唐门之行又有什么关系呢?”
石精城低声道:“唐门势力广达川、黔,据说和大理北面的白夷、乌蛮也有联系,本教联合唐门,圣教军便可长驱直入,直取大理,与广南路大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傅抱月睁大双眼道:“那么,朝廷用兵的目的,是要吞并大理国吗?”
石精城摇头道:“石某胡乱猜测而已。这件事,你可以当面问问教主啊。”
傅抱月道:“唉,师父一向督促我用功,朝廷里的杂事,从来不跟我说。”
石精城道:“大理国势弱小,就算本教不联合唐门,天朝大军一到,灭国也非难事。”
傅抱月道:“可怜可怜,大理国的百姓老实得很,天朝大军杀来,苦头可就大了。”
她又想到:听闻师叔师婶一家人隐居在大理,大战一起,会不会殃及他们呢?真真气恼,干嘛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帮不上忙?
身后两名青年,属于圣教二十八宿、西方白虎七宿的昴宿,北方玄武七宿的危宿。
昴宿道:“上次本教使者和唐门密谈,唐门表示,归顺圣教可以,但唐慕人看中的是,圣教副教主的位置,胃口大得很呢?”
危宿笑道:“本教从未设立副教主一职,给他一个虚名又何妨?收了唐门,西南武林从此都臣服在本教麾下,何乐而不为?”
昴宿道:“如果谈判不成,那又怎么办?”
危宿冷笑:“举圣教之力,灭之!”
石精城心中却另有盘算,谈判的条款,此前教主已经面授机宜。因此此行他成竹在胸,不愁大事不成。
傅抱月呢?她心里一直想着启程之前,师父的一番古怪言语和举动。
国师道:“月儿,你此去唐门,如果碰到师叔,就把我的亲笔信交给他,他看了自然明白。”
傅抱月奇道:“咦?师叔也在川中吗?太好了。”
国师微笑:“我是说如果。”
傅抱月问道:“如果没见到呢?”
国师道:“那你把信烧了吧,不许偷看内容哦。”
傅抱月嘟起小嘴道:“师叔这个人好玩得很,只有一件事不好,总是喜欢用力揉月儿的脑袋。哼!哼!哪天我见到林小荷师妹,一定狠狠地揪一揪她的小辫子。”
国师道:“你不知道其中缘故,他的岳母,原本出身唐门。前些时候,唐门的人来京城打听你师叔一家的下落,我已经猜到几分。唐门有事,他的岳母不能不管。岳母有事,你师叔又将如何?况且他天生就是个爱管闲事的。”
傅抱月道:“好呀,师父你想月儿怎么做?”
国师却道:“他是你师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然后闭目打坐,不再说话。
天真的傅抱月,顿时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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