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多富也意识到了,吴芍药在九哥身边脱颖而出,也就是一年多的功夫。
洪州双井白芽还维持了近一百年的小名气,吴芍药今年才十七岁,让住持这话说的,一年前的吴芍药在年龄和名气两方面简直都赶不上洪州白芽了。
住持弄巧成拙,一下子不知如何弥补了,话多真是有失。
也得说凡事都怕意会。
吴娘子若不在意这句话,可能谁都不往那方面想,可她的身份太特殊了。
勿宁说得意她的康王殿下的身份太特殊了,难怪吴娘子神色上就是稍稍有些小变化,已令住持和十姐立刻感到了。
赵多富也是有见识的人,此刻她本可说一句话就转移开话题。
可就是因为不久前吴芍药当着九哥的面果断出口的那句“三嫂”,很明显一下子就将朱凤英的未来生活作了明确界定,那么往后孤独的朱凤英怎么办?
所以此刻十姐故意不管这事,再往下冷场几息,估计连在座的詹七娘和小艾都会意识到了。
康王殿下端坐着目不斜视,把浓眉微微挑了挑,心说吴芍药可不能生气,他先轻咳了两下,然后才接着住持的话说,“孤真没想到,住持对茶如此精通,不过,”
住持连忙道,“老僧惭愧的很,不敢说精通,愿受殿下赐教。”
康王说,“洪州白芽虽说出名不久,看似借助了提炼之功,然而它本身若不具天生的出类拔萃的品质,无论怎么提炼也是成不了名的。”
住持赞道,“真是精辟!”
十姐道,“九哥对茶很有钻研,我品茶品的就是道理,九哥你快说说。”
康王来了兴致,探手先为身边的吴芍药续了茶,然后才说,“茶之至贵者莫过于龙凤团茶,八枚茶饼重一斤,庆历年时,福建路转运使蔡君谟别出心裁的造了小饼龙茶和凤茶,谓之‘小团’,二十枚茶饼才重一斤,但一斤却能卖到赤金二三两。”
众人被康王的话吸引,吴芍药也问,“为什么它这么贵?”
十姐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有点不相信,九哥你编出来的吧。”
住持的神色自然起来,也在恭敬的听。
康王笑笑说,“孤也是以前偶然从大嫂那里听知的,最早,官家在南郊斋戒时,只会分赐给陪同的中书、枢密院各一枚——听好,不是每人一枚,而是中书和枢密院各一枚!两部门的正职和副职两个当朝大员要分这一枚茶饼,宫中侍女拿小团茶出来时,还要在茶饼上覆以金花,想想这仪式怎么样?”
吴芍药不觉说,“品茶又不是品金子。”
康王大声道,“娘子说的对呀,它贵在品质的精绝出伦,孤品茶就不是品的金子,金子常有而好茶不能常逢!”
吴芍药心里感觉热乎乎的,她没理由听不出九哥绕了这么大圈子想表达什么意思。
她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不说茶了,说说那间小院子吧。”
赵桓和唐古慧儿等人为了这间小院子已经来过白云寺两次,住持今天已隐约的猜出这些贵人的来意。
那是个敏感的地方,原来他还有些遮遮掩掩的,但他对康王必须比赵桓坦白,态度也得更加恭谨。
真讲出来他也没什么不敢。
接下来康王才知道,这座小院子是柴宗训禅位后短暂住过的。
因为长期未住过人了,屋子里很是阴晦。
桌子底下的土面布满了蚂蚁挖出来的细粉一般的碎土。
这间曾经充作柴宗训寝室的小屋子没什么特别,就是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和一座空书架。
康王再怎么暗暗的嗅,都嗅不出柴宗训的气味。
他皱着眉头道,“孤知道白云寺是周世宗赦建,于是白云寺对柴家就这么念念不忘吗?院子门口还点着长明灯!”
住持连忙道,“殿下误会了,周世宗在世时,将境内九十个州的三万三千多座寺庙疯狂的削减到两千七百座,僧尼就剩了六万一千人,他如此抑佛我们哪会念念不忘,若讲看重佛门,大宋历代先君们都强过了周世宗。”
康王道,“周世宗当时的疆域还赶不上大宋,居然剩了六万一千人!孤在金州操练剑士才不过五万人,他裁撤寺院孤很理解,建寺要占地,剃度僧众则耕种乏人,铸像要熔铜,僧尼要免赋,国家财政哪能不紧张?但孤不理解的是,你们为什么还一直留着这间小院子!”
住持有恃无恐,“这是元孝皇帝在世时留过的旨意。”
元孝皇帝就是真宗,大宋第三位官家。
可是经过了靖康之难,存在汴梁的典章旧籍大多散失了,还到哪儿去找过去的旨意来加以印证,这个住持可别情急之下胡口乱讲。
吴娘子道,“前面已经有太祖和太宗两位官家,都知道柴宗训,为什么非等到真宗才留旨?九哥眼里不揉沙子,你的每句话都不能想当然!”
康王吃惊非小,也沉声警告道,“此事涉及先君,孤只想听你的真话,敢有不实的孤可拉的下脸来,手边斧子没有了可孤还有剑!”
住持说,“即便不涉生死之事,贫僧也不敢乱说。”
十姐道,“快请讲吧。”
住持道,“柴宗训由白云寺迁往房州后,寺内地方多的是,不必用这个促狭的地方,不过自元孝真宗皇帝发过话之后,院子门口的长明灯才点起来的。”
康王道,“你还没回答我娘子的问题。”
住持说,“年代很久远了,即便是白云寺的人,也仅限上一任住持坐化前才和接任的住持提上两句:为什么直到真宗皇帝才下了这样一道离奇的旨意。”
“什么原因?”
“原因出在白云寺,当年若非有个白云寺僧人违背佛家经义,为一己的名位做出告密之事,白云寺这件秘密或许永远不被世人所知。此僧告密求荣,可是真宗皇帝对他的行为深为不齿,极为愤怒的下旨赐死了告密之僧,并颁旨永久保留柴宗训住过的这间小院子,就是从那时候起,小院儿才燃起长明灯。”
康王道,“出家人莫打诳语,你刚刚还说我大宋官家敬佛,元孝皇帝虽说更敬仙道,也不至于为了件什么事情轻易杀一位白云寺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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