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低垂着头的胡落落,奇怪她是如何知道的。
而胡落落却未等他们开口发问,便自顾自地说道:
“方才……我自己理了理。”
胡落落的声音轻轻的,却足够掷地有声。
“作为一个凡人本身,我就是天煞孤星,方圆十里,没有一个活物,除了养我的奶奶。”
胡落落稍作了一下停顿,又接着说道:
“本来我觉得,我能够上天界度过余寿,是一大幸事,但经过这将近三个月的观察,我发现这天界的许多人,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凡人的身份而欺负我,更多的是……”
“我身上的什么东西。”
胡落落挽起袖子,拉着身上长的有些过分的衫子,在三人面前慢慢踱着步子,尔后猛然抬起头,与文昌注视的眼神,四目相对。
胡落落轻轻吐了一口气,接着缓缓说道:
“我知道,不光是因为我这张脸,敖丙,常羲,包括帝君你……”
“也都是对我的身份还有体内潜藏着的什么东西,感到好奇。”
胡落落说着,背过身去。
“既然今日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倒不如好好地讲述一下自从地狱之门回来的感受。”
胡落落垂眸,再次抬眼望向文昌的眼神,陡然生出一阵寒意。
“我去源泰阁查过典籍,地狱之门能通阴阳,贯穿三界,且其中埋葬着无数无法转世的魂灵怨偶。”
“其中,传闻里还不乏三万年前那场与巫族大战阵亡的将领。”
文昌一听,一双细长的柳叶眼,征征地看向胡落落那面无表情的脸庞。
听见胡落落提起“巫族”二字,敖闰眸子闪起亮光,兴冲冲地走到胡落落跟前:
“你也知道巫族?!”
胡落落淡淡地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一个凡人,哪里知道,只不过是在源泰阁的那些典籍里看过罢了。”
“哦,这样啊……”
敖闰有些失望地退了回去,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盯着胡落落。
“我也不知为何,自那次回到天界之后,我的梦中总是时常会出现一些,很有可能是别人的记忆。”
文昌一听,立刻按住胡落落的肩膀剧烈摇晃着,一个劲儿地问她道:
“胡落落,你说,你在梦里都看见什么了?!”
而胡落落却没好气地打开文昌激动的手掌,冷冷地回答道:
“无可奉告。”
文昌搭在胡落落肩膀的手,缓缓滑落。
他眼中难以隐藏的失落,在眉宇间渐渐散开。
胡落落的声音,却还不紧不慢地继续着。
“我问过白泽,现今天界没有实质管辖兵权的天神,以至于那日我与花颜,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被常羲带到寻常练兵的校场上去。”
“现在的校场,对于天界的兵卒来说,只是如同我们凡间的健身房一般,无人问津。”
文昌静静地听着胡落落的分析,没有出一言反驳。
“天兵也只听天帝一人派遣,但久无战争,又疏于管理,自然战斗力不足,而那妖兽苏醒,又赶上了好时候。”
“我们在座的各位,除了南海十公主,都见过那妖兽的威力,内忧外患之际,天帝也只是给了他一个,羁押在铅华台这个小小的惩戒而已。”
胡落落话音刚落,花颜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尔后低声提醒道:
“落落,别说了,妄议神明,是要天打雷劈的!”
胡落落却对此根本不在意,十分勇猛地张大嘴巴,想要继续发表她的言论,却直接被文昌一个从她后脖颈劈过来的手刀,砍晕了过去。
“把她拉到撷芳殿。”
文昌眸子一冷,给花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动手。
花颜听话地乖乖点了点头,看着那瘫软在地的胡落落,将她的胳膊轻轻松松一架起,便像拖着一只任人宰割的小鸡仔儿似的,轻而易举地就被花颜拉到了撷芳殿。
书房里,只剩下文昌跟敖闰。
“她说的那些疯话,不必太放在心上。”
文昌语气平静的没有一点起伏。
敖闰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于胡落落方才的那一番长篇大论,竟感到十分赞同。
“老师,我虽然不在天界长住,但我觉得她分析得很是在理,今日灯会上的骚乱,便不难看出天兵的行动能力,是有多么懒散。”
文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向后仰着脖子,安静地望着敖闰那还未脱去稚气的脸庞。
“所以?”
“你就无条件地相信她?”
文昌抬脚就要走出书房,清冷的声音,丢在身后:
“本座从前给你的教诲,倒是全忘了。”
文昌说罢,冷哼一声,直接不拐弯地快步走向了撷芳殿。
而敖闰看着文昌的背影许久,瞪着大大的圆杏眼,才轻轻地说道:
“老师的教诲,我当然记得,但是老师说只能信自己的感觉,我觉得不对。”
文昌正要推开撷芳殿门的动作,停了下来,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敖闰后面的回答。
“不能完全封闭自己的内心,听从遵循自己的心意,必然是最好,可是……”
“他人的想法,也很重要不是吗?”
敖闰扶着门框,缓步走出书房,远远地望着文昌那萧索的背影:
“老师,我知道自师母离去之后,您的情绪一直不大稳定,但是作为一个完整独立的个体,不能够只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文昌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可却什么也没说,闷头默不作声地推开门,进了撷芳殿。
敖闰有些尴尬地咬了咬下嘴唇,手指头绞着衣角,转身钻进了胡落落从前住着的卧房。
她坐在胡落落从前睡着的床榻上,好奇地看着屋内的陈设,打量着四周,直到她在衣柜上支棱起的一根木枝上,发现了一盏蝴蝶灯。
敖闰微微蹙起眉,慢慢走到那盏蝴蝶灯跟前。
那蝴蝶灯的翅膀上,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敖闰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擦掉,身后的一声呵斥,却让她猛地收回了手。
敖闰应声回头,看见文昌那张阴沉的脸,立刻摆手向他道歉:
“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碰到,真的!”
而文昌也没有接着训斥敖闰,只是侧过身,小心翼翼地将那盏蝴蝶灯取下来,低声道:
“不用跟本座道歉,这灯……”
“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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