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清扫完牛角山上的土匪后,接连半月,萧玖又带人扫除了浔郡周边其他山头的土匪。
整个浔郡风气为之一清,萧玖手下的人马也从几百扩充到了近两千。
为此,吴柯是愁的头发都要全白了。
“主公啊!主公啊,不能再收人啦!”
牛角山的寨门前,看着不知打哪儿剿匪归来还拉回来一堆战俘的萧玖,吴柯拿着账本和毛笔的手都在打颤,颤颤巍巍的靠在门上,一阵脚软。
这哪是招一群护卫啊,这分明是要养一支军队啊!
上千人的吃喝花销,每日的钱财消耗如流水,萧玖交给他管的资产也快见了底。
“先生不必操心,我敢收就管养。”
萧玖骑在马上,徐徐走向寨门,脸上挂着散漫又满足的笑。
历经多次厮杀,让他身上不由得带了点血性,此刻哪怕是笑模样,也比之前看起来要多了几分攻击性。
而跟着他多次冲锋陷阵的腾龙军同样如此,褪去了先前的生涩,成为了一个个合格的战士。
“吴老先生放心,主公要养的人总不至于叫他们饿死!”
“哈哈哈哈,就是!跟着咱们主公要有福享的啦!”
跟在萧玖后面,几个骑在马上的中年大汉笑道。
晃悠间,队伍已走到寨门,腾龙军里还有人调侃吴柯,“吴老先生您就别愁啦,小心胡子都掉没啦!”
众人哄笑起来。
看吴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样儿,萧玖也忍俊不禁,利落的翻身下马,安慰的拍了拍吴柯的肩,“吴老您放心,有我在一天,总不会让大家跟着我饿肚子的。”
说罢,转身走了,留吴柯在大门儿旁似气似懵的才反应过来。
他颤抖着手指一会儿指指萧玖,一会儿又指着大笑而去的腾龙军众,最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胡子。
难道我真的掉胡子了?
没有啊。
吴柯认真又细致的观察着自己的宝贝胡子。
“洪广。”
“是。”萧玖身后一名中年大汉立马挺直身板站好。
“把新收上山的人分到十营,还是打散分配入队,让兄弟们都看着点儿,别让人窝里反了。”
“遵命!”说罢男人就跑走了,男人来到新带上山的那群匪徒前,指挥着人跟他走。
那是萧玖近期才在士兵里发现的好苗子,能干又机灵,立了不少功,萧玖便直接提拔他为腾龙军的领军人,地位仅次于萧澜之下。
他手下管着十个营的营长,其中每个营长管有两百腾龙军,算上这次新收纳进来的,大概也有一千九百多人了。
等满两千,萧玖便打算暂停招兵的事了。
实在是,多了养不起啊……
“阿弟……”萧澜一旁犹犹豫豫,似有什么话想说。
萧玖拿着湿布巾擦手,见状询问,“阿兄何事?”
“我们收的人……是不是太多了?”眼看着萧玖手下的腾龙军人数一天比一天多,他心里的担忧也越来越重,“我们非仕籍,养的家将部曲人数有限,不可超标,否则……”
否则是要触犯律法的。
不,准确来说,他们早就犯法了!
萧澜三人本就是普通的民籍,不该养这么多私兵的,可萧玖执意如此,拦都拦不住。
“我知道啊。”萧玖不咸不淡的道,他知道自己养兵的事得瞒着,不然他把腾龙军藏在山里假扮山贼干嘛?
萧澜一愣,“那你还……”
手中的污渍擦干净,萧玖将布巾丢在一旁,淡淡的把萧澜叫到一边去了。
“阿兄过来说。”
两人慢步走到一棵无人的树下,环视了四周一圈,萧玖突然语出惊人的道,“阿兄可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国家大乱了,现有的律法不过是一纸空文。”
到时候谁还管犯不犯法?
不都是各谋生路,弱肉强食嘛。
萧澜吓了一跳,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人,不由得松了口气,“阿弟小心言辞。”
“阿兄我并非说笑,也没糊涂。”萧玖背靠着大树,两手环抱着淡淡的望着远方的天空,细细说着,“近年来,天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各地都有难民生乱。而朝中诸人却忙着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为立储之事争斗不休。还有其余四国虎视眈眈。”
从浔郡涌入的一年比一年多的流民人数来看,这齐国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
这些年来,不是雪灾便是大旱,还有疫病颇生,各地流民乱匪滋事生乱,朝中却连管都不管。
再这么下去,怎能不生出大乱!
“阿兄觉得,若这齐国的天下真的乱了,我们又凭什么自保呢?”
“怎么会?!”
“为何不会?一个国家能建立就能灭亡,且看过往历史便知王朝更替乃是寻常。”
萧澜梗住了,他嘴笨,想说不会有这一天的,就是有,齐王还有朝中诸公都不会不管我们的。
可话到了嘴边,他突然又说不出来了。
真的……会有人在意他们的生死吗?
萧澜扪心自问,忽然想起自己少时逃难路上的所见所闻,突然沉默了下来。
如果,真的有人来管他们,为什么当初自己还会四处流浪?
“阿弟……所以你养兵,是为了自保?”萧澜语气艰涩的问出这句话。
他亲眼看着萧玖是如何拉起这支队伍的,明白他想将这支队伍打造成精兵。
可为什么?
萧澜不是头一次感到这种疑问。
“自保?”萧玖笑笑,“阿兄,若如此想能让你安心些,便这般认为吧。”
说罢,萧玖摆手离去。
萧澜立在原地,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萧玖这样说,分明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意思了,只能是相反的含义。
他心底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答案,可他就是不愿相信,难道萧玖养兵是想以图来日?或追随明主?或……自立为王?
萧澜一连忧心忡忡了好几日,心中不安。
直到吴柯有事找他,见他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才好奇多问了一句,“萧大郎怎么了?”
“我阿弟他……”说到一半,他顿住了,有些话只是他自己的猜测,不好到处说。
他犹豫了一下,只接着说,“他太大胆了。”
没想,吴柯听罢却是笑了,摸着胡子道,“大胆才好啊!”
做主公的有胆有谋,又行事果断,吴柯简直是心喜得不得了好吧!
这就意味着,他跟着萧玖有前程啊!
他知道萧澜是猜到什么了,却是教给他道,“这世上,人生下来便是弱肉强食,有时候,不争只能等死;争了,才能活。”
言尽于此,吴柯别的也不多说了,从萧澜那里拿到调人的手令就走。
同时,又不禁心里感慨,难怪兄弟之中做主的是萧玖。
他在萧家的时间不短了,越发看出萧玖的野心不小,而萧澜却不然,他是一个合格的兄长,却不适合当一个领头者。
“真的……是这么吗。”
身后,萧澜一人低声呢喃着,陷入沉思。
一连大半个月不见人,萧玖处理好腾龙军的事后,返回学院。
青溪先生左右打量着自己好久不见的小弟子,突然疑问,“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萧玖一脸无辜又茫然的样子,“弟子在家中养病啊。”
面色红润,精力旺盛,好似比从前还多了两分锐气,这哪像是病刚好的样子?
老人眯着眼,不声不响的盯了萧玖半晌,叫人摸不准其心里在想什么。
然后,萧玖就知道他老师在想什么了。
“啪啪啪——”三戒尺打下来,顿时掌心红一片。
萧玖:果然人越老越成精,他老师真心不好骗啊。
青溪先生打完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端坐在主位上,还是那幅风流云淡的样子,好像刚才动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回去把礼记《师教》篇抄个十遍。”
萧玖无奈应下,“是……”
欺瞒师长,果然被罚了。
唉……
知道萧玖被罚的消息,乐施可是乐坏了。
要知道萧玖平常可是个乖乖好学生,鲜少有被青溪先生罚的时候,这回却不仅被打手板还要抄书?
乐施拿起书桌另一头已经抄好的礼记篇看了起来,不仅看,他还大声朗读了出来,“圣人有云,人当以诚,师者长辈也,弟子更当以诚待之,亲之,近之。凡事不得欺瞒师长,若有之则为不敬,当予惩处……哈哈哈哈……”
后面的念不下去了,乐施笑伏在桌上,逗萧玖,“诶,小师弟,说说,你骗老师什么了?”
礼记那么长,独独要萧玖抄这篇,其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连乐施都能看出来,相信萧玖不会看不出来。
“说说嘛,师兄保证不跟别人说!”
看着一脸兴味儿的乐施,萧玖无奈,停下手中之笔,颇觉丢人,“小六师兄你就别问了。”
“哎,说说嘛!你还信不过师兄?”乐施神秘兮兮的凑过来,满眼好奇的盯着萧玖。
这么八卦,可不是一个快成年的大人所为,萧玖还真不敢信任他。
“小六师兄,你可不是小孩子了,要成熟稳重。”
一听这话,乐施就撇撇嘴,什么成熟稳重,分明就是不想告诉他。
他不乐意了,“你就是想瞒着我。”
眼看对方真有点不高兴了,萧玖无奈一叹道,“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听萧玖这么说,乐施顿时眼前一亮。
有戏!
他赶忙追问,“不是好事,是什么事儿啊?”
“我吧,这段时间除暴安良去了。”萧玖半真半假的哄他,逐渐长开了的小脸棱角慢慢显现出来,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又道,“有人想抢别人家中的财物,我发现了这件事,便暗中蹲守了数日,最终带人将他成功抓获。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故事中被抢的人是他。
乐施当即一拍掌,赞道,“这是做好事啊!大大的好事!”
“小师弟,你怎么不跟老师说实话呢,这样老师就不会罚你了。”他惋惜又同情的看着萧玖。
算了吧,这个谎言顶多骗骗乐施,真要对青溪先生这么说了,保不齐手都被打肿。
萧玖尴尬的笑笑。
“没事儿,不疼儿。你别告诉老师啊,我怕他老人家知道了要担心的。”
乐施顿时以为萧玖是不想让青溪先生担心才编了谎话骗人的,当即又是感动又是疼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果然,他小师弟真是个又乖又可人疼儿的孩子!
虽然编造的故事不同,但原因倒是真让乐施猜中了,萧玖也的确不敢让人知道他是缴匪去了。
不然不仅老师要担心,还会暴露自己手下腾龙军的事。
“小师弟你放心,师兄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乐施心想,小师弟这么努力不想让师兄老师担心,自己要是揭露了他所做的事,岂不白废了他的一番心意。
不能说,不能说……
“多谢小六师兄。”
两人相视而笑。
萧玖笑的乖巧,乐施也笑,却是笑的一脸欣慰又感动,也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
突然,他想起什么,猛一拍脑袋,“啊,对了!差点忘了!大师兄的长子出生了!过几日要办满月宴,你可别忘了去。”
“生了?!什么时候的事?”萧玖大吃一惊,“怎么这么快?”
前些时候他去看望谢昱和嫂夫人,还从大师兄他们那处买得几匹好马,明明那时谢夫人才怀孕六个月大,怎么一个半月过去,这就生了?
“就是你谎称养病的这段时间,生了个男孩,是大师兄的长子。”说着,乐施却是想起谢昱说起这事时的表情,似不太愉悦,想来可能是其中有事发生。
“这还不到八个月啊?”
一般女人不都是怀胎十月,这还不到八个月就生了,也算得上是早产了。
萧玖说的也是乐施想问的,他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不知道。不过你可记着啊,别在大师兄面前提这茬儿。”
“我觉着啊,大师嫂早产这事可能不简单,大师兄都不愿意多说什么。好在最后母子平安,也是幸事。”
他给萧玖提了个醒儿。
萧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转眼,便到满月宴这天,谢昱的第一个儿子,名字也定下来了,就叫谢彦。
大名写进族谱,小名儿名叫墩墩。
在听到他大师兄抱着儿子这么喊的时候,萧玖的眉毛动了动,“……”
这名儿……
没关系,都说贱名好养活,至少寓意是好的。
“小师弟,你要不要也抱抱看?”
见萧玖站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怀里的儿子看,以为他好奇又紧张。
“我、我就不……”
不等萧玖说完,孩子递了过来,萧玖下意识接住,跟捧什么大宝贝一样抱在怀里,动作僵硬的好似木头人。
天知道他活了两辈子都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一低头,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大概因为早产的缘故,瘦瘦小小的一团儿,面皮上还泛着红,活像个皱巴巴的红皮猴子,此刻正闭着眼睛睡觉,不哭也不动。
见此,萧玖狠狠的松了口气,连忙把孩子递了回去,“大师兄!你又捉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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