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之人的脸色都很难看,齐王沉着脸欲开口回绝,恰是此时,只见底下的公孙胜大笑道,“好啊!你们南蛮人送来老虎作为寿礼,我齐国焉有不受之礼?”
他转而躬身抱拳,“大王,小子欲为大王驯服这笼中恶虎,保准它乖乖顺服,恳请大王准许。”
萧玖亦是如此。
“都准了。”
看二人自己上前请命,齐王欣然应许。
公孙胜直起身来,朝萧玖说道,“这回可是本少主先一步请命,要打虎也是本少主先来。”
像是不满,又像是怕萧玖和他抢活儿干,先一步走在萧玖前面,挡住他前进的步伐。
萧玖故作无奈,一笑,“好,您先请。”
公孙胜哼了一声,昂首阔步的向着笼中走去。
两人这番互动看得在场之人傻眼,险些以为他们争得是什么好差事,这可是面对数头食人的恶虎啊,他们还要争个谁先谁后。
赤尔冷冷的坐在案后冷笑,这几头老虎他故意饿了好多天,正是凶性大发的时候,一旦有人进入笼中,谁都别想活!
“吼!”
恰是笼门刚被打开,一只白纹巨虎飞扑过来,开门的小侍吓得一个哆嗦,连滚带爬的逃开。
公孙胜堵住笼口,直接飞起一脚将老虎踢回笼中。
“哗——”
这一脚竟直接将老虎踢倒在地动弹不得,众人这才见识到,什么叫天生神力!
公孙胜缓缓步入虎笼,身上的气势却比猛虎更骇人几分,野兽感受到危险,随着他的靠近,笼中的几只饿虎竟逐渐后退。
公孙胜冷笑,一手负在身后,全身的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一群牲畜,也敢狂吠!”
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转向了赤尔那边,一时倒叫人吃不准他这话是在说人,还是在说笼中的虎。
南蛮一众人等均是面色难看。
紧接着,众虎退无可退转而凶猛的朝公孙胜扑去。
公孙胜也不是吃素的,五只巨虎被他踹倒了一只,其余四只一齐攻上来,他一拳打在一只老虎的脑门上,又伸脚踹出去另外一只,最后两手抓住左右两边的巨虎一个上举。
“哈!”
公孙胜徒手抓起两只几百斤重的巨虎的场面很是叫人心惊,随着他的一声喝喊,两只老虎被猛摔下来疼的痛苦大叫。
“吼!!”
“好!!!”
宴间有人看得热血沸腾,当即叫出一声好字,其他人等亦纷纷拍起掌来。
公孙胜看着并不壮硕,没想竟有此等气力,这天生神力还真不是吹的。
五只老虎瞬时被他给伤了个遍,伤重的连爬都爬不起来,轻伤的也都缩在角落呜咽着,不敢再靠近公孙胜。
“哈哈哈哈,本少主赢!”
公孙胜回头,对着站在笼外的萧玖道,神情终于显出一分得意。
少年气势如虹,如一柄重峰巨剑。
萧玖笑笑,温文尔雅,却是一派温和佳公子的模样。
两人一动一静,场面莫名和谐又极具张力,是外人插足不进来的氛围。
“天生神力,的确不凡。我不及你。”
他说的是实话,若是萧玖对上那几头猛虎,只怕少不得要一番苦战,可公孙胜却是三下两除二就赢得了胜利,所以对比起来,是萧玖输了。
公孙胜笑着从笼中走出,边走边打趣道,“这下可没有你出手的机会。”
毕竟笼中的几头老虎伤的伤,躲的躲,已经不足为惧。
萧玖却是没有接这话,而是微笑,走至一人食案前说了句,“借我一用。”
说罢,顺走了那人案上割肉用的小刀。
被拿走食具的人:“???”
不光是他不明所以,其余瞧见萧玖这番举动的人也是顿感莫明。
“萧玖?你做什么?”
和萧玖错身而过的时候,公孙胜问道。
萧玖没有回答他,也没理会周围人好奇的目光。
他也走进了虎笼之中。
?!
难不成,萧玖也要来一场驯虎?
但其实不用,老虎都被公孙虎打伤,此时也用不着他出手,甚至还有人心想,萧玖是不是要跟在公孙胜后面捡功劳?
这时,就见原先被公孙胜打怕了的两头老虎蠢蠢欲动起来,只不过它们仍是警惕的盯着萧玖,没敢再攻击。
萧玖不等它们反应的机会,率先发难,一刀刺进最虚弱的那头白虎的脖颈。
众人被吓了一跳,笼中的老虎被血腥味再度激起了凶性来。
“吼!”
一头老虎径直朝萧玖冲过来,萧玖没有公孙胜那样的气力,弯腰闪躲,瞅准时机,将刀刺进老虎的脖子,霎时鲜血流出,又躺倒了一头。
“啊!”
有胆小的宾客被吓得小小的失声叫了出来。
接着,萧玖又效仿先前之举,将刀一一送进老虎的死穴之中。
一刀毙命,下手毫不留情!
一把用来切肉的小刀在他的手中成了杀虎的利器,不一会儿,五头老虎全都死完了,却见萧玖似发现了什么一样,径直走到最先死去的老虎身前,然后蹲下,掏出小刀划破了老虎的肚腹,而后徒手在里面摸索着什么,最后取出一只带血的幼崽。
这般血腥的场面看得直叫人心理上一阵不适,已有人忍不住掩鼻想吐。
赤尔惊怒大叫,“你竟把它们全杀了!”
萧玖一身蓝白曲裾外罩墨色长袍,如空谷幽兰,气质怡然,可立于虎尸和鲜血之中,这份淡雅安静就带了层令人挥之不去的冷意。
他一手提着虚弱的虎崽儿,双手带血,眼神望过来时,让人下意识浑身一凉。
“畜牲就是畜牲,妄图与人抗衡,就势必要做好为人所杀的准备。”
公孙胜愣愣的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放肆!”
赤尔深觉萧玖这话是在骂他的,当即怒喝。
哈珀及时制止了欲要动手的赤尔,望着萧玖的眼神里满是忌惮,哪怕是公孙胜也没能让他升起如此之强的警惕心,更是打心底里觉出危险。
他有预感,萧玖将会是一个比公孙胜还要危险的人物。
若为敌将……
哈珀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此子绝不可留!
同时,心底产生这种感受的人还有一个。
魏奚和面容严肃的看着场中的萧玖,一旁的黄老将军觉得不对劲,问,“怎么了?”
“那就是你曾在我耳边称赞过的齐宁远的小弟子?”
“是啊。”
黄老将军还没觉出什么,只觉得老友的语气似有些不对劲儿,太过冷淡。
“此子生得纯善,实则心狠手辣,将来若入朝堂,必成大患。”
黄老将军一愣,转头直视着自己的老友,清楚的看见魏奚和脸上的认真。
他沉凝不语数息,看着场中与南蛮一方慢慢发生口角的少年,紧皱的眉头像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承认萧玖将虎赶尽杀绝的行为是狠绝了一点,但萧玖有为将之风,这点狠劲儿还是要的。
于是,出声否认道,“你看错了。”
“不,我未看错。是你们都被他蒙蔽了。”
这个你们,指的既是和萧玖亲近的身边之人,也有和他不太熟的陌生人。
魏奚和历经三朝,一双苍老的眼睛已经练就的比谁都更毒辣,他看出萧玖的温雅谦和都是用于伪装的表象,一个极善伪装之人,他深藏起的野心又到底有多深?
“怕只怕,他会成为另外一个杨国斯。”
这话一出,黄老将军徒然沉默了,下意识朝名字的正主望去。
只见齐王座下,一身红色官服的老者同样头发斑白,正一脸淡然的看着下方的闹剧,食案上摆满了不少食物的残渣,像是一个只知吃喝的普通老人,绝计叫人看不出他城府颇深的样子。
后者若有所觉的朝两人的方向看过去,点头笑了一下,端的是和善有礼。
黄老将军登时将脑袋扭过去,继续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多虑了,这世间能似杨国斯这般心思深沉之人能有几个?”
魏奚和诧异他对萧玖的信任,不动声色的反问,“你怎知他就不会是其中之一?”
他挑眉望向萧玖。
黄老将军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脑海中浮现起和萧玖接触过的点点滴滴。
他咬牙,狠狠灌了自己一口酒,尽管知道魏奚和不会无地放疾,但仍笃声道,“不会!凭他对百姓的那份爱护之心,老夫就信他!”
信他不会如成为杨国斯那般包藏祸心,舞弄权术之辈!
见老友不信自己,魏奚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暗自心中提高了警惕,这份警惕是对萧玖的。
哈珀针对萧玖道,“这几头老虎是我南蛮送给齐王贺寿的寿礼,你如今将它们全杀了,岂不有意损毁我两国邦交!”
“再者,齐王还未说对此礼物如何处置,你就擅自做主,用齐国的话来说,不就是蔑视王威。”
他刻意给萧玖扣这么个大帽子。
邦交?
狗屁邦交!
他们南蛮占着齐国的半州之地到现在还没还呢,现场之人皆在心中想道。
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低声阴阳怪气道,“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这萧小郎行事未免太过激进。”
“是啊是啊,怎么能说杀就杀呢,你看看这血流的……”
好端端的一场盛宴,搞得满地狼藉。
哈珀确实对中原文化有研究,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但萧玖却未见慌张。
只见他不急不忙的躬身行礼请罪道,“启禀大王,臣常听人说老虎乃是不可多得的大补之物,食之可强身健体,一身血肉连同虎骨皆有神效。”
“臣便想着,南蛮使者送虎来是不是专门给大王食用的啊?”
“于是,臣便为大王宰杀了这几头老虎,也好让人尽快烹煮了,供大王食用。若大王另有他用,那只能算是臣自作主张了,还请大王责罚。”
他笑笑,跪下,带着少年人的讨巧和恰到好处的疑惑,倒是柔和了周身的冷意。
说是请罪,倒像是吃准了齐王不会因此责罚于他。
事实上,齐王也并没有生气,反倒是还挺乐于配合他演这一出戏的。
虽然场面血腥了点,但到底狠狠地打了南蛮人的脸,齐王也就不计较了。
“罢了,爱卿也是为寡人好,物尽其用,何罪之有?”他面上带笑,眼神撇向一旁的南蛮几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说这老虎在宫中也无处可放养,不如如你所言,烹煮了去,分于列位臣公,也好滋补一番。”
说罢,大笑出声。
萧玖也露出个小小的笑,齐国上下皆心情愉悦,只有南蛮几人脸色十分难看。
眼看着众人都在商议如何把老虎抬去煮了吃了,赤尔终于彻底待不住了,向齐王草草行了个礼,愤而离席。
哈珀和其余几人见赤尔走了,忙也追了上去。
挑事的走了,剩下的宴会便只剩一片和乐。
作为狠狠为国灭了回南蛮威风的人,齐王要给公孙胜和萧玖行赏。
齐王问萧玖要什么,萧玖直言道,“臣别无所求,不如大王就把这虎崽赏给我吧。”
众人纷纷诧异。
齐王疑问,“你当真只有这一个所求?”
“是。”
萧玖既然说了别的不要,只要那一个被他刨出来的虎崽儿,齐王也由他,左右不过是个小玩意儿。
宴会一直开到半夜,作为在众人面前狠狠露了把脸的两人,座位也被调到了靠前位置。
虽然萧玖一直推说自己年纪小,但在宴上还是不免被人灌了几杯酒,好在这些酒水的度数不高,直到散席之后,萧玖也能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走出宫去。
王宫离驿站并不太远,夜半时分,萧玖带着两个贴身侍从走回去。
半道上,却正面遇上一个青衣士子。
来人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道路中央,一袭青衣被月光照的发亮,脚下踩着微黄的烛光,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像是刻意在等萧玖。
萧玖停下步子,四目相对,来人静静的吐出四个字。
“春秋看客。”
不是疑问,倒更像是陈述。
萧玖夜视能力不错,耳朵也没坏,再加上今日月光明亮,他慢慢看清楚了那张脸,然后心中一默。
“……”
“阁下认错人了。”
丢下一句,抬脚就走。
他已经认出这人就是那夜在水榭害得他狼狈跳水逃走的人。
萧玖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张不知好似察觉到萧玖对他的不待见,却是一笑,慢悠悠丢下一句,“我叫张不知,什么都不知道的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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