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温柔却也无情。
曾经教导过阿时的老夫子已经仙去;曾经与家人一同种下的幼苗已经成为参天大树;曾经可以见天抱着阿时不撒手的村长夫妇也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此时,村长家后院里,两张摇椅并排挨肩地放着,村长夫妇躺于其上,微眯着眼,面带微笑地享受人生中最后的美好时光。
虽然时光花白了头发,侵蚀了皮肤,但也赋予了他们温厚豁达的气质。
风很温柔,阳光也很温柔,一众后辈以摇椅为中心,分坐前、左、右三方,陪他们享受这静谧而温柔的时光。
逝去本是伤感的事,但在这种情境下,伤感被压倒了最低,更多的,是一种遗憾,一种了悟。
或许是感觉时间要到了,两人睁开了眼。
夫妻多年,默契早已入骨,所以哪怕仅仅是相视一笑,也知道彼此的意思。
两人神情慈和地看着自家后辈,后辈们也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
哪怕就要仙去,他们也是无病无痛的仙去,是那种让人最向往的仙去——寿终正寝!
无痛无病,所以此时村长开口说话仍然吐字清晰。
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大声洪亮了,但也足以让所有在场人听清。
“我和你们母亲走后,你们兄弟之间也要像以前那样友爱互助。”
“要对家庭负责,要做好孩子的榜样。”
村长的孩子们听着村长的叮嘱,鼻子有些泛酸。
虽然他们早已是爷奶辈的年纪了,但谁在父母面前还不是一个宝宝呢!
想到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在他们犯错时说教了,不会在他们得意时提醒了,不会在他们为难时引导了……他们,就很想哭!
父母去了,就再也没有可以供他们心安理得地依靠的那面墙了。
平时那些不经意的时光,那些普普通通的日常,此刻竟是分外的令人留恋。
可惜,以后它们只会存在于回忆里了。
虽然心里酸涩想哭,但他们还是没有忘了要应答村长的叮嘱。
“孩儿们知道的,父亲放心。”
平稳的声线下可以细品出丝丝哽咽。
关注他们的村长夫妇显然也听了出来,不过这都是人之常情,所以也没有劝说。
只是道了句,“那就好!”
然后,村长的目光又移向了孙辈们。
“你们也是做父母爷奶辈的人了,要懂得体谅自己的父母,要懂得尊重爱护妻儿。”
对此,孙辈们也都点头称是。
不过,村长盯着跟着点头的阿时吐槽道:“你跟着点什么头,你是有妻子了,还是有儿女了?”
此话一出,煽情的氛围顿时尴尬在那里。
可惜,当事人却没有丁点儿觉得不妥!
对此,阿时经验丰富地哄道:“我不是有父母么,至于儿女,不是有侄子侄女么,至于妻子,我们修道之辈,道便是最亲密的存在!”
听多了他这番论调,村长朝天翻了个白眼儿,然后撇下他,将目光转移到了下一辈身上。
倒不是村长不疼爱阿时了,也不是非要逼着他成亲,只是想到他的盛世美颜不能传下去,他就颇为心痛。
虽然也知道,就算他真有了孩子也不一定有他的颜值,但憧憬一番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
村长之后,便是村长夫人的叮嘱了。
“别以为我们两个没了,你们就可以如窜天猴一般各种作。”
“你们要记得,你们是一大家子,哪怕分家了,也还是血脉相连的一大家子。”
“既然是一大家子,那不管是谁犯了错,都要积极主动地去纠正对方,绝对不能作壁上观。”
“血亲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作壁上观,那绝对是坑自己的节奏。”
“不要觉得当时没有波及到自己头上就平安无事,发生的事儿,总会有一天以你自己都不清楚的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
“别以为我是在玩笑,唉,这都是经验之谈啊!”
“毕竟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不懂事的时候呢!”
“但我既然吃过这种亏,自然是不想你们再吃这种亏的。”
“不过……说是这样说,但你们不听,那也不过是一场空!”
听到这里,后辈们连忙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做那种事儿!
其实,对于村长夫人的这些训导,后辈们都挺出乎意料的。
虽然这种行为方式很符合村阿娘(奶奶/曾祖母/太祖母)一贯以来的风格,但他们以为,在这个时候,阿娘(奶奶/曾祖母/太祖母)是会说些温情的话的。
不过,显然他们想多了,阿娘(奶奶/曾祖母/太祖母)就是阿娘(奶奶/曾祖母/太祖母),任何时候,其作风都未曾动摇过。
对于后辈们的保证,村长夫人只是哼哼了几声,然后又继续对家里的儿媳、孙媳这类晚辈强调道:
“作为夫人,在夫君不听话的时候就要及时管教。”
“至于如何管教,除了家里流传下来的家法,你们还可以创新的。”
“在这方面,我可是对你们寄予厚望。”
“还有,你们一定要把这良好的家风给传下去。”
说到这里,她又瞅了一圈家里的小子们,呵呵道:
“呐,你们这些臭小子给我听着,我们家可没有三心二意的传统,要是谁有这方面的苗头,哼,家里的女人都给我把他往死里揍。”
听到这话,成了婚的男性同胞闻言都心有戚戚地互相看看,女同胞之间也无言地传递着彼此才懂的深意。
对于他们的眉眼官司,村长夫人没有理会,因为她也与村长一样,将目光单独盯在了阿时身上。
“你不成亲也可以,但得画几幅画像挂在家里,以后家里有怀孕的,每天对着画多看看,这样生下来的孩子说不定能更好看。”
不说阿时听到这话后的无语,就是其他人也对这种魔性操作惊为天人!
所有人都在心里嘀咕:这……也行?
不过,虽然心有怀疑,但毕竟是老人家最后的愿望,他们也都是支持的。
在众人殷切的眼神中,阿时木木地点了点头。
经过村长夫人的这一波操作,在场所有人已经提不起一点伤感了。
但,情绪总是变幻无常的。
当他们看到村长牵着村长夫人的手相视一笑时,心下都明白,时间终于还是来了。
这一刻,风停了,时间似乎也停了。
众人静默地望着老俩口的遗容许久,然后才平静地办理了他们的后事。
之后的日子,大概也就是“不思量,自难忘”的平常日子罢了。
至于阿时,他虽然回了村里,但并没有与父母住在一起。
他接任了村里学堂夫子的角色,然后就顺便住在了学堂后边——也就是原来夫子所住的地方。
恰好,姜蝉在村里定居的时候,房子也是建在这块儿的,所以,如今两人也算是邻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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