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狝者》第九十二章 恶蚍蜉

    原来随着浮生出的主意被接纳，众人便开始尝试这个方法。如实说，所有人都是依靠铁矿石来炼生铁，再按照赶工赶点的进度，一天要至少打造出两把兵器，这么一来，就算有人专门处理生铁铸炼，时间也很紧迫。至于把钢珠和生铁粉装罐子之中融成铁蛋，再把铁蛋来锻造成兵器，这种事是所有人都没想过的。
    由于融成钢蛋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众人颇为忐忑。
    总而言之，如今事情成了，一切都好说。
    只是有些可惜，二十三今天要去沙场死斗，不在。
    浮生有些惆怅，他拿起箱子里仅剩下的断刀，观察断面后道：“这是回火没做好所致。正火，淬火，回火，退火，根据钢性不同，所需温度也不同。这种事若能统一，那么……量产高品质的武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可以批量打造出精品。”
    “这如何容易？各家有各家的理解，大家看手艺，谁都不服谁。”有铁匠师傅说实话，虽说这也是大伙儿真实写照，不过对铁匠来说，说出来并不会有膈应。
    和文无第一不同，饭菜好不好，就是厨师好不好，武器好不好，就是铁匠好不好。
    这种东西都能直接摊开明面上说的。
    问题是，一个三流铁匠，也能在机缘巧合下，打造出好武器。
    浮生摆摆手：“这件事看似难，其实十分客观。生铁粉是定的，钢珠也是定的，改不了，那么如果四把火里唯一能决定的是淬火时的温度，我们就可以通过不同温度时的淬火来验证兵器好坏，从而揣摩出最佳淬火温度。在把淬火和其余两把火定了，试验出正火、回火、退火的最佳温度。等这些都试出来，我们再来尝试生铁粉和钢珠数量的搭配。”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浪费时间。
    可能一言以蔽之的，就是这个铁匠工坊的老大“胡察”。
    胡察不是铁匠，却是整个工坊的总管，是个外功五成的魁梧大汉，也是海石迷宫里派来看守所有人的镇场。
    “十二个灶，做一把刀，就能立刻试出好坏。”
    “做四把，两天时间，就能试出四把火的最佳温度。”
    “能通过隔壁房间检验，可以交货，会耽误些时间，但不会太多。”
    “接下来可以连续用配方做三天，查看问题，修正方法，接下来再改配方。”
    “大伙儿在这里做事，做的事同一件事，敝扫自珍也无意义。”
    浮生这话是说给胡察听的，如果是说给这些铁匠听，他们绝不会同意。
    各家，有各家的手法，都是不外传的吃饭本事。
    果不其然，这么一说，胡察想了下，拳头砸着铁砧，打得铿铿响：“听好了，就按照小兄弟说的来，出了事我担着，如果有谁使绊子……哼，尽管试试。小兄弟，你就负责监工，来监督整个流程，然后把过程结果记录下来，也让我交差时有个底。”
    “是！”
    如此一来，浮生转瞬间就从这里卖死力气的帮工，成了所有人的上头。
    他不光不需要卖力气，还能休息，吃大碗饭大碗肉。
    铁匠和卖死力气的大锤火控都要讨好他。
    如今用钢珠生铁粉锻造，一天一个灶台可以做三把武器，速度比原来更快。
    为了抓紧进度，在浮生建议下，所有人加把力，一天做了四把。
    尽管没有温度计什么的，但其实铁匠也不需要，因为根据铁块的颜色，熟练的铁匠就知道温度大概在多少，这个技术浮生也已掌握。
    一天下来，浮生就得出了四把火的最佳温度，给打铁定了性。
    所有人拿到这个温度后，成品率接近百分百，且测试的成品兵器，不像先前那样，只要不断，缺口不是很大，可以直接通过。以前是通过率低，良品率更低。如今通过的成品，只要有缺口都是通不过的，都得拿回来重新铸炼。这就是百分百的通过率之下，良品率也得到了大幅度提高。数天下来，良品率也达到了将近八成，甚至有了一成左右的优品率。
    也就是铁匠工坊一批兵器中，必有一把上佳品质的兵刃。
    这个数字十分可怕，也让胡察对浮生的信任提高到了一个极点。
    有时，胡察会用赶工为由把浮生留在铁匠工坊休息。
    他怕浮生回到牢房后去死斗，然后没了，毕竟，在浮生目前手段之下，良品率还在艰难提高，优品率也在以难以置信的程度提升。
    “小兄弟，还没问你名字呢？如何称呼？”吃饭的时候，胡察问道。
    他亲自给浮生倒酒，浮生谢过后道：“他们都叫我‘恶蚍蜉’。”
    这里不能用真名，也不能问，反正名字只是个称号。
    浮生没有给自己取绰号的习惯，这是死斗场里其他人给的。
    他的体格是死斗场里最小的，那片沙场又颇为大，从上俯瞰下去，带着贴脸尖下巴黑色面具的浮生，就如同一只大号蚂蚁。
    大号蚂蚁，可不就是蚍蜉么？
    这其实是一个蔑称，现在看客有很多很多不喜欢他，厌恶他。
    每次他登场，引来的都是这些变态的观众给对手加油，让对方杀了他。
    胡察小心翼翼问道：“蚍蜉兄弟，我很好奇，你这方法看似简单，我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为什么就这么有效呢？”
    浮生摆了摆手笑道：“其实里面根本没有诀窍，你问我要的记录就是全部秘密了，都写在纸上。原理很简单，有些铁匠师傅已经看明白了。比如说，同样烧一道盐卤豆腐，我们都知道，把豆腐烧熟就能吃了，但没有味道，撒多少盐合适？撒多少盐，味道才是最好的？你说你撒的盐肯定准，自己吃着正好，这没用。”
    “开饭店吃的是百家饭。你就得试。”
    “第一天你把豆腐烧熟了，放一勺盐，一百个客人五十个说好，剩下五十肯定不好，我们看不好的。好的都差不多的，不好的理由千奇百怪。第二天你放半勺，三十个说不好，可来的客人只有五十个。第三天，你放两勺，三十个说好，可来的客人有三十五个。你说，这个盐放对了，还是没放对？打铁也是同样道理，但比这个简单，也更直观，测试说明一切。硬度，韧性，锋利，实战，四重测试就能看出一把兵器好坏。”
    “你要快点的兵器，我把刀子磨薄一点不就成了？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快了，但容易缺口，强度低，对比没磨的一下就能看出。”
    “这种方法叫做‘对照实验’，可以看出诸多问题。”
    “实验的关键，就是找到四种特性的最佳平衡点。”
    “出现问题，想办法解决，再实验，就知道解决得对不对。这么一来，问题越来越少，良品率越来越高。这不就和人活着修行一样嘛，越活越圆滑，其实是把身上膈应人的缺陷给改了，让自己越来越完善。”
    说到这里，胡察深有感触道：“有些人是圆滑，有些人是圆融。”
    浮生虽说故意和他侃大山，摆龙门阵，但也说了实话。
    只要有人，与人相处就是一种修行。在没人的时候，如何在不好环境中让自己活得自在，这是修行。有人的时候，如何让人和自己都活得好，这也是修行。想要做到这样，首先就得沟通，拉近距离。但言多必失，很多人害怕这个，问题是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你要不给别人，怎么能打破隔阂拉近距离呢？
    在这里，浮生发现最大的问题就是信息太少。
    他可不想关在这里一辈子，必须想方设法逃走。
    因为这里根本不是城主府的牢狱！
    二十三告诉他，海石迷宫经常会和理院做黑生意，把已经释放但还不知道自己被释放的人，直接运到这里，与世隔绝，继续坐牢卖力。
    或者有些就是死刑犯。
    这也就意味着，他很大可能已经被放了，只是消息还没过来就被“截胡”，但他也知道，眼下还有一件事要做——最近他得到的面具，面次用完都会碎掉，里面有一张纸条，内容都是传达一些消息。
    ……
    锅炉，对于玄国也好，对于这个时代也罢，还有对于这片土地很重要。
    如今民用的都是老式锅炉，只能用来烧开水和存水。
    但锅炉还有好多用出，比如通过套层形成蒸汽压力锅炉，以蒸汽冲击外面套炉中的铜扇，铜扇后面是轴承柱、齿轮、履带，只要铜扇转动，那么整个机关术机械构件就会启动，最末端连接着的铁锤、木槌、轮子等等，都可以转动起来。
    百姓们都称之为“锅炉”，但对真正触及这块的商家来说却有所不同。
    烧水的那个叫“锅炉”，用于传动的叫“动力炉”。
    锅炉的最初的建造者是“机关三祖”，他们也是天工帮祭祀的祖神，他们是机关术、冶金术的创造者、缔造者、发扬者。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玄国的人还只会停留在挖土烧砖的程度，绝不会去大量开采山石打造普通民房；如果没有他们，如今玻璃纯度还不会那么高，只能烧制的彩色琉璃还只能上层使用；如果没有他们，人们还只能依靠传统的船只与马车，不会有如今飞天的云舸与风艋，也不会有乘风破浪的“汽船”，南北物资、东西交通运输无法那么发达顺畅……玄国如今很多很多便利，都是机关术定下的根基。
    在前朝，机关术并不受到重视，还被打压。
    玄国开国太祖在那个乱世能够以少胜多成功，全赖机关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