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狝者》第一百七十二章

    “这件事说起来比较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所有灵躯都是一团肉眼看不到的灵质包裹着以心神为名的内核而成。一般的鬼叫做生鬼，都是意识不到自己死亡，或者怀有强烈怨念之时死去，一直保持生前正在做事的状态。做事，就是心想手去做。意识不到自身肉体败亡，心依旧在想，心神运转不停，故而能成鬼。民间传说中，鬼不光怕阳气旺的人，还怕恶人，屠夫，或者刽子手，还有判官之类，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特点。”
    那就是“心神强壮”。
    恶人也好，屠夫、刽子手也罢，杀生多了，无惧生死。有道是，活的尚且不怕，还怕死的？再者，真正恶人就没亏心这么一说。那些阳气壮的，不一定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还有可能是读圣贤书的书生，亦或者是心正气直的武夫。
    这些人都心神勃然，身上自有一股势头。
    灵质碰不到活人，但心神可以相碰。
    当活人心神壮硕，压过灵躯的心神，那时厉鬼都要退避三分。
    不过按照武论来说，经常锻炼身体的人，身体强壮，强壮则血旺，血旺则心脏强有力，胆子大，自然无惧鬼魂，这一类人多，久而久之，就传为了“阳气”。
    “若是这样的话，那阳气之说怎么还能流传这么久呢？”
    而且，昨晚确实是被调虎离山后才出的事。
    这说明，这些元神确实忌惮活人。
    浮生笑着道：“其实阳气有一定道理的。人活着的时候，身体最重要的是生机，那些看起来身强体壮的，都生机盎然，这些人血盛，也称‘阳气壮’。等人死了，生机则会转为灵质，也就是阴气。正如活人的人间处处是阳气，阴鬼眼中也处处是阴域。阳气阴气本为一体，就如热一般，我给你加点火，你就热，我给你身体内的火抽掉，你就觉得冷。没有谁克谁，都是谁强克谁，谁弱就被克。民间土方子以血画黄符，也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普通人对付阴鬼的最好手段，便是年少气盛，心强胆大生机也足，寻常阴鬼自然近身不得。昨晚漕帮黑棒都是清一色少壮，还都有拳脚傍身，一个个都把宅子围成人墙了。你也知道，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还怕一两个阴鬼，真看到了就真的打，根本不怕的。就这份心性，便碾压了元神一头。如此说来，你明白了吧？”
    杨晟谦虚地说受教，明白了。
    浮生则忽然道：“杨晟，你对这些，似乎也并不生疏。”
    杨晟愣了愣，笑道：“师兄打趣了。我更喜欢读书，什么书都读，知道的自然多一些，只是书中写的和实际能遇到的，是两码事。像这狝者之事，我从以前就知道些许，也非常感兴趣，还有巫觋之术，神神秘秘的，充满了探究欲……原先知道浮生师兄入了朱阁酒馆，就想请教，可想到这官家身份，有许多是不能说的，也就住了口。”
    浮生哈哈一笑，没说什么。
    他倒是觉得，杨晟越发有些神秘了。
    其实就算是现在，他都没忘记那日植鹤对杨晟恭恭敬敬的样子。
    这个杨晟若真是普通身份，或者稍微有钱家族的公子少爷，那植鹤也完全不必这种态度，可这样一个人，却在冬青拳馆当见人带三分喜色、点头哈腰的柜台伙计，被人打了也依旧赔笑，还跑出来做帮会……
    里面有诸多的事，浮生是想不通的。
    他也不愿意多想。
    毕竟杨晟帮了他很多，他也帮了杨晟很多。
    两人之间的关系，正如称呼上来说，杨晟是真把他当“师兄”。
    路上，杨晟想到了什么，拿出瓷瓶给浮生。
    “八宝丹，有备无患。”
    “八宝丹？”浮生接过来，打开闻了闻：“这东西不是本朝禁药么？”
    “有了才能禁，没有怎么禁。最初涵十散开了个头，但那东西有钱人才吃得起，寻常百姓吃不起。这东西在前朝发展鼎盛，衍生出了‘三昧烟’，混入烟叶中，就是寻常百姓能抽的。后来又做出了‘烟罗香’，以燃香之效让一群雅谭文士推崇。还有‘丁香舌’，那是用葛根槟榔等东西加上涵十散原方炮制出来的咀嚼之物，能够醒脑提神，集中注意力。又在丁香舌的基础上，做出了‘牙巧’，给武人咬在槽牙中的东西，一则护住牙关舌头，二则能够提升力气，耐力，还有减少疼痛。因为牙巧效果好，却又偏贵，于是民间搞出了‘伏忧膏’。最后出现的东西叫‘武陵丸’，那是前朝很多一般有钱人到世家以下都买得起的东西。效果么，和先前的大差不差，据说吃完后，上斗山可以干猛虎，下雅谭能擒蛟龙，武者可威力绝伦，文士能灵感才气如虹。这八宝丹其实也不算禁药，是在这么多前者的基础上修改而来，不会上瘾，是很多猎师、走镖人或某些军中必备之物。生死关头，可以续命。”顿了顿，杨晟道：“我知道浮生师兄你心直脾气硬，可我怕的是……对面，不跟你玩明的。堂堂正正的话，败了也就败了，可这暗亏若有，我们不能吃。”
    这个，就是所谓的“虎狼之药”。
    浮生想了想，就把这东西收下了。
    本以为今日比试就两场，会比昨日平淡不少，没想到的时候，人满为患。
    这人竟是昨日两倍有余。
    其中不少人，还是巡防，戍军一类的，更有不知多少的陌生面孔。
    第一场，柯毅对阵那个六段的。
    虽然柯毅服了药，可状态差是难免的。
    上场没多久，便连中十几拳，又撑了一会儿，桂磊都看不下去了，直接让阿桑举白旗认输，让人过去把早已撑不住的柯毅抬下来。
    “接下来，就靠你了，我基本……没什么用。”柯毅休息时，拉着浮生说道。
    浮生点头道：“你已经尽力了，毕竟咱们遭了暗算……”
    刚说到这里，杨晟指着一边小声就道：“浮生师兄你看。”
    浮生朝他所指看去，那个六段服了一把药。
    “这允许么？”浮生问道。
    杨晟没说，柯毅哭笑不得说了：“没说不允许，你不要太单纯啊……对方肯定用的是八宝丹，这东西最重要的作用是‘心流’状态。”
    所谓心流状态，就是在战斗到某一疲态时，忽然感觉身体不疲惫了，眼中所见的周围一切都运行变得很慢，很清楚。这种状态普通人更容易有，武者却不容易有。普通人有也没用，因为身体速度跟不上这样爆发般的反应力。可像这样的武者，六段，有这样的状态，可以说直接踏入外功五成门槛了。
    心流状态下，普通人的反应力是平时两倍到三倍。
    它不会因人而异，就算是外功五成的高手，心流状态也是把反应力提升至本体的两倍到三倍，所以这种状态异常难得。
    问题是，如此难得的状态，吃八宝丹就能获得。
    这何其不公？
    可对于军队来说，能用钱买来复杂战争环境下一线生机，何其公平！
    休息片刻后，轮到浮生上场了。
    他没有服药，而是拿出了八宝丹的瓷瓶，戏谑地看着对方晃了晃瓶子，尔后把瓶子直接丢掉，轻蔑的眼神从其脚趾头开始往上扫，扫到了对方的头发丝。
    直把对方看得面孔通红，爆满青筋。
    街垒开始——
    清罡体！逆呼吸！金刚披风！
    三技同开，浮生一身白净的皮肤顿时化为古铜色，周身涌动白色气流。
    狐柳身！
    身法一用，浮生避开对方冲过来的各种攻击。
    羚步！
    步法一用，浮生直接拉开距离。
    对方一看想，想要利用身法和步法拉开距离消耗他，没门，当即追来。
    蟒手！蟒手！蟒手！蟒手！
    浮生双手连甩，一枚枚透明的罡气锥弹飞砸其脸。
    这场上，谁能想到会用暗器？
    就算限制了暗器，这也不是暗器，是清罡体独有的罡力化气的罡气！
    四枚罡气锥弹分毫不差，全砸中其面门。
    这一手，霎时让所有人都站起来，纷纷昂头观看。
    清罡体会的又有几个？知道其特性的又有谁？
    罡气外放伤人当暗器用，这是谁都想不到的。
    这人面孔一时间血液飞溅，冲过来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浮生冲上全，在其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顿乱拳。
    可此刻刚开打，对方完全有余力，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被猝不及防打懵罢了，而吃过八宝丹后，身体痛觉下降，加上浮生拳头也没用力，对方反应过来后也抓住机会，全然不做防御，以拳疯狂反攻。
    在双方拳拳到肉的互殴中，浮生周身白气快速消失。
    归元破！
    浮生扎马，一记直拳打出。
    这人毫不犹豫，一拳相怼。
    他的拳头落在浮生身上时，浮生拳头也落在了他鸠尾穴上。
    砰！！！
    巨响中，霸道劲气在胸膛上绽放如花，此人皮开肉绽，刹那飞出擂台，速度不止，直接砸入了人群之中，暴起一阵混乱惊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