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门楼前,众缇骑将那玉女团团围住,枪头自四方shè出,往正中飞袭。枪头所带链条上都铸有细小倒刺,闪现幽幽蓝光,也不知是否淬过毒。那玉女虽不曾瞧见链条机关,但也不想被缠上,忙以右足为轴举剑旋身,向身周接连点刺,剑尖如同飞星,每一招都刺在shè出的枪头之上。水花四溅中,只听叮叮叮叮几响,如打中毒蛇七寸,链枪顿时掉落地面,攻势立颓。
玉女护法冷哼一声,挥剑正待突围,脚下风声又起。两名青年手握枪杆往地面一顿一扫,枪头竟又如蛇头一般弹起,链条直向她脚踝处卷去。而另几根梨花枪枪杆则火速上抬,望空一挑,枪链舞成圆弧,自下而上,朝那玉女疾撩。
这招方位兼顾,寻常江湖人都难以躲避抵挡。然而楼观台护法毕竟武艺出众,也不见她以脚蹬地,身形忽然拔高凌空,长剑在身周如银蛇般飞舞,剑身上水珠受内力所激,散成一团水雾。兵器相交,发出连声金铁交鸣,将枪链尽数挡下。随后她忽使一个千斤坠,猛然落回地面,将贴地而动的两把枪头都踩在脚底。
枪链受制,两名青年也不夺回,只将枪尾圆环一捏,一手猛拉枪杆,链条竟自枪杆脱出。两人弃枪链不用,以枪杆做棍,横扫那玉女下盘。招式变换顺理成章,毫无犹豫停顿,倒像是原本就做了以枪代棍的打算。另几名青年一手握紧枪杆,一手拿着枪尾,小指无名指扣紧圆环,双脚不丁不八,举枪挥动链条,向那玉女轮番进攻。间隔其中的持刀小校,在枪链舞动间隙,时不时寻找破绽补上一刀。除去刀枪,还有两名校尉手持缴获黑伞,在周边伺机而动,只是伞面收起并未张开,也不知是要派什么用场。众缇骑招式连环,接踵而至,配合紧密,严丝合缝,竟是毫无停歇。群雄只看得咋舌,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有各拿兵器,守在外围掠阵。
那玉女运剑如飞,接连挑开枪杆链条,逼退钢刀。几个回合已然看出,这些青年的内功和外围助拳的江湖人并无太大差距,交手时如无必要,兵器绝不与自己的长剑直接相触,想必是对内力方面有所忌惮。至今仍能困住自己,其一是仗着兵器便利,招式诡异;其二便是靠阵势和配合。这十多名青年所站的方位,既非八卦,亦非九宫,初看似乎颇为杂乱,毫无章法,只有身处其中,应付四面八方接连不断的进攻,才能感受到压力所在。
遇到这种阵势,决不能久耗,只可速战速决,否则如入泥塘,再难脱身。那玉女打定主意,娇叱一声,长剑挥舞,气随剑走,剑锋上所带雨珠随招式飞溅,纷纷袭向众人。水珠中藴含内力,犹如弹子,她又是全力施为,自比用弹弓shè出的威力强了十倍不止。
就在此刻,篷地一声,两把黑伞迅速趋前张开,承接了大部分雨珠,发出连串如擂鼓般闷响,但仍有不少水珠漏网。被击中的几名青年身形微一摇晃,却只轻声闷哼,反而猛地踏前一大步,不退反进,将包围圈缩得更小。持枪缇骑随即扣住枪尾圆环一转一拉,枪头链条倏地收回,复又与枪杆组合成一体。黑伞挡过水珠之后,疾收起后退,四名持刀缇骑再度快步逼前,占据四象方位。而这四人身后,各站两名枪手,不过眨眼功夫,众青年便组成内四外八的阵型。
这是按天上积率星形状方位排列的阵法,相传为伏羲氏所创,以zhōng yāng四人为一军,外围每两人各当一军,即为五军,除去行伍,一些武林世家也会使用。此阵对内可攻,对外可守,正奇军可随意转化,机动灵活异常。
那玉女也是个识货的,见状心中不由一突:“积率五军阵!”
她那里尚未转完念头,位于内圈的缇骑又再跨前一步,四人同时出手,雁翎刀化为数片雪光,卷向正中的六丁玉女,速度却远比方才加快数倍。那玉女忙持剑相迎,剑光点点,分刺四人胸口。那四名青年却对攻到面前的长剑不管不顾,竟是当它不复存在,反而加快脚步往前飞扑,挥刀直取对手要害。六丁玉女不是没对付过不要命的狂徒,但这般齐心不畏死、如此整齐划一的搏命打法却是头一回见,即便能杀伤一人,另三方的快刀也难以抵挡。想要变招,招式已老,对方又来得太快,噗嗤一声闷响,长剑刺入一青年左肩。
只这一顿的功夫,不等她拔离长剑,两杆长枪从左右两侧闪电般交叉伸出,枪头两侧钩镰状铁叉顿将她手臂勾住锁死。钩镰破皮入肉,六丁玉女高声痛呼,可那青年却哼都不哼,反将肩头前送,咬紧牙关收紧肌肉,伸左手夹住长剑,右手刀光不停,贴着剑锋一路向前直削手指。这一连串招数一气呵成,配合默契使得极快,六丁玉女尚来不及回应,只觉指端一凉,长剑已被夺下。
圈内刀光翻飞未停,后方长枪或平举直刺,或向那玉女下盘勾扫,另两条脱去钢链的枪杆,则当空直劈。上中下三方俱都顾及,刀光枪影罩住那玉女,化作罗网蓦地收紧。六丁玉女手里兵器已失,右臂已伤,即便内力jīng湛掌法jīng妙,但一双肉掌终抵御不了八方杀到的兵器利刃。金铁破风中,她骤然发出一声厉啸,随即寂静无声。
*************************
寒冬夜雨淅淅沥沥,似乎无休无止,唐稳站在间隔二三进院子的垂花门檐下,低头翻找腰间皮囊。他脚程最快,眨眼功夫便到地头,过了片刻,小十三才随后赶来,抹了把脸上雨水,大睁双眼瞪着唐稳,半懊恼半佩服地叹了口气,望向几步远处灯火微弱的花厅,拧眉问道:“里面好像还没完,你打算怎么办?”
唐稳不答,只翻出两颗药丸递给他:“十三爷,先吃下这个,一会儿如觉不妥,立刻退出花厅,再服这青sè药丸。”
小十三伸手接过,看也不看,噗地丢一颗进嘴里咽下,有些不情不愿:“你想用毒?”
唐稳听他语气怪异,心里明白,却也不恼,只微笑反问:“十三爷能对付几个六丁玉女?可能解楼观台的两仪阵?”
小十三一时语塞,转头瞥了眼身后赶来的那帮江湖援手,抬下巴一指:“这些……你怎么安排?”他吞了口口水,硬生生咽下累赘二字,忍得着实辛苦。
唐稳有些好笑地睇他一眼,戴上鹿皮手套,拱手向他做了个揖:“我最不善与人打交道,一会儿怕是会说错话,还请十三爷代劳。”说完连招呼都不打,抬脚一溜烟进了花厅。
唐稳身影一晃而没,小十三不由瞠目,耳听屋里动静未消,怕他一个人难以应付,忙抱拳向赶到的群雄匆匆道:“列位好汉,这次来的两人都是女子,咱们一帮人就这么进去,恐怕江湖上会传出闲话,被人耻笑。不如让我们哥俩先行打探,如若不济,大伙儿再施援手。”他嘻嘻一笑,接着道,“为免厅中之人逃脱,还请诸位在天井处把守,切勿放走一个。”说罢团团一揖,听到众人附和,方才跑进花厅。
厅内灯火摇曳,家具东倒西歪,花瓶盆景碎裂,只正中落地屏风前一对太师椅和茶几条案摆放完好。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被俘的蒙面客,为免他们叫骂,潘浩然等人都点了对方的哑穴或用布堵住嘴巴,如今绝大多数已生机全无。余下的活人都竭力压抑屏住呼吸,不发一丝声响,许是期望两名玉女一时不察,把自己当做死尸就此放过。花厅中弥散着一股臭气,想来有人被楼观台护法的无情杀戮,吓得当场失禁。
唐稳站在离屏风不远处,双手垂于身侧,脸颊紧绷一语不发。两名玉女各踞花厅东西两侧,见到人来,手持长剑往中心汇合,边走边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小十三双手抱胸笑道:“这话听着有趣,你们跑到别人家里来行凶,反而有脸盘问我们?”他嘴上说笑,脚步不停,慢慢走到太师椅旁,似乎想找个位子坐下。
其中一名玉女看他们作镖师打扮,凛然喝问道:“你们是赵怀义请来的帮手?哪个镖局的?”
唐稳不答,只环顾花厅四周,摇头道:“我原本想来劝解,两位是方外之人,何必卷入俗事纷争?”他望着地上的尸首咬了咬牙,语音略沉,“可这些行径,实非出家人所为!”
另一玉女冷哼道:“我等奉法旨替天行道,非常事自当执非常法。尔等如非白莲教妖人,便速速退去,无需多言!”
“什么天道地道白莲黑莲!”小十三啐了一口,转向唐稳道,“二公子,何必跟她们费话,你忘记龙爷吩咐了么?”
“不曾忘。”唐稳轻叹,慢慢抬起双手,目光渐锐。
“你有你的法旨,我有我的买卖。”小十三屈指握拳,骨节格格作响,“不消说,两位尸解飞仙之后,别忘了再去讨张狗屁法旨,我等着你们来执法!”
听他出言无状,两名玉女护法顿时柳眉倒竖,拔剑怒道:“呸!好大胆!”“不得放肆!”
小十三伸脚踩在椅子横档上,哈哈一笑:“不得放四?那我就放五放六!”他正嬉皮笑脸说着话,忽然把脚一勾一甩,抬腿将踩着的那张太师椅朝六丁玉女踢了过去。
椅子飞出,唐稳随即曲指连弹,两枚银星一左一右,呈弧形穿过太师椅空隙,后发先至,疾shè到两名玉女中间,忽然凌空撞在一起,银芒四溅。因小十三那张椅子先声夺人,六丁玉女一时不查,只将太师椅运剑劈开,等到发现异常,暗器已至面门。
二女忙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纤腰一折上身斜倾,手中长剑舞成片片冰轮护住全身。耳听破空声细细,金铁相交绵绵,那两枚暗器竟是由许多细如牛毛的钢针组成,一经碰撞,立即四散炸开。
暗器分布既密且广,二女虽用剑挡下大半,双手仍有数丝刺痛传来。所幸那些钢针太过细小,又加上冬天衣服较厚,除了眼睛,能对人体造成的危害微乎其微。两名玉女一直并肩而立,现下虽暂时分开,也相隔不过几步,边拨挡暗器,边飞身汇合,脚步依旧踩着两仪方位,显然为人jǐng觉谨慎。小十三正持刀在手,尾随那张太师椅,乘机上前截击,忽觉身侧如微风拂柳,唐稳已抢先一步跨到二女面前,抬手便是十多枚暗器打出。
这次的暗器极其普通,竟不过是些菱形飞镖,数量不多,用的却是漫天花雨手法。两名玉女齐声冷哼,同时出招,剑分两仪,yīn阳呼应,暗器一个不落,尽数被二人用剑击飞。然而这一击之下,变数骤生。那些飞镖忽然开裂分解,每一枚都散成六片薄如柳叶的小刀,在空中如花绽放。镖上似乎都留了暗劲,刀片散开之后非但不曾掉落,反而碰撞勾连回旋,复又向那两名玉女飞shè。
唐稳此时不进反退,疾闪身掠到小十三背后,抓住他腰带往边上一丢,低喝道:“先救人!”接着脚步交错,围绕六丁玉女满场游走。小十三原本全神贯注准备进击,忽觉腰上一股大力将他往旁边牵引。他蛊毒方除,体力刚复,一时拿不住桩,忙顺势斜纵数步,这才稳下身形。定睛细看,却见唐稳在厅内快步如飞,在每一片柳叶镖或被击飞、或近力竭之际,他都能及时赶上,抬手轻拨,屈指连弹。那些钢铁所制的死物,在他指端掌缘竟似有了生命,于空中飞扬跳跃,仿佛长了翅膀,缠住六丁玉女不放。
两名玉女起初眼有异sè,想必不曾见过这种打法,一时手脚慌乱,被柳叶镖划破了几道血口。但她们毕竟师出名门,又jīng于阵法,一点皮肉疼痛之后,便迅速冷静下来。两人站定方位,施展开两仪阵法,互为攻援,相辅相成,配合得天衣无缝。灯火摇曳映照下,厅内柳叶镖四散盘旋飞舞,光芒闪烁,像风过水面,波光粼粼。剑光如厉电银蛇,与柳叶镖接连相交,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似斛珠洒落玉盘,甚是动听。
唐稳脚下不停,将“片叶不沾身”催到极致,只见空中那些轻薄刀片渐渐飞舞得越来越快,光点拉长成流星,再成发亮的细线,纵横交错,互相交织成网。六丁玉女不敢怠慢,双剑舞成一片光幕,将身周四面八方团团罩住,不留一丝空隙。
小十三站在一旁,起初还能分辨轮廓,眨眼间满屋都是人影,只看得目眩神迷,烦闷yù呕,忙转头喝道:“谁还活着?赶紧出个气!乘小爷我高兴,救几个出去!”那些还未丧命的俘虏,顿时用力喘气,呼哧连连,如同拉风箱一般,唯恐没人听见。
小十三轻哼一声,把刀挂回腰间,小心避开唐稳的步法范围,找到还活着的蒙面客,一手一个轮番提将出去,交给守在门外天井处的锐刀门众和江湖援兵。如此几趟之后,剑击声忽戛然而止,花厅中顿时一片寂静。小十三心头猛地一跳,忙冲进屋内,却见唐稳好端端站着,只气息稍急,手中抓了一把柳叶镖,毫发无伤。而那两名玉女倒在地上,喉间各钉着两片薄亮柳叶,双眼圆睁,已然气绝。
小十三安下心来,上前确认尸体,好奇问道:“二公子,你不是说要用毒吗?”
唐稳慢慢把柳叶镖重新拼装,仔细收好,闷声回答:“我用了。”
小十三长吸一口气,停了会儿,侧头道:“用了?什么时候用的?我怎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掏出那青sè药丸丢还给唐稳,撇了撇嘴,“你这药白给了。”
唐稳接过药丸道:“我一开始就用了,用在暗器上。”说着拿出磁石系上细绳垂到地面,边四面走动边回答。
小十三看着掉落地面的细针飞快被吸到磁石上,恍然道:“是这些钢针?”他暗自算了下时间,摇头笑道,“你家的药,见效好慢,真是徒负盛名。”
唐稳低头收针,解说道:“针太细小,中者只伤浅表,须加快血行诱发,起效自然要慢些。”
小十三挠头想了想,不解道:“你不是早定下来要用毒了么?我看你方才在外面都干脆利落得紧,在屋内何必选这么麻烦的?”
唐稳抬头,无奈笑道:“这屋子里,还有不少活人啊。”
小十三一愣,默然片刻,摇头笑道:“我算有点明白,你们家为何把你送到龙爷身边来了。”微微一顿,竖起拇指赞道,“二公子,好暗器,好轻功!”
“不过是瞧着好看而已。”唐稳轻轻一叹,“方才那门功夫若遇到内功强横的高手,便毫无用处,甚至可说是自寻死路。”
小十三正想损他一句过谦即傲,可转念一想,已然明白,不由连连点头,也不多说,找到最后两名生还者提了出去。在门外等了半晌,不见唐稳出来,只好跑回去催促。却见这位唐门二少蹲在地下,盯着那两具六丁玉女的尸体,怔怔出神。
“二公子,还不走?”小十三大声招呼,“又不是没杀过人,发什么呆?”
唐稳回过神来,站起身歉然一笑:“我在想,此番若是龙爷出手,他会怎么做,需用几招?”
(诸位真是对不起,因为我才疏学浅,时常漏电,脑子也不够用,所以写得很慢很慢,每次都要麻烦大家久等,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一直在写,我还有很多故事要说,这个文不会坑,所以,请大家多多包涵,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你们的支持肯定,就是我的动力,谢谢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