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子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这让她幼小的心灵莫名的多了几分胆怯。
她呆呆的坐在角落里,听着这里大人们撕心裂肺的哭泣声,看着大人们每张脸上难掩的痛苦。
“呦,小二挺有福啊?儿女双全呢?”这时不知道是谁从门口走进来的同时也发出了一句招人厌恶的话语。
他的声音很大,从他的表情中李木子没有看到一丝的难过,还反倒看起来很有精气神。只不过,他的这一句话一出口,也瞬间惹来了屋内所有人的白眼。
这也让他下意识且又尴尬的闭上了嘴巴。
一个小时以后,李环把李木子交给另一个女人,她紧握的小手也在跟着不住的微微颤抖。
“叫姑姑。”李环强抑制住自己眼里的泪水。
因为大家都以为李木子只是一个孩子,谁也不想直接这么赤裸裸的告诉她真相,所以在跟李木子说话的时候,李环也在努力的收敛着自己难过的表情。
懵懂的眼神落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她给人的感觉很平易近人,一眼就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
这也让李木子乖乖的喊了一声,“姑姑。”
等到屋内的所有人都下楼的时候,女人也带着李木子走到楼下。
红砖的三节小楼门前,已经停满了十几台汽车。
最把头的是一辆军绿色的大解放。
车辆在八十年代末的马路上缓缓行驶,所有坐在车里的人,心情都是无比的沉重。
也更令人感到无比心痛和惋惜!
因为李志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岁的好年纪!!
因为他身下还有一双儿女……
途中,车辆缓缓停下。
人们从一个带着蓝色围墙的白房子里,抬出了遗体。
所有人站在门口朝着那边去张望,只有牵着李木子手的阿姨,她故意转移话题的搂着李木子转身,
“看看那边是什么?你见过吗?”
李木子摇了摇头,“没见过。”
可心里的疑虑却让她悄悄的回头张望去。
那是一个担架,上面只能看见一张白布,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下一秒,女人拉着李木子的手慢慢放开。
李恒走了过来,将她抱在了解放车原本装货物的位置上。
片刻,他又递给她一个小棍子,上面粘了很多白色布条。后来李木子才知道那个东西叫做幡。
接着有人帮李木子带上了“白帽子”,也穿上了“白衣服”。
就这样,她瘦小的身躯头也不回的站在了解放车车箱的最前边。
天空中依旧乌云密布,小雨还在稀稀拉拉的下个不停。
89年,正是台湾男歌手姜育恒进驻大陆,一曲《再回首》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再回首,荆棘密布。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曾经与你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诉说。
再回首,背影已远走。再回首,泪眼朦胧。留着你的祝福寒夜温暖我,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带着四方形空心的圆黄纸,在解放车路过的街道上洋洋洒洒。随着微风飘散在空中,飘散在风雨里……
配着这首歌曲在奋进市各个街道响起,更是让人潸然泪下,热泪盈眶。
殡仪馆里,刘玉霜在众人的劝说下早已经停止了哭泣,好像她的那双眼睛永远都只是能看到头顶的天空,永远也看不到脚下。
可以看遗体最后一眼的时候,李木子清楚的看见她的爸爸躺在那张冰冷的床上。他的肤色看起来比之前白了很多。
左边的脸上还有一块被刮伤的痕迹……
那一刻,她仿佛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没有哭泣,没有喊叫。
只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冷床上的爸爸,只有两个脚跟不住的垫着脚尖。
只有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好像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最后一眼,有人怕陈娟受不了刺激,特意站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李志……躲开……我没看见……我还没看见……不要……不要……我没看见……”
陈娟肝胆俱裂的嘶吼声在殡仪馆里响起,声音灌溉了殡仪馆里的乐声,压住了所有人的哭泣,传遍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朝着李志的方向扑去……
下一刻,周围的人们齐齐围了过来,将她拉住……
然而,一时间十几个人才勉强阻止了她继续前进的脚步!
李永一米八五的个子,站在一边早已泪奔。
等他取出李志的骨灰,眼里的泪水却再也止不住了……不论他怎么努力想要吸回眼里的泪水,但那泪水依旧是他无法控制的产物……
“李永,不能哭!眼泪进骨灰盒里不好!”
身后,不知道是谁传来了冷冽的声音。
李永心头一颤,这是他的弟弟,让他怎么忍心??
眼泪马上就要再次滴落下来,他几经压抑着控制着,甚至不敢去眨一下眼睛。
因为只要眨一下眼睛,眼泪就会留下来……
李环一直陪在刘玉霜身边,想要照顾着她的母亲。
李孝福不会表达什么,除了不断抹着脸上的泪水,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再也没有任何可以代替他此刻难过的心情。
花圈在殡仪馆专门的地方里燃烧,一只长着红色鸡冠的大公鸡,被李恒万分心痛的扬到了墙外……
昨日还是鲜活的生命,今日却要阴阳相隔。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一只乌鸦从花圈炉的上空孤零零的掠过,李木子只感到眼前灰蒙蒙一片。
也许,从这一刻起,这个世界便不在属于她。
不会再有父爱可以诉说,不会再有爸爸为她挡风遮雨,更不会有父亲宽厚的肩膀可以去依靠……
往事历历在目,曾经那个总是喜欢把她举过肩头,骑在他的脖颈上摇摇晃晃的男人。
曾经那个总是喜欢把他搂在胸口,喜欢让她好像土拨鼠一样探出头的男人。
他将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从每个人的内心渐渐消失……
然而,他今生最辜负的却不只是李木子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而是这两个一直深爱着他的女人……
“给我一个安静的角落,避开所有眼光的探索,寂寞是我唯一的籍口……为什么,经过多年以后所有的错无法解脱。
为什么,经过多年以后,得失的过程如此冷漠……
为什么,经过多年以后所有的爱与恨不能单薄。
为什么,经过多年以后风干的伤口心痛依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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