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堂燕》第九十九章 红妆

    ????????何氏将顾谨绑好,而后冷冷看了一眼赵媒婆,开口威风八面:
    “听说,你是做了多年媒婆经营的人了?”
    赵媒婆连忙颔首:“夫人说的是,婆子我上至宗亲,下至……”
    下至百姓之言还没说完,就被何氏开口打断,这位顾元帅府的当家主母已然很不耐烦了:“既然是做了多年媒婆的人,想必是个聪明人,我也能放心的将我家二小姐交到你的手上,这一路从顾府到康府,要经不少街道,她若出了事,你看我可饶得了你吗。”
    赵媒婆颤颤滋生,这才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刘婆子去寻她之时她只当做是寻常人家庶女出嫁,这时才想明白这顾二小姐要嫁的人乃是那六十七岁的康大夫。
    要放在寻常姑娘身上,此时若不寻死,恐怕也要跑了八回了,怎么如今这顾二小姐瞧着就跟个没事人似的,莫不是吓傻了吧?
    赵媒婆未敢多想,大宅院里这些事情她看的明白,惹上了就是是非,何况如今这户人家还是顾元帅家,那可是举朝上下第一功臣之家。
    赵媒婆挤出来个笑脸,言语间再不敢提及自己上至宗亲下至百姓之事,只对何氏露了恭敬:“夫人放心,二小姐,婆子我定然会妥善照料的。”
    何氏点了点头,却仍旧不放心:“刘婆子,一会儿你亲自送嫁到康府。”
    刘婆子称是。
    话毕,妆台前坐着的少女终于出了声。
    声落霜寒,悄起这一季寒冬:“母亲思虑太多了,原不用这般兴师动众的的。”
    何氏冷哼一声,并没答她的话。
    赵媒婆恭恭敬敬拿了妆台上的木梳,继而去解顾谨的发髻,素钗落下,墨发如瀑而散,惊一天华秋。
    云绦在旁看着赵媒婆扯顾谨的头发,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夫人,能不能让奴婢为小姐梳头。”
    何氏没出声,赵媒婆却颇为乐意,便将手里梳子交到了云绦手上。
    木梳入手,着了那人青丝若雨线,触手冰凉。
    云绦揽着顾谨的头发,不觉悲从中来,几乎呜咽出声。
    顾谨自小孤单零落,云绦是打小跟在她身边的,她年龄比顾谨还小一些,却自小明白要护着她家小姐的道理。
    她幼时不会梳头发,便去找顾好眠的丫鬟学,她幼时不会做点心,便去找老太太的丫鬟学,直到小丫头柔弱一身,却能够照顾得了自家小姐,伴她安稳十六载。
    青丝妆挽,随云髻成了牡丹头,金钗累累,醉她一人华光。
    顾谨容貌清秀,这一身玫红偏金放在她身上并不好看,但那双眸子却依旧清冷,并不因为今日一身红妆而失了清韵。
    云绦伸手去拿桌上的胭脂水粉,描她远山薄黛,冷韵含秋,胭脂轻晕,丹唇抿成……
    晨阳高起,渐渐蚕食着地面上薄薄的那一层积雪,浩瀚阳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落在了妆台前少女的眼角眉梢,铜镜之中,一副倾城容颜已然描绘而就。
    镜中少女一双秋水眼波,黛眉悄然不觉醉华年,倾国倾城四个字用在她的身上俗了些,国色天香四个用用在她身上又重了些。
    若说最合适的,还该是那一天秋色。
    顾湘冷哼了一声,“早听说张敞画眉是女子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儿,却也不知道康家大人那双手可还拿得起眉笔吗。”
    说这话的时候,顾谨正起身,少女眸色淡淡,并不肯将以一汪寒天水往顾湘身上多落一点儿:“那也要看看,咸王殿下肯不肯为你画眉才是。”
    何氏知道如今顾谨这张嘴她们斗不过,便一个眼神示意了顾湘住嘴。
    “时候不早了,莫要耽误了吉时。”
    晨迎昏行,如今日头不过初起,这个时候,实在算不上太早,但顾谨为妾,也不必拘泥那么多的规矩。
    何氏却也有她的心思,顾谨与丞相府有攀结,这个时辰还在早朝,若是再过一会儿康大夫要纳顾谨的消息传到了卫丞相的耳朵里,难保不会多生是非。
    还是趁早的好。
    顾谨双手被缚,在婆子们的拉扯下出了阁,这一天日头很好,万里无云。
    顾府角门外头一顶小轿停着,轿外除了轿夫,还有几个康家的仆人,并没有康平父子的影子,还是那句话,实在没什么好兴师动众的。
    顾谨自上了花轿,云绦满脸泪痕的随行。
    阵风起,掀了轿帘,露出里面少女一张倾世容颜。
    顾谨看着跟出来的何氏与顾湘,嘴角忍不住一勾,声音冷入骨髓:“愿我再回顾家门庭之时,母亲与妹妹还有今日从容之态才好。”
    何氏怒容被随即落下来的轿帘遮了,顾谨已然没心情去看。
    晃晃两下,轿起了,云绦压低了的声音传过来:“小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绦来此之前本是存了抵死护主的心思,可她没有想到不只刘婆子亲自跟过来了,还有一帮康府的仆从,她只怕护不住。
    顾谨淡淡敛目,扯出一抹清绝的笑意,同样压低了声音:“别怕,我也会护着你的。”
    少女拢袖之中,一支发簪戳痛了她的手腕。
    康家是奢靡之家,康平一高兴便会宴请宾客,届时酒色声靡靡,时间会被拖延到午后。
    她护不了多少人,甚至护不了她自己,但她可以保护身边的这个小丫头。
    顾谨抽了抽手腕,纵然被绳索勒得生疼,但还是险险摸到了袖子里那只梧桐木簪,凤凰落梧桐的样式在她手心里挠出一阵酥痒。
    “好丫头,生死何巨,天地何渺,我此生最憾何其广阔。”
    她若死于今日,她此生最大的憾事,便是没能看见那人人可见庭堂燕,不悔生于大贞国的宏大盛景。
    但好在那番话她说给了另一个人听,不知道听过了那番话的那个人,会不会穷他此生之志,不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这些话,小丫头云绦听不明白,也听不懂。
    小丫头水亮亮的眼睛眨了眨,压低了声音去问轿子里那人:“小姐,您说什么?”
    顾谨闭了闭眼睛,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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