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就像这潺潺的流水,不经意间从脚指缝中溜走。转眼又是三年,梦玉读完了高中,已经是一个等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准大学生了。
一天,随着快递员的到来,曾家所在的十里八村都瞬间轰动了,梦玉收到了南方一所深厦财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深财大属国内知名的一流名牌大学,这样的好成绩打破了这个小城镇教学史上的纪录。
曾家大宴宾客,庄生作为首席贵宾荣耀出席。席间,曾家族老频频举杯,感谢庄生从小到大对梦玉的呵护,曾父还开玩笑说,庄生的背上差不多让女儿磨出了老蚕了,引得一片笑声。
当着那么多人,梦玉难为情地说了句:“爸——,你说什么呢。”就跑开了。
席间,梦玉暗示庄生,饭后还到小河边,她有话对他说。
月似银盘,繁星满天,秋虫鸣叫,树叶沙沙,水流哗哗,鱼打浪花。
两个人如约来到小河边。
庄生打破沉默,看着小河,说:“经过一个夏季,河水终于涨满了。”
“和河水一样涨满的还有别的东西。”已经是大学生的梦玉情意绵绵地说。
“是什么呢?”庄生问。
“你,你不知道吗?你没感觉到吗?”梦玉看着月亮说。
“恕老夫愚钝!”庄生戏谑道。
“讨厌,不和你说了。”梦玉捡了一颗小石子投到水里,河水在静静的夜晚发出脆脆的“彭通”声,荡起层层波浪。
“你看,这河里是什么呀?”梦玉拉着庄生走近河水,问。
清澈的河水里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头顶是一轮饱满的月亮。
“我看见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庄生看着那影子说。
“还有呢?”梦玉再问。
“还有——,还有一把胡须!”庄生句句都在影射自己已经老了。
“讨厌!你总说自己老,看看小鱼儿能不能咬动你!?”梦玉一抬手,用力一推,只听“扑通”一声,毫无防范的庄生一下子掉进了河里。
“哎——,哎——,哎——”他在河里大声地叫喊着,努力地扑腾着,想梦玉来拉他一把,谁知她连看都不看,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姑奶奶,你给我回来!”庄生像一只落汤鸡,爬上岸来。接近九月,夜晚已有略略的寒意,浑身湿透的他简直有点瑟瑟发抖的感觉,只得无奈自叹,“这孩子,我哪里惹到你啦?”
庄生站在河边,看着那远去的倩影,只得摇头苦笑。。。。。他太了解这个丫头的脾气了。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背着她过河,到河中心,不小心碰掉了她手里的棒棒糖,她就在他的背上,对他拳打脚踢,撒娇耍赖。
庄生骗她,说棒棒糖被小鱼儿衔跑了,他答应再去重买一支给她,可她却哭着支持就要原来的那支,没办法,他只好脱了衣服下河去捞。
那可是早春三月天啦,河里刚刚融了薄冰,河水刺骨。费了好半天时间,糖总算是捞了上来,可她又不要了,说那糖一点也不甜了。庄生说那甜味肯定是让小鱼给吃了,这句话又惹了麻烦。她说既然小鱼吃了她的糖,她就要找小鱼算帐,让庄生下河去抓那小鱼。。。。。。
庄生没办法,只好对她说,小鱼吃了糖以后长得快,等长大了,他再去抓它,让她的母亲给她烧一盘糖醋鱼,因为他知道这丫头最爱吃糖醋鱼了。
“真的啊!”一听说有糖醋鱼吃,这只小馋猫才罢休,并且露出了史上最灿烂的笑魇。
从那时起,庄生就领教了梦玉的大小姐脾气,从来不敢违拗她。其实,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村上,梦玉都是公认的乖乖女,可不知为什么,一到庄生这,她的美好形像就全变了,刁蛮、任性、小性子十足,庄生好像也习惯她这样了,有时候还会故意惹她生气,就想看她蹶起小嘴,抡起小拳头生气的样了,等她那珍珠般的泪滴滚下来的时候,他就会心疼地抱起她,拿她的小手狠狠有打自己,直到她露出碎玉般的牙齿,发出“咯咯”的笑声为止。
逗她乐,惹她生气,再哄她,看她的笑容,几乎成了庄生生活里的唯一的一件趣事,看到她花一样的笑容,他枯萎的生命里仿佛又注入了些许生机,所有的凄伤、烦恼和忧愁都会随风消散。
第二天一大早,庄生早早地来到附近马路上的汽车站点,他在等梦玉。他要送她上车,送她踏上珍贵的象牙塔之旅。
朗朗的阳光穿透薄薄的清雾,斜斜地照过来,暖暖地铺洒在大地上,野地里的雏菊骄傲地摇曳着身姿,迎接徐徐的秋风。
庄生在这条熟悉的路上翘首着,不时地闭起眼睛,贪婪地做着深呼吸。他太爱这个秋季了,到处是一派收获的景象,他为收获的庄稼喜悦,也为梦玉收获的人生喜悦,同时,这何尝又不是自己的喜悦呢?
崔玉走后,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死了,随她去了,生活对他来说就是延口残喘,他的人生就是行尸走肉,成了一个消费粮食的破机器。直到有了梦玉,直到他能用自己的背为她架起求学的路,看着这孩子一天天的成长,现在终于成为一名天之骄子,庄生总算是找到了一点活着的价值了。
终于,那清丽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一身简洁的中短裙裤,漆亮的青丝扎成了一根马尾巴,悄皮地随着那轻快的一起一伏的步伐上下跳跃着。
“哎?她的行李呢?难道这孩子给忘啦?”这个念头在庄生脑子里一闪,旋即就被另一种悬疑代替了,只见梦玉的身后,走着一个高高的小伙子,两只手分别拉着一只行李箱,一左一右地发出“咕噜咕噜”声。
这小伙子是谁?没等庄生多想,他们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庄叔,您老早啊!”梦玉礼貌地向他打招呼,并随手拉了拉身边的那小伙子,“这是庄叔,就是我常对你说起的那个大好人,小时候就是他背我上学的。”
“庄叔,您好!您真不简单啊!我是庄玉的同学。。。。。朋友。。。马超。”小伙子放下行李,略显迟疑地向庄生打着招呼。
庄叔?这一夜之间这辈份就又涨上去啦,我又从生哥变成了庄叔?好生疏!庄生愣住了。
“庄叔,马超问您好呢,您在想什么呢?“梦玉严肃着脸推了他一把。
“哦,马超,你好,你好!”庄生连忙换上一副笑脸,“你说你是——?”
“哦,看,我都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同学又是朋友马超,我们同桌三年,现在又考在了同一所大学。”梦玉仍然是那副严肃相。
“哦——,好啊,好啊!”庄生带着几分机械。
公交来了。
“马超,快,我们上车!”
马超提着两个大行李箱,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梦玉拉着马超,在上车的一刹那,她回过脸来,带着负气和幽怨重重地看了庄生一眼。
车子就要走了,庄生才回过神来,急忙走到窗口对马超招招手,大声说:“好好照顾玉儿,她从小到大从未出过远门。。。。。天冷,要提醒她多穿点衣服,别着了凉。。。。”
庄生的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发不出声了,汽车开动了,模糊在他的视线中。。。。。。隐约中,他好像看到,梦玉的手搭在了马超的肩头。。。。。。留给他的只是迷眼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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