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托云氏货行送的信被压下了,阿兄的姑母不愿认可你,云氏的人自然不会替你送信,我在云氏里有人,令她走了云氏的传信渠道将信传给了阿兄,天亮之后,我们换马出行,天黑之前应能见到阿兄。”
卿音缓缓说着,目光却无法从舒曼身上越发暗沉的斑痕上移开,他顿了顿,“你、你还能骑马吗?”
舒曼试探着动了动手脚,“目前没问题。”
“夏之,麻烦你去和大家说一声,尽量快一些。”
卿音转头对夏之道,见夏之出了马车,他重又看向舒曼,“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舒曼此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让她再见一眼卿云就好,别的她都不敢往下去想。
听到卿音这般问,她怔了下,摇了摇头,“你已帮我了。”
她越是如此,卿音便越是难以释怀。
方才勉强压下的心思又一股脑涌了出来,他怆然泪下,“是我害了你……”
“是我自己选择的因,便要承受这样的果。”
舒曼打断卿音,轻声道。
她压下不安焦躁的心,认真看了一眼卿音,“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起初我是不想管你的,可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审判你的权利,即使你对不起的人是你的阿兄,是我在这世上最舍不得的人,他的那些伤痛我感同身受,可我依然不是他……我能做的,只是将你带到他身边去。”
“至于我因你而遇到的这些,虽是因你之故,可往后如何却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做不到抛弃本心,便自然要承担这样的结果,虽落到这样的地步,十分不甘心,可至少问心无愧……”
听得舒曼这样说到问心无愧,卿音心中一震,泪落得更厉害了。
问心无愧,问心无愧,前世遭遇了那么多不堪,可扪心自问,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却活成了这个样子。
越是报复,他就越是不能满足,心中越是黑暗,他却越是孤独。
究其缘由,原来是他已失了本心。
他可真是可笑啊。
他到底为何会走上这样的路?!
正当卿音心神俱灭之时,他忽然听到了舒曼说的另外一句话,“……其实我应该感谢你……”
他犹疑地看向舒曼,可心神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又浮了上来。
“我恨你对卿云袖手旁观,可我又不得不感谢你的介入……如若不是你,卿云他怎么能坚持到我来,我不知是你吩咐了弦郎要虐待卿云,还是那弦郎自作主张……”
“我没有!我……”,卿云急促地辩解道,才说出了口,他就呐呐住了口,自嘲地笑了下,“不,是我的错,我明明知晓的……”
舒曼晃了晃手,“……也是因为那弦郎的自作主张,他给了申虎丰厚的银钱,申虎才会喝个不停歇,才会将她自己喝到一命归西,我才会附在了申虎身上,才会遇到卿云,才会照顾他,才能在这样亲密的相处中一点点为他所折服……”
说到卿云,舒曼眼中不自觉已满是温柔。
卿音泪眼模糊地看着舒曼眼中的温柔,想到自己可耻地辩解了一句,她就相信了他的话,心中的懊悔差点将他淹没。
“……上天为何要让卿云他遇上这样的事?我遇到卿云后就一直在想,可心中又十分清楚,若是没有这样的遭遇,我又如何能遇到他?之前我只会想,若是一定要他遇到这样的事才能换来我们的相遇,那我宁可永不相遇也不愿他遇到这样的事,可如今,我却不会这样想了,只是要是一定遇到这样的事,我宁可那个人换作我……”
舒曼温柔地笑着,眼中却落了泪,“若是我,遇到那样的事,我应是做不到像卿云那样还能保持本心……可有了他,我心甘情愿……我爱慕卿云,只是因为他的本心,温柔、坚定而强大……可这些,平时如何能看得出呢?怎么会那么幸运地就得到了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倾心?大概是上天对我太好了吧。”
哪里好了?
卿音捂了嘴,不忍再去看舒曼此时的样子。
除了头部,不,只是一会的功夫,连脸上都开始浮现尸斑了,他已经隐隐能嗅到那异样的味道了……
她原本是个明眸皓齿的姑娘,能画出那般令人惊艳的画,能弹出那样洒脱的曲子,她可是能让他的阿兄,完美得不似凡尘中人的阿兄为之折服的人!
可她都遇到了什么事?
到了那申虎身上,却没有那申虎的记忆,他一直都不清楚她是如何瞒过了姓祁的跟弦郎的,可一定很艰难吧?
阿兄一开始也不会相信她吧?
做个押运的力妇,风吹日晒成了这么个粗糙模样,有什么好?
又遇到了他这罪魁祸首,还因为他身受重伤,落得身体开始腐败的下场!
她往后要怎么办呢?
是能再找到一副身体,还是就这样死了?
见到阿兄了又能如何?
她已是如此了……
她居然还能说出上天对她太好了的话!
“……卿音,我不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可,你是个好孩子……”
卿音疑心自己幻听了,他木呆呆地看着舒曼,她刚才是说了什么吗?她是对他说的吗?
“你是个好孩子。”
舒曼又重复了一遍。
卿音微微睁大了眼睛,泪再次汹涌起来。
她是在骗他吧?
她一定是想让他尽心帮她找到阿兄才这样说的。
他怎么会是个好孩子?
他连孩子都不是,更不是个好的!
可,怎么办呢?
他还是想再听一遍这样的假话。
“……我就当真了啊……”,卿音哽咽道,“我会像个好孩子一样将你带到阿兄身边的,你放心。”
舒曼听到卿音这样的回答,轻轻叹了口气。
见卿音看过来,她直视着卿音的眼睛,“你是个好孩子,即使你做了那样的事,可我也不能否认这样的事实,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会骗你。”
“我都说过了!我都说了我一定会带你到阿兄身边,你不要再说……”
被舒曼那样认真的盯着,卿音忽然情绪崩溃了,他拼命摇着头,声调尖锐地否定着。
舒曼静静地看着卿音,轻声又坚定地问,“你为何怕我说这句话?你为何要害怕我说的是真的?你为何要否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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