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允哥儿出了万安宫,他的舅舅,大理寺少卿归伯年带头请旨捉拿许家涉案的人员归案。
在北边避暑的老皇帝,早有准备一般,这次是半点也不拖延,御驾回宫,亲旨降罪许氏一族。
许家就像一棵顽固的大树,外头看着枝繁叶茂的,却没防那些旁系别支已经因着大大小小的事端,该罢黜的罢黜,该铲除的铲除,这树的根根须须就断了。等许家家主意识到的时候,紧接着家里的那些少爷公子们又在别院出了那样事,随即又染上了传染病……朝堂上那些人正琢磨着怎么弄死他的那些患了病的后辈呢,他许家勾结庙祝贪墨香火银子的事又被挖了出来。
这一环扣一环的,让他眼花缭乱,应接不暇,渐渐的也无力抵抗。偌大的许氏家族便在短短的一年里分崩瓦解。
许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一个一品大员,一个从一品大员,三品之下的竟有近十名,皆与寺庙贪墨案有关。
也许有的是真的无辜,但皇帝怎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即可错杀一千不可错过一个。
上令凡许家做官之人,全部罢免,嫡出一脉判腰斩,旁系别支则是流放。与许家来往密切的其他官员,皆受牵连,有的降职有的收押入牢。
例如在京城的罗家,素日里没少为许家鞍前马后做些坏事,如今也算自食其果。然而远在江南的崔有谅却庆幸的逃过了一劫。
一时间,腥风血雨,整个京城都震荡不安起来。
万安宫中的许皇贵妃,如今成了许妃。老皇帝多情念旧,加上许皇贵妃痛哭流涕发誓诅咒寺庙贪墨案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她是受了兄弟的蒙蔽,况且齐王更是无辜……老皇帝一心软便只将她降了两个位份去。
随着许家的倒台,原本因着他家造成的一些虚假冤案,也开始有人出来发声来了。
旁的不说,因着义愤斩了许家小公子一只脚的岳家小将军岳尧,终于等来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另外云家当家之事,袁知恒搜集了一些证据,只待寻到卿云他人之后,便可翻案了。
无论外头有多动荡不安,这袁府里头,此时却是一片温馨和乐。
“冬雪姨,我能进去看看弟弟吗?”慈姐儿在院子外头,伸出个脑袋,把正在点了艾草熏院子的冬雪拦住,小声问道。
这院子在袁府最东边的一个角落处,点翠着人收拾了,她便带着允哥儿住了进来。
其他人丫鬟婆子什么的包括袁知恒都被她挡在院子外头,也不见客。只冬雪每日蒙了脸等到院子里,端饭送水扫院子。
袁知恒寻了古籍,原来这病症还不是牛痘,而是一种厉害的疹子。此种疹子若是不治,也不一定会死人,尚有有八成的活率,不过活下来后这脸、手、脖子、胳膊等处因着有烂泡,结了痂之后都不会很好看。
好在那古籍上还有一方子,专门治这种疹子的。
点翠守了允哥儿七日,每日里拿了银针将那鼓起的丘疹挑破,而后在将和了药浆的龙爪肉汁涂抹与患处。这样不到一日这患处便不在发脓变得干瘪了,点翠再以炉甘石灰洒在其上。
这七日里,允哥儿反反复复的烧了几次,这身上丘疹亦是起了灭了一茬皆一茬。
点翠几乎不合眼,除了给允哥儿抹药、退烧、喂食,便是拿着药臼子,一下又一下的认认真真按着药方子上写的研磨药浆与炉甘石。
冬雪摆了摆手,示意慈姐儿别靠近,慈姐儿如今也听话儿,每日里从水榭回来,便等在小院子外头的一棵大银杏儿树下。
偶尔点翠打开屋门,去院子里取饭菜,慈姐儿赶紧朝着她使劲挥挥手,点翠含笑点点头。
母女俩远远的对视一眼,便觉得很欢喜。
许家伏法之后,因着又引出一个又一个陈年的案子来,袁知恒被借调三司主事,每日里忙到很晚才得以归家,虽然点翠不许他靠近,但他也从来不是个听话的,夜里免不了悄悄进到小院子里,看看自家夫人以及自家儿子。
渐渐的朝堂之上,恭王、齐王正式参政议政,他这个为人师的便连回家陪慈姐儿吃顿早饭的时间都没了。
至于袁府西边院子里那三个妾室,一个贵妾,一个比一个安静,个个安静如鸡。
这日夜里,贵妾秦卿卿的院子里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动静。
秦姨娘自己一个人住,夜里起来喝水,不小心滑倒了,脚踝肿的老高,疼的直叫唤。这声音吵得与她只是一墙之隔的董姨娘一夜未睡,想要冲过去骂她一顿解解气,但又怕除了动静扰了正头的夫人不满。无法儿只得去央着李管家去叫个郎中与她看一看。
谁知郎中到了之后,替秦姨娘正了正脚骨,顺便好心为她把了把脉,这一把脉不要紧,开口竟说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这事儿传到正在给允哥儿喂米糊糊的点翠的耳中,她只是冷笑两声,还未等开口呢,有丫鬟又来报信了:
“夫人夫人,那秦姨娘她,疯了!”
疯了?点翠在院子里翻捡着竹篾之上的药草,喃喃说道。
“可不,人家郎中不过说了句她没有怀孕,她便疯了,嗷的一声将人家的药匣子给扔了出去,还那头顶人家,可怜那老郎中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下子就被他顶翻倒在地上。这还不够呢,那疯姨娘转身捡起一美人觚来就要朝自己脑门儿上捧,好在被大伙儿给拦下了,否则那一下子下去啊,这人就更丑了……”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坐在大银杏树下说起了当时的情形,一边受了惊吓似的拍着胸膛。
“疯了,不会是在装疯卖傻吧?”冬雪依旧在烧那艾草,一边不相信的质疑道,那秦姨娘不比咱们京城人直爽,可是个弯曲肠子的,诡计多端的很呢。
小丫鬟立即摇头跟摇拨浪鼓似的:“不不,是真的傻了的,那郎中瞧着她那样子,都说是傻了!”
冬雪将信将疑的看向夫人,点翠却老僧入定了一般,只专心翻捡着药材,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翻捡完了药材,点翠回了屋子捣药。到了夜里吃饭的时候,点翠对冬雪说去让邢大娘买个稳妥的丫鬟来,送去秦姨娘那里伺候罢。
冬雪点了点头,纵使她心里不明白为何夫人对那秦卿卿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退步呢。她自是不知道前世里的一些情形,点翠也非是心软,只是觉得她如今混到了这种装疯卖傻的地步也着实不易,为了允哥儿就算多积点善行吧。
转眼间过了夏,等到天气凉爽的时候,袁知恒寻了个休沐的日子,带着妻子儿女去到城郊的一处庄子上。
慈姐儿不肯坐马车,矮小的母马都不肯骑了,非得骑了那男人骑得高头大马,嚷着要与爹爹赛马。
点翠与允哥母子两个则是乖乖巧巧的儿坐在马车之上,如今的允哥儿病好了,只在胳膊手臂之上有几处麻点,小脸儿白嫩嫩肉嘟嘟的。个儿也长得快,如今一只菜篮子可盛放不下他了。
“娘亲,娘亲,你快答应啊,你若不答应,爹爹不肯与我赛马。”慈姐儿清亮甜糯的声音传来,她出生在杭州府,虽然到了京城都快两年了,但这口音里总带着些南地水乡的软糯之感。
“你这孩子!”点翠嗔怪道:“瞎叫嚷些什么。”
这话儿传出去,就像是她爹爹惧内一眼……
点翠伸头出去,真巧袁知恒正含笑看着他,如今他蓄起了胡须,点翠才发现他有胡须的样子也挺好看,有着另一种让人悸动的气概。
“去吧去吧,小心着些……”点翠原本不爱脸红,脸皮厚的很,可临了了生了两个孩子之后,这脸皮竟然还薄了,被自家相公盯着瞧的竟有些脸红。
“好!驾!”慈姐儿哈哈笑着一样鞭子,便如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好身手!”袁知恒恋恋不舍转过视线,大笑的称赞一声,也一驾马腹,去追赶自家那个不知何时已经习得如此高超骑技的女儿。
袁知恒做文官做久了,与每日里勤学苦练的女儿比骑马,竟还一时有些吃力。他瞧着自家闺女不禁这骑技了得,看她扬起手中马鞭的力度以及异常灵活的手腕,不由得暗暗称奇,看着这功夫也没落下。
父女俩一前一后到了庄子上,点翠与允哥儿的马车也缓缓的达了。
“四妹妹与允哥儿来了,快来快来,允哥儿给大舅舅抱抱,说起来还没有好生抱一抱允哥儿呢。”李桑头一个出来相迎,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当朝吏部尚书的威仪,明明是普通人家那个憨厚又朴实的老娘舅。
“还有二舅舅……”唐二也哈哈笑着,一甩折扇,也跟上了李桑的脚步。
“大哥、二哥,明明我们才是结拜的兄弟,怎么就成了舅舅。”应该是伯伯才对嘛,袁知恒听着颇为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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