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游侠正少年》第七十一章 寻亲（上）

    又攥了一下手中的白玉雕平安扣，她抱着阿平，挎着简单的包裹走出了营帐，扎进了漆黑的夜色里，快速地坐上了马车。
    官人，我们来找你了。
    许玉珠望着夜色无声地呐喊着，攥着平安扣，把阿平紧紧地抱在怀里。
    吴兴西面大多是山，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行着，时不时有树枝勾到车上来的声音。山里的夜透着异常的黑暗，马车前后的士兵都举着火把，也不过是添了一点若隐若现的光亮。
    一片漆黑里，许玉珠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口疯狂地跳着，仿佛要从皮肉里撞出来。
    她把又沉沉睡去的阿平紧紧地往心口的位置贴着，却觉得自己的心越发的不安。
    同样惴惴不安的贺西霖，沿着月色黯淡的方向一刻不停地走着。此刻本就有些黯淡的月更是隐在了几缕深浅不一的云背后，遮蔽了唯一一点夜色里的光。
    马蹄踩在越来越窄的路上，一片寂静中，发出有些瘆人的叶子破碎的声音和草被拨开的声音。
    贺西霖握着缰绳的手狠狠紧了一下。
    一声竹哨声在马蹄声错落之间传入了贺西霖的耳朵。
    “停！”贺西霖大喊了一声，使尽全力勒住缰绳，一声凄厉的马鸣划破了夜的寂静。
    贺西霖喊出口的一刹那，走在最前面引路的士兵已被绊马索拦住，应声摔下马来。
    四下茂密的森林中，雨点一般的暗镖从天而降，大概是来自于四个方向，每一镖都直冲要害而落，许多士兵还未来得及做反应便中镖落马。
    贺西霖本能地一手控马，一手从腰间拔剑来挡。亮闪闪的剑刃在黑暗里只剩一道银色的弧线，飞镖与剑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更是在一片漆黑中极其瘆人。
    “切莫恋战！速速离开！”贺西霖吼道，单手驭马飞快地向前冲，有几枚飞镖几乎是擦着自己的身体过去的，可是他根本来不及心惊。
    疾驰的马卷起了林道上的烟尘和细碎的落叶，跑了一阵，只见埋伏在林中的放镖人此刻如黑云压顶一般围了上来。
    贺西霖狠狠咬了咬嘴唇，高高将剑举起的手飞快地翻了个圈，挥剑朝马下黑压压围上来的众敌狠狠砍去，手起剑落，溅迸而出的鲜血几乎糊了他的眼睛，可是他丝毫不敢停，他知道耽误片刻的后果。
    “快走！快走！”他一面向下狠狠出剑，一面尽着最大的可能控马向前闯。漆黑混乱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紧紧夹住马的双腿被刺了好几刀，疾驰间似乎都没有很清晰的痛觉了。
    玉珠！阿平！
    他的心颤抖地呐喊着，疯狂地向前冲。
    “大嫂！小心！”
    金属碰撞发出的令人惊心的声音，惊得许玉珠浑身一颤。
    车子停了下来，她感觉到有东西狠狠抓住了车子的顶部，她立刻紧紧抱住阿平，撩开车帘跳了下去。
    就在她跳下去的一瞬间，车子轰隆一声被掀翻了，她回头一看，四只长长的飞爪死死钩住了车顶的四角。
    “娘？怎么了？”怀中的阿平被这一声巨响惊醒了，紧紧抓住了许玉珠的衣服问道。
    许玉珠顾不得落地时狠狠磕在地上的腿，顾不得因惊吓和寒冷而浑身剧烈的颤抖，急忙忙轻轻拍了拍怀里的阿平：“平儿不怕，娘带平儿找爹爹去。”
    “大嫂！您没事吧！”走在车前的霍汝洋翻身下马奔了过来。
    “我没事，我没事。有埋伏，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许玉珠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着，大声说道，声音也是颤抖的。
    “大嫂放心，想必是大哥已经到附近了，他们冲着大哥来的。您放心，我和大哥一定护您和阿平周全。”
    霍汝洋说着，还未来得及让许玉珠母子上马，一群身着黑衣，面裹黑纱，手持钢刀的人便黑压压地围了上来。
    许玉珠本能地将阿平紧紧地勒在怀里，背靠在车栏上。
    “保护夫人！”霍汝洋拔出刀来，横在了许玉珠面前，大声下令道。
    许玉珠紧紧地靠在车栏上，看着微弱的火光照着的众多的黑衣人，她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是颤抖着的。
    官人……
    她听见自己在无声地呐喊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她真的希望此刻，他可以从这漫天星斗中降落，一手把她和阿平拉起来，带到一个温暖、光明、安全的地方。
    她将怀中的阿平勒得很紧，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孩子在她的怀里也是颤抖着的。
    “儿子不怕，爹爹就要来了，爹爹会保护咱们的。”她大声朝阿平说道，其实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
    “娘，我怕……”阿平也真的是异常的乖巧，他并没有哭闹，而是紧紧地缩在许玉珠的怀里，小声地说。
    许玉珠微微一低头，注意到孩子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晶莹的两颗眼泪，宛如此刻天上的星星，亮闪闪的，映得一双眼睛也亮闪闪的，那里面分明写着渴望。
    再抬眼，霍汝洋已经上前与那些扑上来的黑衣人杀作一处了，鲜血已经溅在了她紧紧靠着的车栏上了，但是许玉珠顿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把一只手放在袖子里使劲搓了搓，伸出来捧起阿平的小脸，狠狠亲了两下。
    顿了顿，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了紧紧缠在手指上那枚已经被她攥得汗津津的平安扣玉雕，几下就摘了下来，举起阿平的小手，绕了两圈给他紧紧地系在了手腕上。
    “儿子不怕，有娘在，儿子什么都不用怕。”她努力将自己紧靠着车栏的身体再缩得小一点，拉了拉阿平的袖子，把他的小手和手腕上的平安扣都收回了袖子里。将自己并不厚实的斗篷脱了下来，一手抱着阿平，另一手熟练地把斗篷给已经穿得鼓鼓囊囊的阿平围上，把阿平的脸全部都挡上了，眼睛也挡得严严实实。
    “娘，我什么都看不见了。”阿平还是小声地说道。
    “儿子乖，你把眼睛闭上，把头靠在娘的身上，什么都不要想，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爹爹就回来了。”许玉珠一边用力给阿平裹着斗篷，一边轻轻地拍着他说道。
    许玉珠拍着，感觉到颤抖的阿平渐渐停了下来，心里稍微宽了一些。但是她抬头就着昏暗的灯火一看，扑过来的黑衣人丝毫没有减少，而本是挡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霍汝洋已经以一人之力抵挡一众敌人了。
    她并没有绝望，也丝毫没有了害怕的感觉，只是本能地将怀里的阿平搂住。
    儿子，你不能有事，你绝对不能有事……
    她的嘴角颤抖着，思绪竟然越变越简单了，渐渐地，她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儿子，再后来，她索性把这两个字念了出来。
    儿子、儿子、儿子……
    只见对面一个黑衣人直直地向霍汝洋抡刀劈了过去，霍汝洋闪身躲开，立刻被另一侧的几人缠住，而那个抡刀的人正好躲开了他，朝紧紧靠在车栏上的许玉珠扑了过来。
    许玉珠只觉得，那个人手里的刀砍过来，像是一道光射过来那么快，眨眼间，就已经逼到了自己的面前。
    亮得刺眼的刀尖，向着怀中被斗篷裹得紧紧的阿平，直直地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