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游侠正少年》第七十四章 悼亡（下）

    林鹤之见状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拍了拍贺西霖的肩膀。
    “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原来我早就注定此生孤身一人，嫁我为妻，是玉珠不幸……”就着月光，贺西霖灰扑扑的脸上显着两道泪水划过的浅痕。
    “大哥，别再这么说了。”林鹤之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还有我们大家呢，不是吗？你还有阿平呢。”
    “以后阿平长大了，假如有一天，他问我，他母亲是怎么死的，我应该怎么回答他？我该怎么告诉孩子，是因为他的父亲没用，害得他母亲为了保护他而死。他才三岁，就注定了这辈子要如你我一般负债，而这都是我造成的……”贺西霖的声音更哑了，又一颗泪水从他的眼睛里直直地坠到了地上。
    “哥，我求求你，别再这么说了。”林鹤之也哽咽了，“负债”两个字催得他也几乎掉下眼泪来。
    若是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无休止，这世上究竟要再多多少像自己一样，毫不知情就被迫负债的孩子？
    林鹤之想了想笑起来那样可爱的阿平，不由得更是一阵心酸。
    嫂嫂临终时全部的希望他平安幸福长大的期许，就在嫂嫂离去的一瞬间，再无可能了。
    “我根本想不出我以后怎么面对阿平。真的，鹤之，我怎么把他养大，我以后怎么教他，是我害这个孩子这么小就没了母亲……”
    “哥，你是真的伤心糊涂了呀。”林鹤之强按着自己想哭出来的感觉，推了贺西霖一下，“哥，是谁杀了嫂嫂？是上官意辰！你伤心了这么些天，也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了吧？不谈你是大少侠，单凭着你要给死了的嫂嫂一个交代，你也不能在这光自责，一点办法都不想吧！”
    林鹤之注意到了，贺西霖的眼皮抬起来了一下。
    “我已经和死士说过了，明日就动身去金陵，把老五接出来。赶紧医治，然后咱们赶紧往西边走，若是老四还出不来，再不济咱们还可以想办法秘密回巴蜀。”林鹤之见状，不再说安慰他的话了，而是接着往下说着。
    贺西霖回过头来看着林鹤之，同样通红的眼睛写满了坚定。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林鹤之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情。
    这已经是林鹤之不知道第多少次给他力量了。
    他看着强作镇定的林鹤之，一种强烈的自嘲感由心而出。
    只是源于一场败仗，他就成了大少侠，一切都没来得及给他什么准备，他根本没有时间让自己的内心强大成一个能够像当年何信大哥一样能够扛起一切的大少侠，他也根本没有机会掐断那些年依靠着何信大哥汲取温暖和踏实感的习惯。
    所幸，还有林鹤之站在他的身边。
    “林鹤之，我能求你一件事吗？”半晌，贺西霖轻轻地问。
    “大哥有事就直说，你可别这么说话。”林鹤之强挤出一个苦笑。
    “答应我，你永远不能有事，别再让我失掉下一个了，好吗？”贺西霖的语气弱了下去。
    林鹤之听闻有些意外，看了贺西霖一眼，只见他的眼睛里写满了近似于哀求的恳切。
    “放心吧，大哥，没把上官家的人杀绝，我舍不得死。”林鹤之觉得眼眶开始变热了，不过还是努力地笑了起来，使劲拍了拍贺西霖的手。
    “我说的是永远，永远都不许。”贺西霖盯着林鹤之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好，我听大哥的。”林鹤之把贺西霖的手紧紧握住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贺西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林鹤之握住的手，眼前一时有些恍惚，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当年的燕州，林鹤之和当年的何信大哥简直一模一样，紧紧握着他的手。
    老天爷，别再让我失掉他了。
    贺西霖抬起头想朝着夜空喊一声，却刚刚抬起头来便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他索性把眼睛一闭，偏着把头靠在了林鹤之的肩头上。
    就像当年靠着何信大哥的感觉一样踏实。
    林鹤之没有动，由着贺西霖沉沉地靠着，他感觉到有几滴滚热的泪滴洒在了自己的胸前，说不清是贺西霖的，还是自己刚刚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