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游侠正少年》第一百零五章 燕州游侠正少年

    “门主！”
    “门主！”
    何文鼎躺在榻上，气息只在奄奄之间。
    众人泪眼朦胧跪在榻前，一叠声唤着。
    “霖儿。”何文鼎的头脑此时却异常地清醒，一把攥住了贺西霖伸来的手，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霖儿听我说，把我和你阿娘合葬在成都，然后回、回燕州，回咱们的家、燕州防线……咱们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年，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门主，我发誓，我这辈子全守在燕州防线上，我死也死在燕州，有我在一日，定叫燕地无一百姓伏戮于北虏！”贺西霖忍不住的眼泪簇簇滑落。
    “记得，去燕州，祭拜你大哥二哥，不用急着告诉你三哥我死了，就和他说，我年老病衰，留在成都了。往后，你就要真的担起门主的担子了，记住我说的话……”
    “门主，我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贺西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会告诉我大哥二哥，我们替他们杀回来了。”
    “海臣，虽说找到解药后，见洵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你还是要好好照顾着他，见洵，日后要好好养伤，再不可太拼命了。”
    “门主放心吧，这解药极其好用，不出一年，属下一定能帮五弟解去全部的毒，他马上就会痊愈的。”吴海臣攥着何文鼎的手偷偷按了按他的脉，竟已微弱得摸不到了，便也一瞬间泪流满面。
    “门主放心，到了燕州，我也会好好告诉朗星哥哥，我们回家了。”欧阳见洵也抽泣着。
    “鹤之，新儿。”何文鼎猛地喘了很久的气，才握住了伸手去握住了林鹤之和顾新，把他们的手攥在了一起，“不用给我守什么制，到了燕州就给我成亲，成亲前，记得，去正对燕州背后的山上祈福，那里，百年好合，灵着呢......”
    “门主，我记住了，我定会好好待新儿。”林鹤之哽咽着握住了顾新的手。
    “秦以岚呢？”何文鼎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气息已经支撑不住几句话了，脸上显出了焦急，连声问道。
    “快快快，秦大哥，门主叫你呢。”贺西霖仄歪着爬起来冲到门口，一把拉起了独自跪在门口落泪的秦以岚，拖到了榻前。
    “韶梦，叫哥哥。”何文鼎一把拉住了低头落泪的秦以岚，拉过顾新的手说道。
    “什么？”顾新不解地看着喘着粗气的何文鼎，又看了看把头越埋越深的秦以岚。
    贺西霖和林鹤之对视了一眼，也同样不解地看着秦以岚。
    “他，本叫秦韶华，是你爹和发妻的儿子，当年为了避难，把他托给了我……”何文鼎握着顾新的手紧了一紧，“韶梦，是你爹给你起的名字，快喊，这是你哥哥……”
    顾新惊得向后一倒，抓住了秦以岚的衣服晃了晃：“秦、秦大哥？是真的吗？”
    何文鼎看向秦以岚的目光显得又添了几分急切。
    顾新看了看何文鼎微弱但是真切的目光，缓缓回头，一双泪眼狠狠盯着秦以岚。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顾新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在颤抖，“你是觉得因为我的出现，害了你和你的母亲？”
    “我……”秦以岚看着何文鼎那无法抗拒的目光，缓缓伸手握住了顾新的手，“父亲想保全我和我母亲，才会寻上你母亲。是我愧对你，父亲保全了我，却让你那么多年为父亲的事在金陵孤军奋战，是我不配你叫我一声哥。”
    “哥！”顾新双手狠狠地抓住了秦以岚的衣领，喊了一声，“你听见了吗？你还说不配吗？你若真的觉得愧对我，就更不该不认我！”
    何文鼎看着顾新的眼神由含着几分紧张变得松弛了下来，眼里也有了笑意。
    秦以岚想到了每次见顾新的时候自己的紧张和局促，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可是那下意识的担心，下意识的牵挂，下意识的局促，那所有的源自血浓于水的下意识，原来自己早就在心里认下了她。
    “林鹤之！你记着！日后要好好待我妹妹，你要是敢欺负他，我第一个不饶你！”秦以岚狠狠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冲着林鹤之大声地说。
    “哥！”顾新又哭着喊了一声，扑进了秦以岚的怀里，狠狠捶了他几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我亲哥哥！为什么不早点认我！”
    秦以岚紧紧搂住了顾新，眼泪汹涌地流了出来。
    “哎！舅哥放心！”林鹤之先是惊讶地看了看何文鼎，又看着泪流满面的秦以岚，笑着应了一声，眼泪也淌了下来，“瞒得我们大家好苦！”
    何文鼎笑着看了众人一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信儿，仲儿……”
    他默默地念了最后一句，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他的表情显得那样舒服，像是终于卸下了重担能够休息了一样。
    “门主……”
    众人看着何文鼎舒适的表情，扼住了自己想要嚎啕大哭一场的冲动，而是一个个压低了哭声，静静地送这最后一程。
    他们都知道，门主这一生，太累了。
    前半生奔波劳碌，日日夜夜地守着那片北地黄沙。
    后半生，他背着丧子之痛一步步熬到了大仇得报，争回了毕生心血凝汇的燕州防线。却也同时熬干了自己。
    或许他回去找那个年轻时曾名满燕州的少年游侠了。
    那个少年游侠，不论过了多少年，他的眼睛里一直是少年才有的坚毅和冲劲。
    贺西霖狠狠地抽噎了几下，回头看着低头抽泣的众人。
    “我们该回家了。”贺西霖声音哽咽着仰起头朝众人说，一滴泪倏地滑落了下来。
    是啊，该回家了。
    昔日的燕州游侠不复少年，可是今日的少年，终于等到可以回燕州做游侠的一天了。
    “大哥！我们回家！”林鹤之抬起了头，握着顾新的手，用衣袖狠抹了两把眼泪，泪盈盈地看着贺西霖笑了起来。
    回家。
    家在燕州头。
    家在天下安。
    燕州是所有少侠的家。
    燕州承载着所有少侠的梦。
    此时，惊险历尽，恩仇快意，酒尽，事了，故人去。
    少侠回头，发现天涯尽处，云压朔风，霜卷边草。
    那燕州，还是昔日的燕州。
    忠顺天地正义，慈济社稷苍生。
    那燕州少侠，还是当年的少侠。
    新丰美酒斗十千，燕州游侠正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少侠英姿今仍在，请君试看，安邦定边、国泰民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