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鹰》【205】 袁慰亭(上)

    孙家鼐从礼部出来,一路上碰见不少同僚大臣出出进进,不住地向他拱手点头,不知是道喜还是挖苦。按理说,无官一身轻,可孙家鼐的步子却越来越重。
    孙家鼐漫无目的的向天桥大街走去。走不多久,见前面有一个小酒馆,顺便迈了进去,看来是想借酒消愁。
    天还没黑,这酒馆里人不多,由于孙家鼐平时很少在外抛头露面,今天又是便服,进入酒馆也没人认得,人只当是一般酒客。
    孙家鼐刚想找个位子坐下,从那边角落里站起一人,向他打招呼说:“喂,这位长者,请到这边来,晚生这边刚刚要来酒菜。尚没动杯,自己一个人也是喝闷酒,看老先生的情况,也像一个人,你我都是一人,与其独自喝闷酒,不如两人在一起随便聊一聊,也解解闷,不知老先生是否肯赏脸?”
    那人说着,做出邀请的姿式,在这人说话的当口。孙家鼐已经将此人细细打量一番,只见此人一身书生打扮,年龄尚轻。看样子三十不过,但一脸豪气,举止也还大度。
    虽然此人很年轻,但像长期出门在外的处世神态,孙家鼐觉得与自己相比,年龄与地位不大相称。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一身打扮,谁又知自己曾经是个侍郎呢?尽管年龄不相称,但有志不在年高,年轻不见得比年龄大的人做事差,更何况他是真心邀请,自己也的确是来喝闷酒的。也是,与其一个人独酌独饮,倒不如和一个陌生人聊聊天,也听听别人的生活乐趣与烦恼,看看与自己有何不同。
    这样想着,孙家鼐也拱手还个礼,向那青年的桌上走去。
    那青年见孙家鼐接受自己的邀请,急忙拉过一把座椅,又喊店小二给添加一个酒杯和一双碗筷。两人这才互相推让着坐下,年轻人自我介绍说:“在下姓袁,名叫袁慰亭,河南项城人,今年来京找寻父亲的一位老友,不想他到辽东去了,我打算明天回老家河南,今日在街上遛逛,随便来此喝杯水酒,不想碰到老先生,也许是我们有缘。来,于一杯!”
    “来,干杯!”孙家鼐抹了一把胡子说,“这位小兄弟来京找人,听说去辽东了,不知谁是哪位大人?”
    “原广东巡抚吴大瀓,吴大人。”
    “嗯!”孙家鼐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老先生似乎认识吴大人?”袁慰亭见孙家鼐嗯了一声忙问道。
    “不仅相识,有数面之交呢!”孙家鼐随口说一句,但立即又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要是过去,我也可给你推荐一下,不过现在不行了。”
    袁慰亭刚才听说对方这位长者认识吴大瀓,内心一喜,转而又听说“现在不行了”,内心又是一凉。可是,看情景,这位先生浓眉大眼、白净面皮,一福贵之相,即便不是大官也得是位大儒,只是脸有倦容、眉露不快,想必心中也有不快。自己来京一晃多日,吴大瀓没有见到,又耽搁太久,银两快花光了,毫无收获。本想来京通过吴大瀓接识一些有名望之人,走一条终南捷径也许有机会弄个一官半职,却不想一个人也没见到,弄得全盘皆输,正准备打点回老家。今天下午,闲在客栈里无聊出来走走,随便进来喝杯水酒,谁知刚要端杯见这店内走来对座这位先生。
    袁慰亭虽是地主家庭出身,从小也读过书,但不太用心,多次科考失败。自己也就灰心丧气了,这才在父亲的指点下来京找事做。他平时在家“五经四书”读得不多,但那些邪门旁道之说却读得不少。所以,袁慰亭凭直觉认为此人举止不凡,相貌不俗,这才主动起身相邀。
    从谈话中,他得知孙家鼐认识吴大瀓转而又听孙家鼐说“现在不行了”,情绪一喜一悲的变化都在心中进行,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尽管孙家鼐说出了这样的话,袁慰亭也认为自己能认识这样的人也是好的,忙接着孙家鼐的话说:“老先生,都怪我只顾喝酒,也忘了请教先生的尊姓大名?”
    “有缘千里来相识,无缘隔壁不相缝。休提什么尊姓大名,你就喊我声孙先生或孙老兄,我就喊你袁小弟吧?我在家排行老三。”
    “不,不能,先生比我年长得多,与我父亲相仿,况且与家父好友吴大人又是相识,应是我的长辈才是。既然您在家排行第三,那我就喊你三叔吧,请先生不要推辞,您也就理说当然喊我贤侄吧!”
    “也好!”孙家鼐拗不过这年轻人,笑着答应了。
    接着,袁慰亭敬了孙家鼐几杯,孙家鼐也回敬袁慰亭几杯。孙家鼐平时在府中吃惯了山珍海味,今天乍一到这等小店,吃点素菜小酒倒也觉得新鲜有味,几杯酒下肚,打破了初识的陌生感,话也就多了起来。
    “袁小侄,你看这当今的世道,大秦的天下可怎么办?老的老,少的少,有能力的不当权,当权的没能力,两洋割据,朝廷内部的官儿怕两洋的官儿,这成何体统?先帝留下的基业就要完了!”
    “三叔,你小声点,这话可不能让外人听见,如果有人报告官府,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呀!”
    “唉,我还怕官府杀吗?现在不死也同死了差不多。一切都没有了,没有了。”
    “三叔,什么没有了?”
    “唉,小侄,别提它,来,干杯!”
    “是,是!干杯!”
    “小的们,再给上菜,有什么上什么。袁小侄你放心,今天我请你,你三叔钱还有的,官没有了,钱他们还不敢不给。”
    “三叔,哪能让你破费!”
    “这说什么话,我要钱还有屁用?你要是暂时不想回家,也可暂到我家住上一段时间,等吴大瀓回来了,再去找他,如果他不理你,我去找他!哼,这个面子他还不敢不给!”
    “这……那就打扰三叔了。”
    “唉,别客气吗!干大事不必顾小节,像我就是太注重小节,才弄到这地步,悔不该当初……”
    袁慰亭见孙家鼐不再说下去,忙接上去说道:
    “三叔,你原来一定是做官的,后被别人排挤掉了吧?”
    “别说这个,来,咱喝!说些别的事儿。”
    “好,三叔,你喝,小侄今天能结识你,这是小侄的缘份,让小侄敬三叔一杯。”
    “好,好,我喝!”
    “三叔,不瞒你说,小侄原是读书的,但我读了几天书就不想读了,觉得读书没用。”
    孙家鼐乃是两榜进士出身普一听见这话怎能不怒:“怎么?读书没用,怎能说出这混帐话,读书怎么会没用呢?”
    “三叔你别生气,你听我说,人们不是常说,太平时代学文,动乱年代学武吗?你看现在世道,表面太平,实际上这大秦的天下是危机四伏。”
    袁慰亭向四周看了看,把声音放低了许多。
    孙家鼐漫不经心的问:“你大胆就说,这里没有官府的人,怎么个危机四伏?”
    “你看这大秦朝内部的官员儿是那样**,只要有钱,花个几十万两白银就可买到个大官儿当,到任后再加倍从老百姓身上搜刮回来。这还不说,最忧心的是南北两洋不听朝廷调遣割据一方,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对了三叔,你听见最近南洋的事了吗?”
    南洋的事孙家鼐怎么会不知道,他正是因为这个才被罢免了侍郎之职,但是眼见袁慰亭神秘的样子,他不由得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什么事,你说我听听?”
    袁慰亭左右看了看神秘道:“听说左督师一举抓了几十个同僚旧属软禁起来了!还听说孙侍郎上表弹劾左督师……”
    “哼,那些南洋的狗官为虎作伥藐视圣上,在我大秦土地上作福作威,不过是狗咬咬狗罢了!”
    “三叔,那些狗官是该死,但朝廷却不是那么硬。听说最近事情有变,皇上犹豫了,严惩了上表的孙侍郎呢!”
    “你的消息倒灵通,从哪里得到的?”
    “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是话就有因,前天我还见到几个南洋的特使进京,朝廷这么怕南洋的人,那样下去南洋的狗官就更嚣张了。”
    孙家鼐叹气道:“唉……,你说得也是,自靖国之乱到现在,南北两洋是得寸进尺,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还不算,三叔,你等着瞧,好看的还在后头呢?”
    “怎么?”
    袁慰亭小声道:“你没听传闻,听说这回孙侍郎上表得罪的不只是南洋,连翁大学士也一块得罪了,还听说李侍郎也要找孙侍郎的晦气,本来能钳制这南北两洋的就只有清流,眼下清流内乱,南北两洋还不乘机发难?唉,真是危机四伏,只可惜那些官儿一个个全他妈的饭桶!”
    孙家鼐一听,心中十分不是滋味,端起酒杯一抬头灌下一杯,不耐烦他说道:“别说这个!你还是说说如何抵御这四伏的危机,如果你有什么好的谋略,我一定向朝廷推荐你!”
    袁慰亭笑笑道:“三叔,我哪能有什么治国良略,就是真有,你又怎能推荐了我呢?唉,也不知那吴大人为人到底怎样?”
    “有没有良略,你随便说说,能不能推荐那也要看机会。”
    “好,我只是谈谈自己的一点想法,说不上什么治国之道。”
    “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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