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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这一路天气骤变,原本还晴好的天空,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白玉承自小体弱,对于这天气的变化也格外敏感,身上的陈年旧伤在这阴冷的天气里痛得厉害。
此处也早已被战火所累,方圆百里寸草不生,黄沙滚滚。
“白玉承,你终于来了。”
公子玉心立于高墙之上,低沉地说着。五里城墙之上皆是有备而来,整装待发的弓箭手,如同惊涛骇浪那般声势浩大,而立于城墙之下的,却只有那一柄剑,一个人。
少年修眉紧锁,字句铿锵地高声喊道:“我如约来了,我要的人呢?”
“呵,把你的尸骨留下,她自然会去阴曹地府陪你的!”公子玉心手一挥,满城士兵蓄势待发,不给白玉承一点儿喘息的机会。
在公子玉心的号令下,中军兵士则跨着整齐步伐,山岳城墙班向前推进,每跨三步大喊“杀”,竟是从容不迫地隆隆进逼。凄厉的牛角号声震山谷,两翼骑兵呼啸迎击,重甲步兵亦是无可阻挡地傲慢阔步,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气势如潮的黑和孤独单薄的白,双方实力已不是悬殊所能形容。
白玉承淡然地从袖口甩出几粒小钢珠,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凌乱的剑影在半空中如同游龙,剑气一震,飞散在空中的小钢珠便这样被震飞出去,落入了黑色的人潮中。
“轰.......”霎时间,明黄色的烟云在人群中炸开,原本密集的人群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蜂拥而上的人都纷纷停下脚步,看着身边赫然出现的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恐惧,迷茫,如同瘟疫一般散播开来,刚才的气势如虹一扫而空。
杀人于转瞬之间,无影无形,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可怕了。
“都愣着干什么?进攻啊!”公子玉心咬牙切齿地一拳砸在城墙上。
他自幼习武,自然看见了从白玉承袖子里甩出去的小钢珠,在与剑身摩擦的那一瞬间燃起了明亮的火花。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白玉承应该是将那名为火药的东西做成了这样方便携带的样式,再以摩擦之力点燃,抛到人群中。
该死!本来以为让他一人前来已经胸有成竹,没想到他还留有余力。
早知道当初抓到他的时候,就应该直截了当地把他杀了。
眼看着城墙下的骑兵死的死,伤的伤,而他白玉承却依旧两袖清风,不紧不慢。公子玉心气急败坏地从他背后一把拉出姬怜美,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白玉承!你若再伤我的人一分,我便叫她现在就下地狱!”
白玉承听到这番话,一下子方寸大乱,虽然他极力地压制自己的情感,但手中颤抖的剑将他的慌张与愤怒暴露地彻彻底底。
“公子玉心,拿女人来当挡箭牌,未免太卑劣了。”
见白玉承这副想要撒气却无能为力的表情,公子玉心的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姬怜美的脸色极为苍白,同血红的衣裳一对比,更显得她的脸毫无血气。
“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管用就行,招数卑劣又如何?怎么样,想好没有啊?”
一双细软的手带着血污,慢慢地攀上锋利的刀刃,死死抵住逼近自己脖子的刀口。刀身一下子没入了脆弱的皮肉,鲜血顺着刀身,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激起一片血花。
“休想,再拿我威胁他,你休想。”少女沉闷地说。
若是没有我,他早已是君临天下,怎会被你抓去当作畜生那般任意玩弄和侮辱 。
若是没有我,他那日便能攻破城门,你早就该败在他的手下。
他所
受过的屈辱和伤害,我无力偿还,但起码,我不会再为你所用,死也不会.......
“你这个女人,疯了吗?”公子玉心看着姬怜美发红的眼睛,竟然生出了一丝恐惧。
姬怜美的手一寸寸没入锋利的刀刃,硬生生地将刀子从自己的脖子前移开,一把将刀扔到城墙下。
冷哼一线幽幽的恬淡,一手死死地掐住公子玉心的脖子,挥起拳头便向他打去。而他则一个闪身避过了此招,以力打力间破碎了她飞舞的袖。
但那一拳还是落在了他脸上,尖锐的指甲一下子划破了他的脸。
公子玉心摸了一把脸上沁出来的血,眼神一下子充满了杀戮之气。
“啧,我最讨厌别人伤我的脸。天堂有路你不走,那就给我下地狱去吧!”
公子玉心运足气力,往姬怜美的腹部又打了一掌。这一掌汇集了他所有的气力,姬怜美刚流产,身体尚且脆弱,这一掌直接将她击飞出去,四肢的经脉几乎断裂,笔直地往城墙下落去。
白玉承还在和那些人缠斗。这么高的城墙,还有这呼啸而过的风,我是死定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
他为了皇位争斗二十余年,却因我让之前的努力毁于一旦。既然所有的事都因我而起,但愿这一切也能因我而结束。能有一个人为我拼搏至此,也不算白走这一遭了.........
白玉承身上的火药用完了,只能不断地挥舞着剑,硬着头皮在一群人中缠打。
眼看着姬怜美从城墙上跌落,白玉承勃然大怒,仅存的一息内力在体内四处乱窜着,形成一股巨大的无形声浪,将身边的人通通震飞出去,倒在地上不断地咯血,就连握在手中的那把剑,都被震断了。
这把剑乃是白玉承母亲生前的心爱之物,他向来对它爱护有加,如今为了那一人,竟将它就这么折断了。
白玉承顾不上去捡起剑的残骸,直接飞身向着城门而去。
“咳咳,别想得逞!”京蛮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举起手中的一柄战斧便将它如同回力标一般扔出去。
这一击,不偏不倚,只听得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白玉承的左脚就这么硬生生给斩断了。
“呃.......”白玉承闷哼一声,两条秀眉扭曲在一起 ,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左脚的断口像是被万根灼热的利刀刺着,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全身。他咬咬牙,支撑着残破的身体飞速地向城门之下奔去,将正在往下落的姬怜美揽入怀中。
所有的重担在一瞬间释怀,那股钻心的疼痛感再次袭遍全身,再加上姬怜美下落的冲击力,白玉承再也支撑不住了,一下子跌坐在地。
“怜美,姬怜美......”白玉承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少女的双手紧紧捂着她的腹部,红衣上浓重的血污告诉着白玉承:他们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白玉承的手攀上姬怜美的脸庞。这样的苦痛,这几日来你都是独自承受的吗?
“哼,都这个节骨眼了,还有心思抱在一起伤春悲秋的。”公子玉心手一挥,道,“来人,放箭。”
数千把弩在一瞬间对准了两人,数万只箭如天火流星那般从天而落,密集地简直无处逃遁,更何况白玉承还废了一条腿。
白玉承感受到了危险,右腿猛得一蹬,抱着姬怜美顺势滚出几米远去,右手紧紧抓住埋没在黄沙中的那柄断剑。
左腿疼痛地厉害,他一点点支撑着身体奋力站起来,举起手中的断剑,面对成千上万支呼啸而来的箭。
“呵,伤成这样还能死撑,我可没耐心再陪你玩下去!”公子玉心亲自张弓搭箭,将深厚的内力注入箭中。
第一支箭,钉入白玉承左手
的手腕,那种疼痛丝毫不亚于断腿之痛 甚至还要来得更加钻心,疼的连头皮都发麻战栗的感觉。
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胸口,双膝,手臂.......箭箭都往人的关节之处钉入,再怎么意志力强的人,关节被废,都如同提线木偶。
唔........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白玉承靠断剑支撑着身体,倒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原本还能微微抬起的手一下子变得沉重异常,双腿也麻木不堪,像被冻住了一般无法动弹一下。
该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病......
“白玉承已经不行了,给他一个了断吧。”
数万支箭再一次从天而降。
不行,我不会,让你们伤她......
白玉承深吸一口气,捡起一旁的箭,深深地扎进自己的另一条腿。
只有用疼痛刺激神经......身体才勉强能动一动。他奋力扑向姬怜美,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任由箭刺入他的后背。
滴答.......
是水吗?好烫。还有这样的低吟,是谁.......在哭泣吗?
姬怜美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比惨白的俊美脸庞,冷汗顺着额角一直流淌到颈间,原本便惨白的唇色更加苍白如纸,深沉的眼眸也因疼痛而变得迷离起来。
“白玉承,你怎么了?”
“没,没事......”
姬怜美只觉得后背间湿乎乎的,便起身去查看。
雪白的纱织长衫的下摆已经完全被一片血色代替,姬怜美双手颤抖着,掀起遮盖在腿上的衣摆。
这样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脚踝之下的左腿全都消失不见了,模糊的血肉之下,隐隐约约露出一截白骨,包裹在一片血色里。全身上下无处不伤,一身白衣皆数浸染。
“这......这是.....”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手紧紧的抓住胸前的衣服,心脏似被人一刀一刀剜去那般喘不过气来。
白玉承将姬怜美搂的更紧了些,蒙住她的双眼,安慰着:
“不要看,没事的,没事的.......”
他的声音细若游丝,显然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湿热的液体不断地从指缝中溢出,双眼能够掩盖,但心里的苦痛,她没法将它掩盖起来。
“白玉承,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一点.......拿我的腿来换也好。”
“傻瓜,说什么傻话。”白玉承轻轻一拍姬怜美的脑袋,“从小到大,什么苦都吃过了,一条腿而已,断了便断了,你没事就好。”
“为什么,要救我。”
“我这一生,极为后悔之事,一共有二。埋枯井,阻你离去之路,此乃其一;杀裳秋,毁你赤子之心,此乃其二。光是凭这两点,就足够我拼上一切来救你了......”
白玉承的手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一纸书信。
“这是什么?”
“是和离书。”白玉承微笑着,“我的病,是不治之症,这次,一直到脖子都像是被冻住了,我想,今日,我是必死无疑了。从你到吴越的第一天起,我便拟好了这份和离书。只不过后来,历经种种,这封书信我原本一辈子都不打算再给你。
不过如今,我们联姻已断,情义也清,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想起我来........”
他在这世间,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好好活下去”这样的俗话,而是给了我简单的一纸和离书,让我另为他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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