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鬼钵上浮现一层淡淡的薄雾,薄雾汇聚成地图的形状,指引我们一路走上了山。
山上荒无人烟,漆黑一片,连月亮都躲到了云层后面。
好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看来这里的阴气着实比较厉害。顾齐一如既往的淡定,我跟在他身边,像个小跟班。
只有我和顾齐两个人走在这偏僻的山里,没人说三道四,没人指指点点。安静而又惬意,还有几分浪漫。我不时用眼角偷偷瞄他,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那若隐若现的轮廓依然令我心跳不已。糟糕,在这么严肃的时刻里,我脑子里怎么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杂念?
“小心。”
顾齐的声音把我从幻想里拖回来,我这才注意到我脚下有一个硕大的坑。
“这坑就是专门捕捉你这种小妖精的,你还不提高警惕。”他皱着眉头说。
“谢谢。”我心里竟泛起了丝丝甜蜜。
走到一座孤坟前,顾齐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他说,“我们要想办法把这些土刨开。”
这是一座看上去很有年份的孤坟了,周遭杂草丛生。顾齐放下镇鬼钵,挽起袖子,蹲下身子,准备大干一番。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是谁?”顾齐转过头问。
树丛后面走出来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只依稀见他剃着光头,一袭白衣,很是风度翩翩。
“我叫吴青松,”他走近后说,“我是想来和你们说说阿红的故事。”吴青松指了指那座孤坟。
“愿闻其详,”顾齐站起身说。
“我其实等你们很久了,我知道总会有人来的。今天终于等到了你们,也是缘分吧。所以在你们处理之前,我想把我的故事说给你们听,”他平静地说,“其实很多年前,我和她是一对恋人。”
我和顾齐对视一眼,感到不可思议。眼前的吴青松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怎么可能和孤坟中这位死去很多年的女人有关系呢?
他继续说:“那时候,我们两家人的关系很好,住在同一个大院子里。我和阿红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非常深厚。从我记事起,我就决定,我长大一定要娶阿红为妻。虽然她从不曾亲口对我说过喜欢我,但是我明白她的心意。在那个年代,女儿家是很含蓄的,不像如今这般开放。”
他顿了顿,眼睛看向黑色的远方,像在追忆古老的往事。
“那时候,我们常常吃不饱饭。可是阿红却神通广大,她总是可以给我弄来好吃的,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塞给我。我在长身体的年纪,胃口像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怎么样都填不饱。后来我才知道,阿红为了能让我吃饱饭,竟然守在那些饭店的厨房里。为了能拿到些边角余料,她常常一守就是一整天。她就是这么朴实善良的一个女人,她心甘情愿地对我好,为我付出,不求回报。后来,因为我们家实在是太穷了,她的父母把她许配给了一户地主家。那地主虽然富裕,却足足比阿红年长二十岁,阿红死活不同意,她父母便把她锁在家中。阿红是个性子十分倔强的女人,一把锁哪里锁得住她?她终于在即将出嫁的前一天夜里逃了出来,然后,我们两个人私奔了。”
听到这曲折离奇的故事,我和顾齐同时叹了一口气。这世间,或许只有一个“情”字,是永远令人割舍不下的。
“私奔说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我们为此吃了很多苦头。我带着阿红连夜翻了好几座山,看到她的脚被磨出血泡,我心疼得不得了。可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幸福,我们只能咬牙坚持。阿红不仅没有抱怨过,她还鼓励我,支持我。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早就倒下了。我原本以为我们会朝着幸福的方向一路前行,不幸的是,我们在途中遇到了山贼。山贼人多势众,一下子就抓住了我们。我们被绳子五花大绑地抬上了山。山上没有女人,山大王看到阿红时,眼睛里都放了光。他立马就把阿红拖进他的房间,实施了禽兽不如的兽行!”说到这里,吴青松的语气里已充满了愤怒,这种愤怒是一种足以把人踩碎的愤怒。
许久过后,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他们把我留下来充当苦力,每天让我干最脏最累的活。那段日子真是生不如死,但我心里还有盼头,我要找机会把阿红救出来。可阿红还没等到我救她,就已经被折磨死了。他们把阿红的尸体随便往后山一扔就不管了,等我找到阿红时,她的脸都被野狗啃烂了。”说完,他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十分伤心。
我和顾齐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静静地等待,等他尽情地发泄悲伤的情绪。
他止住了哭声,说:“阿红死得太惨了。不过她头七的那天回来了,化作厉鬼,亲手为自己报了仇。她把整个山寨的男人都杀光了,唯独留下了我。”
“所以这些都是你们上辈子的故事了。”我忍不住喃喃道。
“没错,是上辈子的事了。当她化作厉鬼后,她不让我看她的样子,我对着她的背影说,下辈子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们继续在一起。抱着这个执念,我选择了自尽。我进入了轮回,我承受了巨大的折磨和痛苦,才逃避了那碗孟婆汤。我不能让我自己忘掉往事,我必须记住,我必须要找到阿红。但阿红一直没有放下仇恨,一直痛恨男人,一直没有落入轮回。”
“为什么她的照片会出现在那间房子里呢?”顾齐问。
“是我师父贴上去的,照片是我给的他。在我上辈子临死前,我把我最珍贵的东西全埋在了这里,包括阿红。因为阿红的戾气实在太重,只有贴在那间四面向阳的屋子里,才能镇住她。钉上黑木棺材钉才可以让她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但我不忍心阿红永世不得超生,是我拔掉了钉子。”
“很多年前我们学校里的男生总会莫名其妙地死去,都是阿红干的吧?”顾齐问。
“不错,是她干的。其实我一直在这里陪着她,但她从来不来找我。”
镇鬼钵突然开始剧烈地晃动。
“阿红,”吴青松朝它大喊一声。
这一声下去,镇鬼钵停止了晃动,可过了一会儿,它晃得更厉害了。
“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要马上行动了。”顾齐眼见形势不妙,赶紧抓起镇鬼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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