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每次我倒霉的时候你都会来帮我?!”
牟再思只是对自己说的,却没有想到蒋澜在门口顿住了脚步:“因为以前每次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你就会倒霉。”
他想了想,又冷静着声音补充道:“或许现在还是这样。”
然后他便出了门。
牟再思以为他是离开了,太累,热气蒸腾了半晌,她一会儿就睡着了。第二天清晨她醒转过来,裹着衣服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蒋澜端着咖啡坐在客厅唯一的凳子上。
“早上好。”他温和有礼地说道。
牟再思愣了两秒,惊醒,冲回房里。
“没想到你还在。”牟再思洗漱完毕,扎好头发走到客厅,蒋澜还在喝着那杯咖啡——或许换过了?她乱想开去,一边嚼着很久没有享受到的早餐,装作随意地问道。
“嗯,我送你上班。”
他回答得如此理所当然堪称从善如流,牟再思被噎了一下,他也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将她的厚外套搭在手上,手里拿着车钥匙。
“我们走吧。”
她别有一番滋味地跟在蒋澜身后,觉得很有一种名为时空穿越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她不是那个刚刚大学生的牟再思,而是十年后那个有了正式工作的牟再思,而蒋澜也是十年后那个正经的企业人,然后他开车送她去上班……
咳咳。
她脸颊有些发烫,抬头,正好撞上蒋澜正欲挪开的视线。
她开了一个话题:“之前住在对门的邻居叔叔呢,我想要感谢他一下的。”
“他上班去了。”
“真遗憾,我想感谢他的,一直以来多亏他了。我下午就要离开了。那以后有机会再去杂志社里感谢他好了。我之前在我们杂志社里看见过他。”
“他跳槽了。”
“啥?”牟再思错愕:“你怎么知道。”
蒋澜将外套披到牟再思身上:“昨天聊天的时候他跟我提的。”
“这样啊……那……”
“上车吧。”蒋澜把车门打开,然后把牟再思塞进去。
一骑绝尘。
这次寒假实习的最后的故事是,牟再思整理完自己的东西打算离开后,忽然接到了蒋澜同学的电话。她手一抖,彼时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这一犹豫电话便断了。然后一条短信传过来。
——“楼下等你。”
短信的风格一如其严谨的为人,末尾还带了一个句号。开什么玩笑……牟再思抱着袋子,逮着空给对方回了一条:“不用了不用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蒋澜那条短信不是将来时,而是现在完成时。
她下楼的时候蒋澜从车前走过来,步伐沉稳不迫,从她手里接过袋子,然后很自然地转身向车走过去。
门卫大爷从里面探出脑袋来:“小姑娘,男朋友很好啊,等你很久啦~”
牟再思眼观鼻鼻观心,把衣领一竖跟着跑走了。
牟再思以为蒋澜会送她会那栋临时寓所,心里其实很痛苦,因为她原本打算直接去车站坐车回去的。这下还要绕个远路……但是坐啊坐的她感觉出不对来了。
“蒋澜同学……这是要去哪里?”
“回家。”
“咳咳咳,我是要回我家……”
“是你家。”
“我家在……”
这时掌心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牟再思“喂”了一声接起:“妈妈。”
“再思啊。”牟妈妈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什么时候到家啊。”
“什么时候到家啊……这个……”
“下午两点。”蒋澜说道。
“哦哦,老妈我两点到家,半个小时后。”
“好的好的,我准备晚饭等着你啊。”
……下午两点就吃晚饭么。牟再思看了一眼蒋澜:“下午两点我一定到家了对吧?”
蒋澜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朝右侧转弯过去。
“是的。”
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了。
二十五分钟后,牟家小区楼下。
牟再思惊疑不定地从车上下来,蒋澜一路没有问过路,没想到居然真的到了。
蒋澜从后备厢里拿出她的行李箱,走到她身边。
“再思,你回来了。”
感觉很久不见女儿牟妈妈从楼上跑下来,跑着跑着脚步就停了下来。
牟再思捂脸。
蒋澜将提着的箱子换到左手,挺直了背脊,深色的大衣看起来沉稳而大气。
“阿姨好,我是蒋澜。”
牟妈妈口中“嗯嗯”了两声,有些迟疑地握住蒋澜伸出的手。
“你是……”
“他是蒋澜啊老妈。他刚刚不是讲了么呵呵呵呵……”
蒋澜嘴角有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上前一步,他道:“我叫蒋澜,是牟再思……同学的……朋友。”
“朋友啊……”牟妈妈“哦”了一声。余音长长。
“是的。”蒋澜握着牟妈妈的手紧了紧,又看了一眼牟再思:“朋友。”
“嗯嗯,很久没有再思朋友来家里玩了,来来来,小朋友进来坐坐,我晚饭也烧着呢,你也一起来吃吧。”
牟再思看着相携一同远去的一双身影,有种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感觉。
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而已啊!
蒋澜的确没说错……
牟再思垂头丧气走上楼,有种想反驳却无从反驳起的无力感……
还有就是植物大战僵尸,僵尸已经来了自己还没有种太阳花然后脑门被僵尸要吃掉了的苦逼感觉。
回到家中,老爸帮她开的门,蒋澜端坐在沙发上,老妈正递给他一杯茶水,他双手接过,温和地颔首,浅浅一笑,那种低眉浅目的清秀姿态让老妈顿时“呵呵呵”欢心地大笑起来。
“你坐哈,我去烧饭。”
“阿姨我来帮忙吧。”
“不用了不用了,君子远庖厨。更何况来者是客。”老妈眉开眼笑,忽然朝牟再思这个角落招招手:“来来来,再思。”
牟再思一脸谨慎。
“过来帮妈妈做饭。”
“我……”牟再思把书包甩到沙发上,蒋澜身旁的沙发顿时陷落下一块:“老妈!我还以为你没有看见我呢!”
“小姑娘讲话不要这么刻薄!”牟妈妈眼睛一瞪,然后连忙把牟再思绑架进了厨房。
“来来来,老妈有话同你讲。”
蒋澜浅笑看着,伸出手将牟再思的书包在沙发上摆正。
一位中年男子从书房里走出来。
“这位同学。”
蒋澜手指顿了顿,随后收敛了脸上温和的笑容,正色颔首:“牟叔叔。”
“你是……”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蒋澜,是牟再思同学的朋友。叔叔叫我蒋澜就好。”
“蒋澜同学。”牟正松有着早期语文老师一贯的严谨与严肃,他额上的皱纹有如青松树干的年轮,声音沉稳,朗朗有势。
“再思从来没有带过男生回家。所以不管你会怎么想,我腆着老脸问你一句,你为什么会来?”
蒋澜沉稳地笑了笑,目光温柔又带着冷静的刀锋。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迈着沉稳而精确的步子走到牟正松身前。
他鞠了一躬。
“自然是想来收拢岳父岳母的心的。”
牟正松眉宇一皱。
蒋澜道:“牟叔叔喜欢下棋。”
“是,你如何知道?”
“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想要去关注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牟叔叔会下棋也是远近闻名的事情。”
“油腔滑调。”
经常以话少闷骚闻名的蒋澜同学并不挫败:“观棋如观人,我斗胆与叔叔下一盘,如何?”
牟正松沉默不语,沉稳但极富压迫感的双眼看着这个小辈。对于妄图做自己女婿的小子,他在心理与气势上理当是占着极大的优势的。
蒋澜伸出手,谦恭地笑着。
罢了,好歹是别人家的儿子,自己这个样子倒像是考校自己女婿一样。他可从来没有同意过。
想到此处的牟爸爸把手伸过去,握了握。
“只是下盘棋而已。”
这顿晚餐烧了很久……最终以牟再思的落荒而逃结束。
牟妈妈摘下围裙,朝里面唤道:“吃饭啦,蒋澜,老头子——”
“老头子”三个字在墙壁上不断碰撞,像是有回音一般冲进书房里。牟正松蓦地从房里跳出来:“我还年轻了,叫什么老头子。”
“哟嗬,你很理直气壮嘛!”
牟爸爸摸摸鼻子,“咳咳”了两声:“好男不跟女斗。”
蒋澜在一旁束手浅笑着。他总算是知道牟再思一尴尬就喜欢摸自己鼻子的的习惯是哪里学来的了。
“再思啊,你脸好红啊。身体不舒服?”牟爸爸殷切地问道。
“……没有。”牟再思瞪了老妈一眼:“厨房太热了而已。”
“来,蒋澜小同学坐这里。”牟妈妈把饭盛对蒋澜招呼道。
“蒋澜,坐这里。”一道低沉的男中音忽然冒出来,牟再思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家老爸把凳子拉出来,拍一拍,然后把饭端到这里。
蒋澜乖巧地一笑:“谢谢叔叔。”
牟再思瞪着他。
蒋澜微笑。
尼玛!
“蒋澜啊,待会儿我们继续回去下棋啊。”
“老爸,人家蒋澜也要回家的。”原来是棋瘾又犯了!
“那怎么办……就下一盘嘛一盘!”
“你一盘下起来都昏天黑地了!”
“我……人家难得碰到一个对手……”牟爸爸讷讷。
牟再思惊讶极了。自家老爸下棋的实力她是知道的,老爸小学的时候就冲出了市,然后一路过关斩将孜孜不倦,现在虽然不参加比赛了,但是随着年岁沉淀他的实力反倒日益精进。她不止一次看见老爸找躲在人家老年人下棋的亭子外面偷偷看着阙不上去下——因为大家只会让他过去做一下指导。
英雄寂寞……大约如此。
每天只能对着棋盘打谱的老爸居然……棋逢对手?!
牟再思不敢置信地向蒋澜看过去。这个读书很优秀的人居然……?
蒋澜谦虚地笑了笑。
虽然老爸很可怜……但是……
“老爸,晚上开车很危险的呢。而且蒋澜学长也不知道拿到驾照多久,夜路走多了总是不好的。”
牟爸爸傲娇了:“那蒋澜就住下来好了!空房还有!”
“老头子!”
“老爸!”
牟爸爸被突然拔高的女音吓了一跳,但是有新交的小友在,他忽然觉得很没有面子,硬声道:“怎么了?!我……我可是一家之主!”
牟妈妈眉毛抽搐了一下,下一秒却忽然做出一副沉思状来。
不要吓我啊老妈……!
牟再思蹬着蒋澜。
蒋澜对于强烈的恶意视而不见,他忽然转头对牟爸爸道:“叔叔我先陪你下一会儿吧,然后没下完的话我们封盘。我会经常来……陪您下棋的。”
牟爸爸顺着台阶下去,点点头,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要多多来啊。”
到了晚上八点左右,牟爸爸依依不舍地送奖蒋澜出门。
“再思,送送蒋澜。”
“哦——”
牟爸爸捏着棋子站在门外目送他们下了楼。
“蒋澜啊。”
“牟叔叔。”
牟爸爸皱着眉语重心长:“加油啊。”
怎么回事?
牟再思看着他们忽然莫名出现的友谊。
蒋澜却早有所悟,很是侠气地一抱拳:“我会的。”
很快,开学了。
牟再思刚入学便听说一个巨大的爆炸性的消息——
叶阑珊这朵娇艳玫瑰被人摘下了!
“是……谁啊?”
付希旋咬了一口关东煮,道:“不知道啊,是谁……呃,大约是蒋澜同志?”
正说着,蒋澜和一道倩影双双走过。女的体态轻盈,面容姣好,一双秀雅的眼眸优雅地挑起。
蒋澜在牟再思身边站住。然后跟叶阑珊说他有事,她可以先离开。然后他将手中的笔记本递给牟再思。
“今天周五。”
“哼。”
“你下午没课。”
“哼。”
“我们一起回家。”
“哼。”
“我在教学楼下等你。”
……
“付希旋我们走吧。”
付希旋觉得压力很大。
“喂喂,再思,你手里的那是什么啊?”
“高数笔记。”
……
“你们寒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你别瞎想。是我爸要找他下棋。”
付希旋:都见家长了啊……
寒假发生了什么啊……
牟再思跟在蒋澜身后坐到公车上,然后在一个两个人的位置上坐下。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过来,有种很干净的感觉。
蒋澜支着下颌靠在车窗沿。
“怎么了?”蒋澜浅声问。
“没有……就是觉得……有些熟悉。”
“把你手机给我。”
“干什么?”
“给你我的手机号。”
“不用!”
“为什么?”
“我有了!”
蒋澜沉默了一下,接着“嗯”了一声。随后一种奇怪的悄然在两人间弥漫开来。
牟再思乖乖把手机递上去:“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蒋澜笑着接过:“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牟再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牟她扭头,在车窗里看见自己的脸,然后在车窗里对上他的视线。
“叶阑珊已经和人交往了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她默默移开视线,却被蒋澜的动作吓得僵住。
车窗里映出来的蒋澜温润地笑着,修长的手指触上镜子里的她的脸,指尖细细又轻轻地勾画。
她一把凑过去夺过他的手,脸颊红得发烫。
“告诉我,你听说了吗?”
牟再思一挑眉:“我听说了,还听说对象是你。”
“啊啊啊,真好啊,这样你就可以去找叶阑珊的父母了~”
“你真的觉得叶阑珊交往的对象是我?”
“是啊。”
“真的?”
“嗯。”
“哦?”
“……哦你个大头啊!”
蒋澜轻笑起来:“好了。”
“什么好了。”
“家……到了。”
“哦哦,我用不着你提醒的。”
“嗯,你很聪明的。”
牟再思:“……”
蒋澜推着牟再思下了车:“你脸略红。”
……
……
时间一点点过去。
未来杂志社在之前就跟她讲过,可以在平日里下午没课的时候来兼职,配合课程表。一个月必须满一定时间。所以牟再思这个学期过得很充实。
又是一天早晨,高数课上。
她和室友刚坐定,便听见场下各种喧哗声响起。牟再思诧异地望过去,看见一个满头金发,碧色眼珠的外国人缓缓走进教室。
这是一个很耀眼的外国人。
“ merlin!”
前排一个人惊讶地跳了起来。
是叶阑珊!
那外国人忽然一脸歉意地单膝向着叶阑珊跪下来。掌心躺着一个红色的小盒子,中间躺着一个戒指。
瞬间场中同学们有志一同地掏出了手机,对焦,拍摄。
牟再思有些被吓到了。目光漂移开去,却望见一道清冷修长的身影。
他也看见了她。
他嘴唇忽然动了动。
牟再思手中的笔落到了地上。
她蹲□去捡……
他刚刚是不是在说……在一起?
周三下午是学校规定的活动日,那天下午全校没有课,是给各大学校社团组织或学校组织举行活动的时间。牟再思在一个社团挂了名,为了拿第二课堂学分。周三是她去未来杂志社的日子。
她记得前几天韩姐告诉她,前阵子社里在对这些实习的人进行了考核,有一些人可以留下来转正——哪怕你还是个学生。
接着韩姐笑着告诉她,她的表现很好,内部说已经被录取了。她本来没放在心上,但是接下来也有很多老资历的职员们悄悄跟她说她被录取了。
杂志社不大偏小,满打满算没几个员工,考核这种事情会参考他们的意见,所以实习生考核是否成功什么的……不算是什么秘密。
牟再思笑着说自己随意,但是却把这件事一点点印在了心里。
“转正了一定请你们吃饭!”她许诺。
然而当她踏进杂志社里碰见韩姐他们的时候,韩姐等人望了她一眼,又摇摇头,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牟再思的心一点点荡到谷底。
“牟再思。”点到了她的名字。
“社长。”
社长熟悉而陌生的年轻的面孔出现在牟再思的眼帘。
“很抱歉,你没有入选。”
牟再思咬紧牙关,长出了一口气。
是不到时间,历史是不会改变的吗?
牟再思深深鞠了一个躬:“谢谢社长多日的照顾。”
她出门的时候与一个陌生的女生擦肩而过。
“恭喜你,被录取了。”
牟再思猛地回头,那女生的面容是全然陌生。
“……你不是实习生。”
那女生冷淡的眼睛落在牟再思的身上。
“你被退了?”
“是。而你被录取了。”
她矜持地笑了:“怪你没有个可以仰仗的父母吧。”
“你!”
门口几个一同实习的女生一把拉住她。
“再思冷静。”
“她是谁?你们被录取了吗?”
大家都摇了摇头。
“……只录取一个。”
“为什么?”牟再思不敢置信:“而且为什么是她?她……她这是空降。”
韩姐端着几杯水走过来。
“这个女生我们惹不起的。”
“她是开后门进来的?”
韩姐点点头。
牟再思道:“一个后门开到我们杂志社的……”
韩姐摇摇头:“这件事不是这样的。这个女生是a市某个房地产公司的千金,冲着我们杂志社的幕后老板来的。”
“幕后老板?!”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她。
另一个实习生是“信息帝”,她能够把公司的背景全都倒背如流:“未来杂志社成立于2012年9月,社长为崔文,于2013年2月出现危机……”
她忽然顿了下来。
韩姐目光锁住她。
“那人来头很大?”
韩姐摸下巴:“很神秘。”
牟再思有点难过。
另一人道:“那也不用只录取一个啊,原本不是说录取很多个吗?”
牟再思道:“……唯一才值得珍惜嘛。”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
“牟再思。”
“……蒋澜。”
“唔,牟再思。”
“蒋澜。”
……
“你怎么了?”
“……蒋澜。”
蒋澜声音温润清缓:“录取了吗?”
“……没有。”
……
“蒋澜。”
“我在。”
“其实我挺难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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