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楼和明月楼并称姑苏双娇,两家都是有百年历史的酒楼,且都在玄武湖边上。www.shuyaya.cc镇海楼在湖的北面,建于一个缓坡之上,五层歇山式八角楼大开大合,气势恢宏。与之相比,明月楼则秀气得多,在靠近南岸的一处湖心岛上,圆形的两层木楼,中间环绕着一处精巧的庭院。
无怪姑苏有句老话,叫“捷登入镇海,常伴明月楼”。这一句话,道出了不知多少文人墨客的愿望:科举考试中登科后在镇海楼大宴宾客,谋得官职后时常携二三知己去明月楼赏月谈心。所以当姑苏城中的百姓听到,江南最有名的绸缎庄张家的女儿嫁给太子殿下的名将,婚宴定在了镇海楼,均毫不意外。然而他们所不知情的是,这镇海楼,早就已经就是张家的产业。
今晚的镇海楼,灯火通明,流光溢彩。五层楼的每一个角上都挂了红灯笼,满满的喜庆热闹的气氛。一楼大堂处,一位穿着绛红色长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正满面堆笑地迎接客人。他肤色白皙红润,姿态谦恭有礼,最难得的是一双眼睛,十分地平和可亲。
这位就是名闻江南的风秉绸缎庄主人张天安。今晚是张府嫁女的日子,喜宴又是在张家的地盘上办的,接待客人的工作主要也都落在张天安身上。
忽然听到门口小厮报,姑苏知府曹大人贺喜到!
张天安脸上现出了一丝惊讶,但一闪而过。
他满脸堆笑迎了上去,“小民万想不到知府大人能拨冗前来参加小女婚礼,真是喜不自胜。”
曹知府笑着摆摆手,“张卿怎地如此客气,我们多年相识,令千金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婚宴我又如何能错过。”
喜宴尚未开始,贺喜台处,早已有众多贺帖送到,大部分都是与太子交好的官员,其中自然也有太子的名帖。张家家大业大,富甲一方,与这位身世平庸的高将军联姻,这其中自有深意。曹知府在张天安的陪同下来到贺喜台处,一同翻阅贺帖。看到太子贺帖写道,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曹知府手抚名帖,说道“我有一提议,张兄看看如何。今日普城同庆,为的是同一桩的大喜事。如今城中各酒馆,聚集了文人墨客,勇武之士,均是前来庆祝名门淑女与将门虎将的婚事。现有太子文笔在先,不如我们发一个英雄帖,召集城中各人均献帖庆贺,我们从其中挑选最好的给与奖赏。也算是为令千金积攒喜气。”
张天安一拍手,“妙啊,徐知府这个提议妙极,我们就这般传讯出去。”
姑苏城里,每一家酒馆都张灯结彩,座无虚席。这些客人们招呼着酒店伙计准备最好的酒菜,边讨论着张家丰厚的嫁妆。
明月楼里自也不例外,店小二们绕着回廊端茶倒水,忙得脚不离地。一位小二匆匆举着一大壶热茶正往一间包房里送,忽然旁边闪出来一个人,拦在他面前。那小二吓了一跳,定眼一看,“三厘你这个混帐家伙,怎么现在才出现,我都替了你大半天的班了!”
那叫三厘的小伙把手指放在嘴前,示意他不要大叫。随后把那人拉到旁边一个角落里,三下五下把他的衣服解了换上,就准备拎起茶壶去包间里倒茶。刚走了两步,又回了头问,“那里面是什么人?”那终于解脱的小二靠在他耳边说道,“感觉来头不小,小心伺候着。”明月楼在姑苏是高级酒楼,出入多有达官贵人,三厘也并不在意。
进入东边这间包间,里面坐着几位客人。三里趁着倒茶的功夫,偷偷打量。只见居中的一位公子,微卷的额发,秋目含情之态,虽衣着朴素却不掩高贵神态。陪伴着他的两位像是侍从模样的,一位脸色苍白身材羸弱似书生;另一位则浓眉大眼气度轩昂像武士。此时正值开元盛世,富家公子带几个侍从出游,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那公子身边还坐着一位姑娘,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容颜清澈美丽,却另有一番仙气。而最最稀奇的是这几位体面之人身边,竟还带了一位矮胖的汉子,他五短身材,穿着干粗活的蓝色短裳,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四处张望,神情姿态与身边这几位格格不入。
与其他包房里的大声喧闹不同,这里面很安静。几人围坐着喝茶,很少交谈。从酉时开始,明月楼里和其他酒楼一样,有小厮穿行在走廊间频频传报。
“酉时三刻,张家小姐出府了~”
“轿子已过安泰门,正往镇海楼而去”
“新郎新娘已到镇海楼,待良时一到,便拜天地。”
“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天地,礼成。”
每次话音未落,各包房里就有好热闹之人,或是鼓掌,或是欢呼。三厘留意了一下,那间包房中却仍是没什么大的动静。
书生的脸已苍白如纸,手握茶杯也在微微发抖。淇心看他的样子,心有不忍,劝道-
“若虚兄,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现下身体仍十分虚弱,再伤心难过又不免伤及肺腑。既然张姑娘已经决定要嫁他人,你又何苦非要喝这杯喜酒呢。”她未解情事,对书生的举动一直不置可否。
昨夜书生醒来后,大饼将这几位陌生客人如何倾心照料并救治他的事一说,书生叹了口气,跪倒在地,“若虚徒然一个伤心人,何劳各位仙人隐士费心。”
众人问起他何故如此,书生便将平生遭际说了出来。原来他本是姑苏人士,姓柳。父亲在知府里当一个小小的官,母亲娘家是姑苏本地大户。家境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倒也殷实。他们小时候住在姑苏城燕子归街,那是母亲出嫁时外祖父送的一处宅园。虽然不大,但一家人带着两三个仆人,也住得很舒适。母亲勤于操持,把家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时燕子归街的街口,有一家小小的绸缎庄。若虚每次去私塾回来都会经过那里。绸缎庄的老板,总是笑眯眯地请他进去吃点心。久而久之,两家人便来往起来。当时社会仍是重仕轻商,但柳家并无这种门第观念,时常回邀张家到家中做客。张家有一女儿名小倩,与若虚年龄相仿,时常一同玩耍,渐渐有青梅竹马之态。柳家也颇为喜欢小倩,但由于两个孩子年龄还小,便尚未表示。但张家却是主动地表示要与柳家做亲家。于是柳家便备了薄礼,上张家去订了个娃娃亲。
没想没过几年,张家绸缎生意越做越大,在姑苏开了好几家店,还在江南其他地方也开了店。此时张家早已不把柳家放在眼里,但碍于已有婚约,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往来。张天安是个生意人,性格极为圆滑通融,他深知柳家老爷的脾气,收买了些有名望的邻坊,与柳家老爷说大家都在议论这门亲事是柳家贪图张家的财产。柳家一怒之下,便退了这门亲。
然而柳家老爷子心中有气,便是病倒了,这一来,官府中的差事也没法再做,只能提前告老还乡。柳家于是变卖了姑苏城里的宅子,举家迁回了乡下老宅。
却没想一双儿女早已私定终身。这几年来若虚在姑苏附近的南阳里找了个教书的差事,每月十六便到姑苏与小倩私会。两人虽知在一起的希望渺茫,可若虚也没有料到,一纸伤心书,竟也是来得这么快。
若虚答道,“姑娘救我性命,对我如再生父母。本不愿再践踏自己身体,辜负姑娘美意。只是我与小倩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今日不饮下这杯喜酒,死也难安。”众人见他如此说,也只得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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