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辨清楚这句话,森特先生不由得大为错愕。默念两遍“波?马硕”,总觉得这名字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见对方亮出了兵器,杰罗姆却翘着腿没挪地方,脸除了十二分的意外,看不出丝毫慌张。
“有必要兴师动众吗,兄弟?”
难得他还能露出善的微笑,依仗厚脸皮的优势,森特先生显然对自己说过的话毫无罪恶感。“你知道我,就算对性命相搏的敌人也会留一条生路,何况基本不认识的家伙?找你并非去杀人越货,不过是例行侦查,摸摸底罢了。就算我当真进错了门,找错了人,咱俩又是何等交情,犯得着为这点事不欢而散?”
说到这儿,他表现得愈发镇定,笑起来更别具深意。
手下败将!你那两下我一清二楚,难道怕你冲来咬我?
话讲到这里,最紧张的倒是陪酒的女人。当事双方僵持片刻,主人既没有进攻的打算,客人也没有脸红的习惯,波很快拿剑刃削起苹果来。见他抬一抬眼皮,歌姬舞女匆匆走个干净,大门一关屋里只剩下这对好兄弟。
语气再平常不过,波恢复了懒洋洋的声调,“‘摸摸底’五十苏,蒙头痛揍至少二百,打断手脚得酌情收费。考虑对方的背景和爵位,暂不接受砍手指、破相这类业务。你也知道,我从来不二价。”
“哦……都说血浓于水,这又何必?”
波削下一块苹果,“行有行规,就算目标是我胞兄,专业人士不谈感情。”嚼着多汁的水果,他清楚说道,“有一点你说对了,对这人,预先摸底绝对很有必要。”
听完出乎预料的表态,杰罗姆自动谨慎起来。“怎么,关系不好?”
对方挽个剑花,手中剑像烤肋排用的铁叉被不断翻转着。波不答反问道:“你给句实话,到底怎么对的。”
很想说与你何干?杰罗姆发现波脸浮现出罕见的恍惚神情,考虑了一会儿,最终选择照直说,“他不懂得先来后到,正追求一个我看的妞儿。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搞到我头不能坐视不理。”
“你老婆呢?这么快就开始搞外遇?”
“对。本想左右逢源来着,结果给玩砸了,现在她没准已经回自己家。我跟她有一阵子没联系过。”
“你他妈够理直气壮的,”波冷眼望着他,“不装好汉了?”
杰罗姆?森特面无表情。“这段时间我学到了不少。看一个人是块什么料,终究只能看行动,舌头往哪儿拐弯从来算不得数。说的天花乱坠结果却是老一套,不如一来就节约点唾沫。兄弟,既然你打听了这么多,活儿可是非你莫属啦。”
波忽然冷笑起来,“哼,你那个外遇对象,是新来的造化师?”
杰罗姆摆摆手:“记得你抢劫‘石枞树’种子那回,有个拿燧石枪指着你的高智种?”发现对方的冷笑凝固在脸,他才露出白惨惨的牙齿点点头,“你看,当初我能为了她捅你一剑,说明我对她相当认真。你的胞兄应该适可而止,别再触我霉头。”
就算早有准备,杰罗姆的冷酷程度仍然令人心生寒意。波啜饮一口红酒,原本果香四溢的佳酿现在尝起来像冻过半天的醋。他放下酒杯,盯住对方的双眼说:“别跟我摆这张脸,我看了想吐。这么说,如果你打算活埋了他,我会在他坟头跳踢踏舞。把你身铜板都留下,告知时间和地点,会找些笨蛋给他一个惊喜。”
考虑波的合作程度,杰罗姆估计,他肯定不是出于作强盗的使命感才肯出手教训自己的血亲。不管他如何混账,为了钱把胞兄打残无疑说不过去。况且罗伯特?马硕是马硕爵士的“独子”,表面没有姐妹兄弟,难道刚才那句“冤家路窄”另有所指?
“何必找别人,你的手下不够用?”
波倚着剑半坐起来,表情有些幸灾乐祸。“哼哼,我知道你为了女人决心很大,不过你未必能够弄得了他。办这事得找那种死不足惜的白痴,我的人都是好手,不属于消耗品。”
“换句话说相当扎手。”杰罗姆思索着对方提供的情报。
“扎手极了!你要不信,跟我一块瞧瞧去。”
“下午我刚好没事。”杰罗姆平静地回望着他,“据可靠消息,罗伯特先生今天下午要独自赶回恩巴尔山城办事,肯定得经过我来时走的这条道。还有几个小时,搞一场吓唬人的小伏击,足够了。”
波不禁叹口气,“好好,等我穿好了行头……”
一眨眼,时针转过了两个半小时。
杰罗姆从草甸下头的窥孔望出去。透过单筒望远镜,已经能看见伏击对象所在那支小队伍。骑马的有七八个,骑手大都身披链甲,长短武器齐备,穿过白桦林时队形紧凑,中间一骑显然就是罗伯特本人。“很警觉,而且像早有防备。”
换全套“金面人”的装束,波呵一口气,擦拭着自己的面具说:“‘铁面骑士团’出身,水平自然不差。”
“而且马匹都披了马铠,十字弓填好了弹药?”杰罗姆疑惑地说,“除非有人走漏风声,或者他们早知道这段路不安全!”
波好整以暇地说:“别紧张,已经进了伏击圈。”
话音未落,隐藏在浅草中的绊马索绊倒了两匹马。掀开伪装的草甸,预先埋伏的人一轮齐射,呼啸飞矢“笃笃”钉满了树干。同时发射的弩弓少说有三十几具,面对来自三个方向的集中攒射,一名骑士来不及举起盾牌已坠落马下。
杰罗姆恼火地转过脸来,“弩弓装的是真家伙!……我给你那点钱可是‘蒙头揍一顿’的价,怎么变成杀人了?”
波懒得讲话,伸手指指窥孔外头。森林里的伏击刚一开场便干掉了两人,坠马的骑士有一个尚未毙命,刚起身被射成个刺猬。剩余六人见状立刻扇形分散,反击时箭无虚发,兜着圈子频频发射,袭击者当中立即有几人付出了代价。不过骑士人高马大,自然是更佳的靶子,两名骑手相继中箭,这时距离战斗开始不满四十秒。
“看样子,你还挺照顾我。”杰罗姆冷冷地说。
波拿面具遮住脸,戏谑地说:“谁叫咱们师出同门呢。应该的,应该的。”面具一半是笑脸,一半布满混沌的线条。
两句话工夫,四名骑士有两人成功冲破袭来的乱箭,手中马刀切菜般放倒几人,怒喝与惨叫不绝于耳。另两人则一路疾奔,准备先冲出伏击圈,摆脱不利位置再说。短兵相接的两人迅速被套索和长枪困住,毫无意外地先后殒命,全力突围的两个其中之一正是罗布特?马硕,他们距离杰罗姆所在的观察点不过一箭之地。
马蹄声响起,追击者中多出十来匹马,马的骑手发出野兽的聒噪,看架势是准备斩尽杀绝了。就在这时,罗伯特?马硕弯弓搭箭,瞬间射死一名追击者,回头一箭又快又狠,中箭者前一刻还在大声吆喝,下一刻已然魂归天外。
强盗骑手纷纷还击,一时箭如雨下。没想到一通乱射悉数落空,全都在最后时刻发生了要命的偏斜。“‘防御箭矢’?”杰罗姆调整望远镜,紧跟着罗伯特?马硕的另一名骑士基本在原地兜圈,骑手不断施加着各种防御法术,动作娴熟速度飞快。裹在气流形成的盾牌中,罗伯特?马硕连发两箭,又有两人像被戳破的皮球般滚落马鞍,桦树林中到处回响着硬弓弓弦的震爆声。
“那人是谁?”杰罗姆问。
波看也不看,说:“罗伯特的扈从,是个极混蛋的护法师。”
又是几句话工夫,这扈从给做着圆周运动的马硕先生附三道法术,“高等刀剑防御”、“防御钝击”和“高等加速术”。罗伯特?马硕以他为圆心全力策马,恐怖的硬弓发射速度硬是拔高了一倍。箭矢破风声变成接连不断的狂啸,每一箭必然有人坠马身亡,死亡速度快到目不暇接。无法想像射箭者如何在高速移动中完成弯弓、搭箭、瞄准、发射的全过程,同时还不影响恐怖的射击精度。他就像个不知疲倦的秒针,每一圈嘀嗒滑过必定带走几条性命,杰罗姆还没见过如此致命的射手。
追击一方的十几个骑兵在他绕到第二圈时已经统统趴下了。这时罗伯特?马硕的扈从仍未停止施法,“护盾术”、“魂甲术”、“轻灵术”、“巨力术”……几乎把能用的加持方式全贴在一人身,好像这些法术跟废纸片一样廉价。转到第三圈,马硕先生已获得全方位的加强与防护,纵马冲向穷追不舍的敌人。远射三箭,然后取长柄战锤在手,距离一拉开甚至有标枪闪电般贯穿人体……接下来自然是虎入羊群,血肉横飞的局面。那些“可怜”牺牲品简直在跟一团俯冲的风暴作战,士气崩溃后立即四散奔逃,沦为无反抗的斩杀对象。
看来生还率要视对方携带的弹药数量而定了。
意外欣赏到一场可怖的演出,杰罗姆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了,“究竟有多少人付钱要他的命啊?”
对这次失败十分镇定,似乎都在预料之中,波只是冷笑着:“你是说那些被他抢走了老婆的人?相当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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