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门口,
不远就是热闹的小作坊。
人来人往,就隔了一堵墙,是好几种错乱的人生。
“呀,真没想到,还有活着出来的一天。”苏星魁伸了伸懒腰,有点感动,不必再吃那么糟糕的猪食。至于被放出来的缘由,他也无心多想。
身边黄雀忽然叫了下,看见站在树影下一人,跑过去道:“沙大叔,你果然没事。是你叫那些人放了我们吗?你明明才来白鹭城,怎么就这样古怪?”
“小丫头命不该绝,与我无关。我这次来送送你们。”
“送我们,去哪儿啊?”
“离开白鹭城,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这里的危险,这三日你们也体会过了。”
“那你说我们该去哪儿?”
“这个,我无法为你们决定。你们的桃源,你们自己去寻。”沙通天说完,不待苏星魁逼近,转身就要汇入人潮。
但还是慢了,黄雀抱住他的胳膊:“话没说清楚,不许走!”
苏星魁拆开两人,成何体统,戳着指头:“沙通天,好你个灾星,坑完我们师徒,一两银子不赔转眼就跑!老羊城有这样的道理?”
“老头儿,别蹬鼻子上脸,我来白鹭城要做的通天的大买卖,没时间陪你们逛街。”
“不可理喻!”
“不许走!”黄雀抱得更紧。
沙通天被缠得烦了:“你们可别后悔。不怕死就跟着来!”
抽身一绕,从师徒俩中间逃脱。
黄雀道:“二师叔,这大爷欺负咱们。”
“追!”
直逃了两条街,沙通天转身看见没跟来,心底安稳许多。要是再和他们搅合在一起,耳朵就要先被烦死。
他在白鹭城转了一个下午,吃茶听曲,还去了几家卖鹿茸的药店。问了价格,就是没买,鬼鬼祟祟的样子,差点被伙计给撵出来:
“说,你是不是隔壁派来的间子?”
快到太阳落山,城门将要关闭,
沙通天才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去。
按理来说,出城不必像进城那样麻烦。但轮到他这最后几个时,忽然加多了人手,守兵蛮着横肉,一个个不论老少都要搜过,就跟是领主府丢了什么宝贝似的。
很快轮到,沙通天被拦住,
守兵怀疑地看着他:“干什么的,这么晚出城?”
“吃饱了撑的。”
“嘿,你这小子,立刻,把你这筒里的画轴打开!我怀疑里头有……”
从城楼上一个人影快步走下,伸手道:“不得无礼,这位是贤士馆贵客,星海献宝士,沙通天沙大师。”
白鹭领主得了宝镜,爱不释手的风声早就传遍整个城门。
这画轴里是领主大人的墨宝……守兵大吃一惊,慌张着连忙道歉。
“不知者不罪,无妨。”
沙通天淡然,觉得这场面忽然有点熟悉,
陈巢似乎是等他多时。
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上头铺满了新鲜丰美的嫩草。
“哈哈哈,请。”
“请。”
趁天光还早,陈巢将他亲自送出护城河。两人的影子,在水面上掠过,快成一只飞鸟。远处,太好的平野风光,驰目尽头。
“陈总管,经常这样送人吗?”沙通天随口问道。
“这倒不是。这几年承蒙领主信任,多有差使,一个月倒是有十来天不在城里,别人送我更多。”陈巢想了想,问道,“沙大师为何突然这么问?”
“没,只觉得有点巧。”
“嗯?”
“此情甚乐,我想起我那黄口儿,虎头靴……六年前老羊城外,他与他娘亲送我去星海,我那时候自以为得了天大的商机,谁的劝也不听……奔忙多年,唉,一晃物不是人已非。”
“沙大师来往江湖星海,生意固然重要,总也该抽出点时间陪陪家人。”陈巢见沙通天面露悲伤,不由停声,“沙大师海涵,是在下说错了什么?”
“他死啦。”
“您是说……”陈巢不由一呆。
沙通天嘴角掠过一丝苦涩:“当年战端一开,老羊城主尚且不能自保,更何况我这一家老幼。领主大人有十个孩子,死了两个,还有八个,真是让人羡慕啊。”
“沙大师这般风华,没想到连儿子都已经……”陈巢及时住嘴,把那个“死过”咽下,“真让陈巢汗颜,这般老了还是孤身一人。”
“不瞒陈总管,过了年,老夫已经是五十有九了。”
“什么……沙大师您将是花甲之年?”陈巢看了身旁人一眼,不敢相信的神情,“大师,您莫开这种玩笑呀。”
“哈哈哈,确实是玩笑,这江湖人哪能活那么久,不成了妖怪吗?痴言哉,痴言哉。”
对于陈巢的反应,沙通天丝毫不显争辩,
和蔼一笑,真就露出了分沧桑气度,眼底的智慧也绝非一个年轻人可以拥有。
“此人……”陈巢反倒被唬住,心头起伏,星海武道延年有术这不是什么秘密,当年似乎也曾听那四公子说过什么九锻九折。
星海大地充满灵气,武者武道每攀上一级便可得寿数载,远在江湖的几个月之上。
这沙通天多年未归,没准真有什么小成。但见他这风采,血肉之躯几缕灵光,不由又暗信了三分。
又听他说道:“人最重要的是一颗心,心气还在,七十老汉亦可上阵杀敌。若心气没了,任你是青春壮年,不也得丢枪做逃兵?陈总管,你觉得呢?”
陈巢咀嚼片刻。
沙通天点到为止,并不再说,拱手谢过:“陈总管,请受沙某一拜!”
“沙大师,你这是折煞陈巢了,快快请起。”
“今日在刑场,若非副总管您那声仗义大喝,沙某眼下早就头身两分,什么买卖都得黄,现在想来还是战栗不止。”
“此事是陈巢分内之责,沙大师言重了。”陈巢带着义愤,快然说道,“领主非是圣人,千虑也有一失,您今日千里而来只为献此重宝,其情动人,其心可鉴。杀了大师就是杀了白鹭所有臣子,也寒了整个江湖贤士的心?”
沙通天感动说道:“有副总管您这样的臂膀在,白鹭大兴指日可待。”
陈巢将他扶起:“好在最后领主自己也幡然醒悟,没有酿成大错。大师切莫放在心上,为此事与白鹭城生了嫌隙。”
“自然不会。真正难的不是在下,而是像陈总管您这样的忠贞之士啊。”
在落日余晖,漫天朝霞下,两人深情地一对视,宛如寻到了此生难得的知己。
陈巢落了几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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