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庄主,这是什么声音?”
“各位不必心慌,我养的都是些宝宝,兴许是睡过时辰有些兴奋了,一起去看看。”
宝宝?宾客们将信将疑。
等到来到那处林地,广袤无边,星月隐去,只漆黑中藏着许多双血红眸子,大小不一,或圆或滚,一闪闪起伏不定,
隐隐能从风中听见低吼。
宾客们瞧得害怕,再也不敢往前靠近。
倒是两位公子勇敢些,凑近了十几步,叫道:“沙通天,你的鹿呢,鹿跑哪儿去了?”
“畜生,住嘴!”沙通天走上前,不知是在对谁说,
那些血红眸子立刻调转过来,齐齐盯住他,摩擦泥土,大口吐气,
一股强烈的腥味扑面而来。
“快看,在那儿!”众人顺着他视线所指,很快在迷雾中间发现了那熟悉的身影,此刻孤单地占据着一处山石顶端,而四面八方则是不断逼近的红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巨鹿正在面对一个比那绝崖还要严峻的挑战。它似乎也意识到危机,摩擦着脚掌,随时准备飞跃抢步。
“沙庄主,你那些宝宝似乎是饿坏了,要把那大鹿给生吃咯。”
“是啊,你快去拦一拦吧!”
宾客担心地说道。
“不对。”沙通天停了片刻,不待他打断,
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狰狞恶兽突然齐齐发出一声咆哮,暴躁着身躯涌上,
但并未如宾客们预料,上前血盆大口直接将那巨鹿撕成碎片,
而是恰恰相反,
就在暗淡星辉的见证下,
它们用一种极为笨拙的方式,朝着坡上顺从地伏着,向体态远弱于己身的家伙献上忠诚。
你曾见到虎豹般的凶兽,向温顺羔羊下拜?
这一景象着实诡异,众人皆是愕然呆立,谁也不敢出声,生怕吸引来这些恶兽的怒火。
“那鹿,动了……”
巨鹿依旧守在石顶,失去明光的它显得有些虚弱,仍是挺直,转身纵身一跃,雄劲的长角撕破一个口子,蹿入更高的虚空消失不见。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那些恶兽先他们一步追随而去,脚下大地都产生了轻微的摇晃。而那雄伟的身影早就在山石间消失,令人空留遗憾。
“不要再追了,休要惊扰到他。”
路高轩二人转头一看,喝止的人竟是路天鹰,目光殷切地看向一旁的神鹿庄主。
后者说道:“鹿王,当地人也称作林王,是那片星海丛林中的王者。我发现它时,它恰好受了伤,否则下臣绝对无法将它带入江湖。”
“刚才那道‘群鹿鸣山’,就是用了这鹿王的珍华?果然是好鹿,不,是鹿中之神。”
“这鹿王所产鹿珍,只有领主大人才能消受得起。”
“那沙庄主,你又选中了那头鹿呢?”
“可惜下臣用不着。”
说话的两人颇有默契地笑了两声,把身后所有人都抛下,来到方才那巨鹿栖身的高石上。
借着火把,抬眼看去,只见茫茫一片,像是什么山林老兽齐齐出窝,轰隆壮观。
路天鹰振臂一指,那是巨鹿在号令百兽:“单此一鹿,就胜过我白鹭城多少将军?哈哈哈,壮哉!”
众人听见皆答不出话,这鹿,怎么能和人比较呢,赢了也不光彩。
沙通天却笑道:“在星海时候,各位是没见过这巨鹿的疯样,一角能把一个大汉顶到天上去。它被称为四锻妖兽,力量极为强大,一点儿也不弱于咱们江湖的武道高人。”
四锻修为?听到这个数字,路高轩和路逸锐都有些发烫,贤士馆里这样的高手都不超过一指头。
真真是,人不如鹿。
路天鹰兴致未了,赞了声:“沙庄主你好大的本事,竟能搜罗来这么多凶兽。这大罗山庄,铜墙铁壁,谁还敢来硬闯?”
“领主大人见笑,这些也都是我从星海特意带回来,花了不少灵石,倒不是爱好,实在是迫不得已。”
“还有什么苦衷?”
“那巨鹿毕竟是星海的种,平日就待在大沼泽里,这江湖山林住得不惯,必须要有这些妖兽来吐纳,才能为它创造修养的地方,否则,它的脑袋上就再也长不出鹿珍,成了废物。”
沙通天说出其中根由,宾客们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没想到饲养这巨鹿如此麻烦,环节层层相扣,少一节便要全盘皆输。
“这养鹿的法子,下臣花了三年时间,好酒好茶伺候着,这从当地人口中问来……个中艰辛,眼下想来,真是叫人感慨啊。”
鹿珍的好处,路天鹰一句句听着,沙通天说得越发详细,宾客们一点儿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一抬头,才发现天空中黑雾散尽,是黎明的到来。
“若是有足够的鹿珍,将来但凡我白鹭子民,每日只需在水中泡上一小块,如同盐巴,就能解一日的饥渴,再也不用休息,夜以继日地劳作耕耘……”
“真到了那个时候,许多人就不需要再幸苦地种地种菜,也不必担心老天爷不赏饭吃……星海人便不干这样卖力气的活,他们自己挣饭给自己吃。”
“说来惭愧,我沙通天也有一个小小的美梦,希望有朝一日,我们江湖关北,我们白鹭之地的所有兄弟姐妹,都能过上星海人那样的富足生活,没有战火,太平相安……”
沙通天所描绘的那个世界,人人如不知疲倦的牛马,永远也不会抱怨,不会劫掠,富足地生活在一起,
那正是所有在场宾客曾经期待过的,也被他们亲手毁掉。
他们陷入了短暂的哀悼。
“到时候我们白鹭城将会是何等的繁盛。”
这副勾画出的美丽图卷,激动人心。
路高轩几人跟着附和,赞颂起来:“百姓不饥不寒,人人安乐,此乃百年未有之盛世。”
“父亲将是白鹭城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领主。”
路逸锐觉得心口在跳,不论如何,他确实从那鹿角上看到了少有的奇迹。
沙通天仍恭敬地挽着手,
他忽然有一种可怕的直觉,也许路天鹰早已识破了他的伪装,
他小觑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熟悉,那种血脉间的感应,哪怕这个父亲从来都在疯癫,玩弄自己。
“原来沙庄主是想用鹿珍,给白鹭之地一个太平盛世?”路天鹰飘飘其身,按着袖子幽幽开口,“是我小觑庄主的雄心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