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漆黑,
小心南北。
星月隐没,曲曲折折的巷道,深墙两侧,一枚石子,一个灯笼。用脚一测,每个灯笼之间都恰好一百二十三步,距离地面的高度也完全相等。
蔺知给他的石头本就不多,区区十几,纵然极为吝啬的使用,很快也丢得一枚不剩。他停下脚步,唯一回荡的声音也作罢。
这个时辰,太过安静。
再往前百步,隐隐风鸣,灯笼到此为止,可依旧没有人出来相见。
沙通天回顾四周,发现他恰好来到了一个交叉路口,前后左右恰好有十二个方向,十二种选择。犹豫看路,一阵风过,身后那十几个灯笼在以一种更快的速度接连跳灭。
再一下,什么光都消失,只剩下一团混乱。
“蔺知,你还在吗?再给我来点石头。”他冲着喊了声,可回头的路已散去。
借着微弱的光,身后的巷道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路口和房屋的组合重重更迭。那感觉就好像他站在一个迷宫大转盘的最中心,无从逃脱。
迟疑片刻,他把一只鞋丢了出去,发出比石子更笨重的声响。
黑暗闭上眼睛,十二条路,也不管丢进了哪一个。
这一次的回应来得更快,百步外同样升起了一团火光。但这个灯笼和之前所有灯笼全不一样,从圆形变成了尖利,释放出的则是一种幽冥绿芒。
如果说那些红灯笼表示欢迎,那这种绿灯笼就是绝对的警告。
灯笼没有停下,越升越高,
沙通天把剩下的鞋子也丢了出去:“老羊城沙通天,我来找勾佬,墙后的朋友,烦请通传一声。”
“今夜无月,鬼集闭市,勾佬不见生人。鬼石用尽,望阁下自重。”声音来自灯笼。
那果然不是普通的石头,握在手心异常光滑,蔺知却没跟他提起,石子一落地就会融化,想取巧都没法子。
沙通天无暇多想,追叫道:“那鬼集什么时候开?”
“也许明日,也许后日,总之今日不开。”
“鬼集不开,勾佬难道就不敢见人了?笑话,若我今天就要见呢?”
“别人来赶集买命,你是执意寻死?”
这威胁,沙通天嘲了声:“我以为这水底该是个守规矩的地方。”
随着一声低喝。
绿灯笼失去支撑猛地下坠,同时数个气息齐齐从黑雾中闪出:“可惜规矩,你并不懂。既然不想走,那就留下。”
蒙面,黑衣,手中皆是兵刃。
率先发难,地利人和皆占,本就是势在必得。
不料先着一声,本要触地的灯笼突然反弹而起,连着背后那根竹竿,一个矮小的侏儒一并从墙后给挑了出来,连滚数圈。
这一幕出乎所有人意料,杀手们扑了个空,这一晃神,人却不见了?
有人冲过去抓起侏儒,发现他早被荡晕了过去,醒来叫着:“好痛,好痛!”
“别走神,他一定还在左右。”
“看,在那边!”
听到有呼吸声,杀手们齐齐调转方向,只见狭窄的墙边,
一个轮廓边慢条斯理把鞋穿好,边小声嘀咕:“区区三流杀手,在这装神弄鬼?我还以为你们灯笼里烧的是猪血呢,怪香的。”
这样的羞辱,杀手们没有一个可以忍受。
他们的脸因为夜寒还稍见黯淡,鞘中的兵器先一步变得怒红。
“放肆!想撒野,你来错地方了。”
“别跟这小子废话,小心中了他的诡计!他还有帮手接应。”
“先将他拿下再说,一起上。”
杀手们训练有素,互相之间的配合也是长久养成的默契。任何因为言语上的浪费,而让目标得以苟活,都是他们生涯大忌。
他们咬住方向,锁住对手的去路,勤奋到堪称完美的练习,不给一丝机会。依靠这样的技巧,曾战胜过许多功力远在他们之上的对手。
今日不像是会出现例外的时候。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他们的兵刃全都擦亮,在黑暗中如同出鞘的青龙,奔驰的闪电。
一如他们要守护的规矩。
忠诚干净。
但就在这时,面前爆发出一道惊人的光亮,像是生生从地缝中抽出的岩浆。这种剧烈的温度,足以让瞎子也在霎时失明。
这一刻的思考是完全放空的。
“退!”所有杀手都被逼退,戳目惊呼,“啊,竟然……化虚为剑,你是问道宗师!”
这个貌不惊人的闯入者,一出手就带给他们强烈的震惊。
这个境界,他们苦练十年都还未曾窥探门境。在江湖武道中,能破入此门无一不是天纵奇才,足以称霸一方。似乎有点明白,他凭什么如此莽撞。
“江湖杀手,都这么没见过世面?”沙通天把鞋跟抖直,实际上他给了这些亡命人逃跑的机会,就在刚才,可似乎没有人理会。
“你以为一个问道,就够资格了吗?”
愤怒的吼声,杀手们不惧反倒更进一步。
他们赤手空拳地冲击,把另一只手的声音巧妙地隐藏下去。
“那还需要什么呢?”
“你不会知道了。”
站着的杀手们还能笑得出来,但几个呼吸后,他们全都躺倒在地,
一片哀嚎取而代之。
只有寥寥几人捂着伤口,撑着墙想要逃离这个魔鬼领域。
“太快了,太可怕了……”
但是因为伤口过度的撕裂,血液流失的速度,连这样一点力气都成为最后的奢望,无助地躺倒,再不能爬起。
“不能,不能再战斗下去……绝对不能……”
一个扭曲的身体双臂环绕,用力抱着自己的脖子,想阻止它的分离,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只是徒劳。
地上发出连串的“咚咚咚”,是一个圆滚的东西……
“死者为大……”
红色的小溪漫过浸透,将所有地上的躯壳连接在一处,杀手们没有闭眼,要看清他们的归宿。
只有一个人影平静地垮了过去。
“我原谅你们的不敬了。”
是一边倒的碾压,完全没有任何的悬念。
将近十个人,一拥而上,却没有人碰到,追上了他的剑,
更何况,他还只拔出了第一把剑。
幸运的是,死去的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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