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起得有点迟,刚刚爬个半山坡,懒洋洋的光线,求贤、择士两馆门口就挤满了人,前后都踩着脚跟。饶是如此,还是拼了命地往前挤。
虽然早就有言在先,表演要在两个时辰后才开始,可白鹭人从不迟到。
为了应对这突然的热闹,两馆馆主不得不派出除了几个一等外,全部的门客,负责现场的秩序维护。派人去问咋回事,沙通天卖了关子,请馆主大驾光临,眼见为实。
于是乎,络绎不绝的人群,将整条街都乱成了一锅粥。
“沙通天最新骗局,今天中午,贤士馆门口,大家都不要上……当啊……”蔺知才跑了两条街,回头发现整个城的人都知晓了。
他也许只是一个一,但是十传千百,走过路过切莫错过。
关于神鹿庄主的故事永远不缺乏听众,他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被人信任的美好。
先是一声金锣,又来阵阵擂鼓,赤膊大汉把旗开。
“啊,来了来了,沙庄主来了。”
在长久的闲聊与等待之后,渐渐发酵的期待里,全身裹藏在一件荒野紫绿、琳琅碎布袍子底下的神鹿庄主出现了。
整个武道场随着一阵急促的弦乐,一圈台边的火盆都燃起了野花状的烈火。
在上千目光注视下,他左手摇晃着铜铃,右手提着一把木剑,缓缓踏上临时改装过的武道场。脸上獠牙面具露着凶威,咿呀哇呀叫个不停,
走起路来脚下一跨一跳,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这样故作玄虚,哗众取宠的疯癫模样一下子把观众们都逗乐了,若非那两个巨汉就在台下守着,只当是来捣蛋的流浪汉,随时就要轰走。
有站在台下,伸着脖子,勉强听清他念叨的是:“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无数个声音一起叫喊着那个名字,还有那两个字。
那獠牙面具听见了,转过身,目光落下,就像是一个迷路的陌生人,他做了个自我介绍,他来自星海,受白鹭领主之托,前来“收天”。
沙通天的故意伪装直到牙齿,却并没有改变他的嗓音,很多人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并不有意说破,静静地看他接下去的表演,原本嘈杂的人群立时寂然无声。
在场少数人见识过中州戏术士的手段,预感告诉他们,今天的戏法会将是精彩绝伦。沙通天敢继续拿这个题目,就有颠覆和挑战的勇气与信心。
一个手掌贴心,俯身致意,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
那是一套流利完美的剑术热场,他缓缓打开他与天空的对话,意与念的交合。手里的铃铛脱手而出,成为了木剑攻击的对象,如同一个毽子,自此再不落地。
确实是极为凌厉的招数,被抹去了大半锋芒,变得婉约与柔美。脚下步伐跳动越快,在木剑的击打与挑飞下,铃铛也越发响亮,清脆。
“啊,庄主,小心,铃铛差点就掉下来了!”
观众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偏偏看得津津有味,单此剑挑飞铃的架势就足够赏心悦目。一开始揪着心,但很快就释然,技术值得相信。
路逸锐和路高轩闻讯先后赶到,各自赞赏,这老羊人总爱带给他们意外,竟还是个杂耍高手。
择士馆这边叫道:“沙庄主,你还缺个口袋,收天怎么能没口袋呢。”他们想着以风奇角的路子,若是连口袋都没,天要收到那里去呢?
“口袋?”
“什么口袋……不好!”
“沙庄主,你不会是……”
台上沙通天草草停下,摊了摊手,一副忘了的样子,他的反应就是这样回答,对不起大家。
并不关心那只忘带的口袋,所有人此刻目光都在铃铛,上蹿下跳。
“快捉,铃铛!”他们脱口惊呼,都以为沙通天要演砸,谁想到他的木剑还是追到了,几乎是贴着地面把铃铛硬生生挑了起来。
“呼,还好……”所有人都跟在悬崖边走了一圈似的,为他大大出了一身冷汗。
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似乎是在惩罚这极限的一剑,
那只跳动的铃回到半空,只晃动了一下,突然之间产生了分裂,变成了两个,完全一模一样。
台下一下子炸裂开来,大声叫嚷起来:“快看啊!”
“生了?!”
最后一个发现这件事,是还在侥幸的沙通天,当他抬头,发现这场景时几乎吓得摔了一跤。在观众们嘶声的提醒下,他才反应过来,两个铃铛,依靠身法仍能应付。
这样的追赶反倒有了挑战,木剑在微笑:“一个小问题。”
可当他再转身,铃铛就成了四个,同时在半空中流转。
这一下连观众都慌张起来,几乎就要跑上台帮他的忙。
即便是沙通天,一起追赶四只铃铛,也是非常吃力,没有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他表现得非常恼怒,像是有什么人刻意捉弄他。
“这也太过分了!”
观众们从两个巨汉平静的表情,意识到这是戏法的设计,则看得好笑好玩。他们献上了掌声,没有生命的铃铛自然不可能无中生有。
“美妙的计谋!”
就在所有人以为四只铃铛已经是极限的时候,那四只不安分的铃铛又是一变,再次翻倍,从温柔小雨一下子变成了瓢泼倾盆,
但下方依旧是那可怜的一人一剑。
手足无措的沙通天,他连接住一个铃铛的力气,都用光了。
这一回,无论换成谁,也不能接得住。
聪明的表演者应该懂得适可而止,而不是一味地满足观众没有尽头的**。
贤士馆两边都发出了叹息。
就在众人为这场失败的戏法悲哀,有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八只铃铛还在地上翻滚不停,可那戏术士手里的那把木剑却消失了。
“等等,这……”
那面具藏不住的懊恼和自责,瞬息之间恢复了机灵。
他站起来,没有再理会离他远去的铃铛们,展示了自己干净的双手,空荡的衣袖,身上一切可以窝藏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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