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夏消退,流火飞逝,
天气渐渐变得凉爽起来。
白鹭城外,
一处浪漫花田,斑斓深处,
一辆木轮车发出低沉的前进声。
“马上就到了……”面貌清瘦的车主人微喘着气。
他继续往前寻觅,来到一片山坡,一大片纯白色的花圃中簇立着一颗高大无比的巨木,释放出一种肃穆温柔的生命气息。
在大树背后,他找到了那方洁白的石碑,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尘土的渗透。车主人借着木拐,来到石碑面前,鼻子一酸,长长地控制着情绪。
“为什么……”
一次次重复,“为什么……”
闭上眼,仿佛又听见了那熟悉的嗓音:“路高轩请来这沙通天,有此人在,咱们的计划怕是不成了……当断之处,你要理会。”
“最坏的打算,又是一个展南?当年为了除掉他,咱们可费了不少心思……”
“眼下卡夫已经完全站到了路逸锐那边。他这次凯旋,必然是要拥举老三的,路高轩要除掉卡夫,可咱们,也不能让他回来。”
“因为他比路逸锐更加危险。”
已经记不清她那一天,说话的认真神情,
那语气就像是猜到了后面要发生的事。
她穿着夜行衣,刚刚从求贤馆回来,本来是去偷盗一件证物,却被人截了胡。
“五姐,你为什么这么傻?你走啊,你到是走啊……”
他擦掉脸颊上的水,忽然听见有脚步声逼近,起初以为是自己的侍从,发了脾气:“我不是说了我要一个人静静,你们跟来做什么?”
这般训斥,已经算是极为严厉。
可依旧没有应答,那脚步声消失了,他才意识到危险:“是谁?”
头顶,背后,眼前,无一点动静,木轮车迅速后撤,
情急之下似乎是被碎木绊倒,往山坡另一侧倒去,眼见额头就要撞在一块大石头上。
就在这时,有一双手搭上他肩头,瞬时扶住车身:“六公子,可是来送五小姐的?我和五小姐是好朋友,下次叫上我一起,多少也有个祭酒的伴。”
抬头可见,是个神态肃穆的男人,单手握拳祈福。
“沙通……沙庄主?”
路鸿羽对于他的出现感到非常意外,是跟踪还是偶遇并不重要,都是戏法。
他立刻否认:“你误会了,这是我大娘的墓。她喜欢干净,是父亲专程让人移到这儿的,没几个人知道。”
“大夫人?”沙通天点头,“原来是这样。”
又补了句:这儿风景太美,我是出来踏秋,刚刚被吸引过来。”
“我也想送送五姐,可她从大牢里消失了,大概是父亲把她接走了吧。”路鸿羽低下头,推着轮椅就要滑下山坡。
沙通天冲他背影喊道:“六公子也不知道五小姐的下落?”
“知与不知,还有什么意义吗?”路鸿羽淡淡说道,“父亲给过五姐机会,可他不会再给第二次。庄主如今是我三哥的座上宾,或许直接去问他更好?”
“你是说,是路逸锐派人劫走了路凝竹的身体?”沙通天依旧困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
是顾念兄妹之情,
说起来,路逸锐确实对路凝竹不错……
路鸿羽算是默认,推着轮子转入花田之中,眨眼就去得远了。
……
且撇下路凝竹遗体失踪这件事,沙通天在天黑前回到了白鹭城。
一路所见,升平安乐,人人欢喜,
白鹭城比起他刚来的那几天,又添了几分繁华与热闹。
大约是定下下一任领主,大局安定,这件事给所有白鹭百姓一个好的暗示,他们正携手并肩从战乱的泥潭中走出。
“白鹭城的明日,是个大晴天……”
沙通天加入到载歌载舞之中。
这个难得的假期,被路逸锐派来传讯的门客搅乱:“沙庄主,领主府有消息,让您立刻过去一趟?”
“领主大人急着见我,可说了是什么事?”
沙通天一掰指头,自从路高轩被罢免,他就没再去过领主府,至少也有二十天了。路天鹰也一直没找他,像是把他给忘了。日理万机,并不奇怪。
他回了一趟山庄,和小黄雀一起游山玩水,不见生人,日子过得畅快极了。这丫头有些头脑,卖木头赚了不少银子,这趟全部花销都由她出了。最后想要以此收买沙通天,换取自由,被义正言辞地拒绝。
门客并不知情,沙通天挥手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那封藏在圆竹节中的密信,他一直捏在手中,并未贪功,而是寻找时机交给了路逸锐。这一手送刀效果出奇,这是路高轩与凤麒蛟私下勾结的铁证,他没有任何翻转的余地。
路天鹰本就是多疑之人,没有将他下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眼下的路高轩僵死家中,寸步不出,苦苦巴望着有一日能够再起。而他想要刺杀的人,眼下却已王者归来……
“我来见领主大人。”
沙通天来到领主府,瞧见门口出奇的暗,不由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点灯笼?”
侍卫面有苦涩,在沙通天的再三示意下,才吞吞吐吐道:“领主大人不让,谁敢点灯笼就要打十大棍呢。有个侍女直接被打死了,所以府中都暗着。”
“怎么好端端的,变得这么节省?”沙通天咦了声,进府内再看,屋檐下果然没有一只灯笼。
下人和侍卫只有拿着火把和灯烛照明,来来往往,悄无声息,
整个领主府都透着阴森鬼气。
沙通天心底有了想法,一问方知,原来自那一日,路天鹰见了十公子的遗体,无法接受,整个人都遭了重创,三魂六魄去其半,把路恩都吓得不清。
但请来的医师皆是束手无策:“领主此乃心病,非人间药石可治。请路总管另请高明。”纷纷辞官离去。
几日下来,路天鹰依旧疯癫,也依旧清醒,他不再见任何人,什么事都关在书房里,只有那面星海古镜是他唯一的精神陪伴。
有时谁也不认得,有时却连件头发丝似的陈年小事都记着。
“还有这种事,今日可真是领主传我?”
“自然是的,小的们不敢假传。”
当沙通天推开书房大门,里头一片漆黑,充满了灰尘闷臭,完全不像人住的地方,
遑论尊贵如一地之主。
他喊了一声,迈出两步,一股凛冽的杀机扑上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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