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陆兆南帮丁尚明设计的,乃是想办法栽赃给一撮毛一伙人,然后这边再堂而皇之的出兵清剿,而且还不能完全剿灭,起码要暗地里收归己用,那样的话,接下来就可以借“一撮毛”的名义,大做文章,不光为谋夺莒州守备一职,以后在日照周边巧取豪夺大户们的土地建立自己的屯田农庄,甚至未来谋夺青州府守备都要着落在这上面。
本来丁尚明是想再过两三个月等这边秋收之后腾出空来再实施此计划,没想到会遇上王喜胜这么个不开眼找死的家伙,说不得也只能提前发动了。
“王庄一事属下觉得有必要提醒大人一句,要么咱们不做,要做就得做利索点,千万别留下啥手脚日后不好收场。”陆兆南提醒了句,他以前帮李三才赞画时就吃过这方面的大亏,那李三才行事素来胆大妄为,偏偏每每都不干不净的留些手尾,陆兆南为此劝过他很多次都被李三才认为他小题大做过于谨慎了。
然后在李三才谋求当朝首辅一职时,被政敌抓住了诸多把柄告到神宗皇帝面前,不但首辅没当成,还被直接罢官,正应了陆兆南之前三番五次进谏李三才的话,尤其盗用宫中大木一事,一共二十三万多根,都被政敌精确到了个位数了,可想而知这李三才办事有多么的不够严谨了。
也是因为这事,觉得陆兆南是个乌鸦嘴而迁怒于他的李三才毫不迟疑地把他作为盗木一事的罪魁祸首推出去顶罪。若不是有徐光启帮忙说情,以当时的情况陆兆南就不止是被夺举人功名这么简单了,最少也是流三千里,弄不好连性命都得搭进去。
若不是这样,以陆兆南这样一个出色的智囊人物,根本不可能屈尊跑到石臼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来辅佐丁尚明了,
“平遥兄的意思是,灭门?”丁尚明问道,算上凤阳那一票外加夹仓镇许麻子,他已经亲手杀过不少人,对于杀人并没有多少心里负担,但若是杀戮妇孺老幼灭人满门他就不免犹豫了,后世根深蒂固的观念让没办法干出这种丧尽天良毫无底线的事来。
“大人误会了,此事没必要多造杀孽,听说这王胜喜在王庄内外都是一个人说了算,只要将之诛灭,树倒弥孙散,就等于实质上灭掉了王庄,况且属下还听说这王胜喜放高利贷起家,口碑向来极差,就连王庄那些跟他论起来有亲戚的同宗乡亲们也被他使尽手段夺去田产,不得不沦落成他家奴仆或是长工佃户,属下的意思是,咱们这边要计划得周详些,不能露出明显破绽和马脚,哪怕被人猜到是咱们干的,但没有实质证据,谁也奈何不了咱们。”
“明白,此事还得有劳平遥兄帮小弟把关,”
“还有一条,咱们是奔着他那一万亩地去的,可那人最值钱的家当并非田产,反而是现银和外面的欠条,还有庄户们的卖身契,这些个必须要拿在手里,灭王庄不难,但要囫囵个的吞下这块肥肉就有些难度了,最后恐怕要着落在这上面了,拿到之后大人不妨如此这般,把庄户们欠王胜喜的借据和卖身契都还给他们,县衙那边也要分润些,这样日后王胜喜的弟弟或是曲阜孔家回头闹将起来,起码本地民意完全在大人这边,他们若是不肯善罢甘休,咱们就煽动民乱给他们好看,反正大家得利,得了好处谁都不想吐出去,大灾之年朝廷最忌惮的就是民乱,想来对方也不敢闹得太过,”
“哈!果然妙计,”
两日后,月黑风高杀人夜,丁尚明带领队伍悄悄潜入贾村附近,冒充响马的基本是山后百户所原班人马,都是他比较信任的,王庄的防御力量不算太雄厚,这边已经打听清楚了,王喜胜手下一共有家丁和护院一百多人,一部分留在莒州,那里有王家的当铺和其他生意,真正驻守贾村的大概六十多人,武器以冷兵器为主,有少量弓箭和鸟铳。
贾村有土围和大门,晚上是全封闭的,有更夫和守夜的,各一人,遇到情况会敲锣示警,不过丁尚明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这边有内应,新兵中恰好有个叫王猛的就是贾村人,和王胜喜是屯亲,家里以前遭了灾又赶上老娘生病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找王胜喜家借粮食借些散碎银子,明知道这王喜胜心黑却也别无他法。
老娘没救过来撒手人寰,只留下年方十六的王猛带着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过活,还账时,王猛家拿不出钱粮,本以为按市价只要卖掉自家的一半田地就足够还债的,哪成想被王喜胜家各种名目利滚利算下来,家里的几亩薄田非但不够抵债的,反而还强逼着王猛签了卖身契拿自己十岁的妹妹来抵数,
这几年王猛自己帮人扛活或是带着弟弟偷偷下海煮私盐来卖,才算勉强维持,小哥俩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而妹妹在王喜胜家做个粗使丫头,非打即骂,同样过得也不好,所以王猛对王喜胜可谓恨之入骨,一听说千户老爷要去弄王喜胜家并需要自己做内应,那是千肯万肯一百个愿意,而且还拍胸脯跟丁尚明保证,等攻打王宅时他愿意做个前锋第一个进去,因为他知道王宅后院墙外有一堆砖垛很好翻,以前他就总在那个墙头跟自己妹子偷偷相会,带些好吃的给她。
丁尚明问这个个头跟自己相仿的棒小伙,若是让你带几个人去贾村提前埋伏在你家里行不行?
“木妨事,自打俺入了丁家军,村里人都知道俺现在混得好了,领人回家吃酒谁又能说个啥,”
“等破了王宅,宅子里面的情形嫩可知晓?”
“俺不知可俺妹子都晓得,可以让俺妹带路,”
“那你能不能提前联系上你妹,”
“能啊,以前俺都是等熄灯了趴墙头学猫叫,那里离俺妹住的近,她只要听到就知道是俺来了会偷偷出来见面。”
是夜,在离王庄大门数十丈远的一块洼地里,参加行动的所有人都静静地坐在地上,身上的武器在星光下发着幽光,带来的几匹马和拉车的骡子也都被包了蹄子上了嚼子,这年代由于营养不良大部分人都有夜盲症,但海边长大的孩子从小吃各种海鲜反而没这毛病,晚上也能看得见。子时的梆子声刚刚敲过没多久,就见王庄的两扇大门吱吱嘎嘎慢慢开启,这声音在宁静的夜空下特别的刺耳。
“点火把,出发!”丁尚明低声命令道,率先把面罩带在脸上,大手一挥带着一群蒙面“响马”轻手轻脚奔了过去,大门口正是提前进入王庄潜伏的王猛和大壮等另外三名战士。
有王猛这带路党,一行人轻车熟路直扑王胜喜家,王猛首先翻墙找到了已等候多时的妹妹王巧,然后奔到前院开了大门,此行的首要目标自然是那些家丁护院的住处,只要把这些人拿下,那整个王宅就跟嘴边的大肥肉一般尽可予取予夺。
此时的丁尚明双手各持一把赵士元亲手打造的火绳手铳,威风凛凛紧跟在王猛兄妹身后走在最前,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刺激得他心跳加速兴奋难耐,反而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厮杀。
可惜他并未能如愿,王宅的护院和家丁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似的,直接在睡梦中被包了饺子一锅端,全部用麻绳捆了在院子里围成一圈,留下专人看守之后,余下的兵丁明火执仗地冲进了内宅,开始挨个屋子搜人,不管男女老幼一律赶到正院,面冲墙跪着,一时间,打骂声,哭喊声,砸烂东西声在深夜的王宅里此起彼伏喧嚣而起。
解除王宅武装之后,丁尚明又在王猛兄妹的带领下只扑王胜喜的卧房,卧房和书房还有内库房以及成片的客房都挨在一起,半杜丽的一个院落。有王巧的指引,无比顺利地将宿醉未醒的王胜喜逮个正着。大壮上去忽了一顿大嘴巴子才将之打醒,在得知是响马破了庄子立刻吓得瑟瑟发抖起来,连声哀求道:
“求求你们啦各位好汉,要银子要粮食仓房里随便拿,千万别伤人,”
丁尚明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大壮心领神会,立刻吩咐左右,给俺绑起来吊到房梁上!等丁尚明刚走出屋没多远,就听得身后王喜胜鬼哭狼嚎的哀叫声和人身肉体被击打的沉闷声,还间杂着大壮的低吼声,说,你藏宝物的密室在哪里?说就饶你一命,不说就活活打死你……
丁尚明后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法制观念和纪律性都很强,穿越之后行的虽是霹雳手段,却不免有慈悲心肠,是见不得这般虐待人的,端的可笑。但不刑讯不行啊,这年头类似王喜胜这样的地主老财都习惯把核心家产和宝物藏得很深。
为避免听这刺耳的声音难受,他干脆走得远远的,跑到外围那排客房找了间大屋子走了进去坐到八仙桌前,之前挨屋搜人时手下都是依着命令点燃屋里的油灯蜡烛,所以屋子里显得很亮堂,他顺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过夜茶,这时他才注意到桌上还摆了一只喝过的茶杯,杯口却留有小半圈唇红印,屋里若隐若现的还有股子胭脂香气缭绕,这屋先前明显住的是个年轻女子,丁尚明眉头一动起身踱步到里间一挑布帘,里面果然是个闺房模样,一张硕大的雕花大床被褥凌乱,上面还散落着女子的衣裙,但人已不见,估计是被手下给押走了,丁尚明抽了抽鼻子转身回到桌前落座。没过多一会儿满手是血的大壮过来了,一脸喜色。
“招了?”丁尚明问道,
“是,那姓王的怂包一个没几下就招了,说是宝贝都藏在书房里的密室,里面有机关。”
走,看看去,丁尚明当即起身与大壮一起直奔书房而去,几步路说到就到,几名心腹搀扶着满身满脸全是伤的王胜喜已经等在那里。
“机关在哪?”大壮恶形恶状问道,
王胜喜有气无力地用手指了指靠墙的博古架。几位心腹当即上前搬开架子,果然后面有个暗门,还上了锁。
“钥匙呢?”
王胜喜又指了指书桌上的笔筒,大壮立刻里面毛笔都倒将出来找出钥匙开了锁推开门,一方暗室露了出来,里面只摆了一张桌椅和两排货架,还点了长明灯,丁尚明和大壮走了进去,其他人未得允许还留在书房里。
暗室不小,足有二十几个平方左右,室内并无窗户但空气倒不显得浑浊明显留有通风孔。大壮把货架上的几个箱子一一打开,头一个箱子就是丁尚明想找的,各种房契、田契、账本,还有借据和卖身契等等,全都分门别类排放整齐,像是给丁尚明预备好了一样。
另外五口箱子里打开都是整齐的五十两银锭,每箱估计有三千两,合计大概一万五千两,最后的一口箱子则是些古玩字画。
“这些箱子回去等下先送到我房间里,切记,”丁尚明叮嘱大壮道,转身正要离开,突然脑海里一闪念,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日照首户又是个放高利贷的,没理由就这么点家财啊!这看起来竟然比从石臼所原千户王毅身上搜刮来的还要少,怎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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