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战背后藏着首座的算计。
这是齐平推测出的结果,但意识到这点并没有用处,就像当初在西南大雪山里,他没法拒绝那名站在大陆顶峰旳老人。
纵使他已成三境,但拒绝神圣领域,仍旧太过遥远。
九州鉴是否能帮助感悟?
老实讲,齐平是不确定的,起码他晋级后没有立刻跨入神通二重,而且他也没能力开启。
只好将这个思路按下。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就用笨办法,多使用神通,也能加深感悟,反正我又不急……”
齐平想着,愉快地将这件事抛下。
转而问起第二个问题:“师尊,我家附近来了个只狐狸……”
他将瑶光的情况说了下,寻求解答。
穿着缺斤少两道袍,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坤道愣了下,听他说完经过,一头雾水道:
“为师不知道这事,但既然朝廷放任,你也没必要担心什么,呵,妖族……在京都这一亩三分地,翻不起浪花。”
语气很自信的样子。
顿了下,又叮嘱道:
“不过你也得注意下,别给人馋了身子,妖族慕强,你嘛……修为虽然马马虎虎,但也算个小高手了,有些妖精专门猎艳,勾搭我人族天才,然后回妖族吹嘘……”
啊这,为什么听起来像是骗了校花上床,提起裤子与狐朋狗友炫耀的渣男……不,渣妖……所以,这是妖族的风气吗?
齐平张了张嘴。
鱼璇机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下,突然问道:“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齐平故作茫然:“什么?”
鱼璇机绝美的嘴角扯起一个促狭的笑容,忽而伸出修长的右手,大拇指与食指结成一个圈,做出“拤”的动作:
“这个。”
“……没有。”
“真没有?”
“要不您检查下?”
“……啊哈哈,为师是信你的。”
师徒二人开了个没品的玩笑,齐平问道:
“其实我主要好奇她的目的,按她的说法,来京都可能是有任务的。京都近期有与妖族有关的事吗?”
鱼璇机想了想,说:
“近期的话……唔,对了,还真有个。白理理在这边修行不短时日了,可能会折返,那瑶光同为狐族,许是与白理理一同返回雪域妖国。”
这样吗,从临城来京都,然后跟着狐族公主回北方?听起来很合理……齐平暗忖。
就听鱼璇机迟疑道:“不过,这件事可能会有变化。”
齐平疑惑:“什么?”
鱼璇机说道:“你应该听说过,帝国与妖国曾签订不战盟约吧。”
齐平点头:“说是太祖真武皇帝当年将九州妖族驱赶回了北方,签下条约,才有三百年和平。”
鱼璇机点头:
“算来,这份盟约即将过期了。接下来便是要考虑续约,这是事关两族和平的大事,相比下,与南方诸国的比斗,都算不得什么了。”
续约……齐平心头一凛:“妖族意愿如何?”
鱼璇机说道:
“白尊态度暧昧,应该是想维持和平,但妖族里同样有很多强者主张反攻中原,以往还有盟约压着,如今即将解约,如何令桀骜的妖族甘心续约,便是皇帝要头疼的事了。
想来,免不了一场谈判,那个瑶光也许便是为谈判使团的到来打个前站,唉,为师不怎么关心这些,也说不准。”
那你关心个啥……齐平吐槽,感觉这女人整个就是道门寄生虫,恩,好看的虫子。
“弟子知道了,那就不打扰师尊了。”齐平起身,准备告辞,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想起来什么,将带来的食盒递过去:
“弟子制作的冰糖,师尊可以含着吃。”
鱼璇机懒洋洋道:“有心了,为师有酒就行了。”
齐平想了想,说:“师尊这里的酒有些淡了,改日我送些烈酒来。”
鱼璇机嗤之以鼻,心想整个京都的酒我都喝过,你小子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目送少年离去,她才好奇地打开食盒,捏起一粒冰糖,好奇地含在嘴里,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下,然后翘起嘴角。
还挺甜的。
这时候,她突然脸上显出一丝痛楚来,捂住了小腹,微微蹙眉,叹了口气:
“又来了。”
起身,右手一招,青玉葫芦挂坠“彭”地炸开白烟,女道人两条白蟒般的长腿骑在大葫芦上,冲天而起。
划过青光,道院迅速在脚下缩小,鱼璇机飞上高空,冷风猎猎,她用木簪子固定的长发乱舞。
一人一葫芦,朝京都郊外某处飞去。
过了一阵,抵达一处人烟罕有的山峦上空。
掐诀念咒,朝下方坠落,眼前忽然有白雾荡开涟漪,撞入一座结界。
内部,赫然是被遮蔽的一处寒潭。
周边风景秀丽,生长着一束束梅花,潭水清冽,只是岸上堆着不少酒坛。
仔细感应,才会发现,那潭中竟不是水,而是酒。
“嗖——”
鱼璇机落下瞬间,大葫芦恢复成饰品,悬在手腕上,与此同时,道袍解开,一件件衣物自行朝岸边石头堆叠。
眨眼间,女道人已不着寸缕,白腻腻的身子“噗通”一声跌入酒池内。
继而,她眉心有莲花纹路亮起,刺骨寒意扩散,冷风卷过湖面,“咔嚓咔嚓”,酒池竟有结冰迹象。
“哼!”鱼璇机痛呼一声,手指于身前一抹,划出一条火线。
橙红色的火焰遇酒而燃,霎时间,整座酒池都燃烧起来,浅蓝色的火焰压制着她体内的寒冷。
女道人盘膝莲座,陷入冥想。
结界表层,白雾合拢,遮蔽一切窥探的视野。
……
……
接下来几天,京都城内并不平静。
六角书屋与报社的赈灾在有条不紊地推进,朝堂上,皇帝下达圣旨,命军中工匠仿制器械,工部出面整栋矿场,收拢流民,开始将已有的石炭制作成“炭饼”。
很快的,第一批炭饼流入市面,齐平用报纸配合宣传,打了波广告,短时间内便引起轰动。
……
清晨,张府。
吏部尚书府邸乃是御赐,格局不凡,山石草木,亭台楼阁,于京都中,也排得前列。
今日没有早朝,张谏之起的迟了些,吃完早食,没急着去衙门,而是坐在书房里饮茶,命人去最近的书铺,买一份报纸回来。
“老爷,今日份的晨报。”不多时,家中仆人返回,双手奉上。
张谏之怔了下:“今日怎么这般快。”
从宅子去书铺,一个来回最少一盏茶的功夫,可家丁前脚出门,后脚就带来了。
家丁忙解释道:“刚出门就遇上了报童,在沿街兜售此物,便直接买了来。”
“唔,是那招募的摊贩?”张谏之知道这事,“据说是报社雇佣的人手,竟连这边也有了么。”
家丁点头,说道:
“扩散的可快着呢,现在每日天不亮,各个书铺外头就有一群报童等着了,都在说那六角书屋会做生意,这大冬天的,知道人不乐意出门,竟雇人出来卖了。”
张谏之摇头,感慨道:
“雇人收买不是什么新鲜法子,之所为未大行其道,无非是利薄,那齐平招募报童,也不只是为了生意。”
家丁困惑不解,心想不为了赚钱,还能是什么。
张谏之并未解释,将报纸摊开,缓缓阅读,他看的速度不快,偶尔还会停下思考。
炭饼入市后,木炭与石炭的价格皆有所滑落,这与预期相符,也是今日未曾召开朝会的原因。
随着灾情跨过拐点,朝堂上紧绷的气氛,终于有所舒缓。
“接下来只要持续施为,打击奸商,将此法向其余州府铺开,寒灾便可扼制,不虞酿成大祸。”
张谏之思忖着,翻到最后一页,惊讶发现,这一页,竟详细列明了六角书屋筹措银两去向。
购买物资几何,自何处购得,耗费多少,又送去了何人……井井有条,一一列出。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募捐全然是“黑箱”,所以才有“乡绅的如数奉还,百姓的三七分账”的套路。
甚而,操持赈灾本就是许多人眼中的“肥差”。
身为吏部尚书令,他对此更是心知肚明,却亦无法禁绝,官场上和光同尘,本就是从政的基本智慧。
可如今,这个屡次创造奇迹的少年,却用这种方法告诉所有人,清白是可行的。
“齐平……”张谏之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有些复杂。
过往,齐平虽做出过许多大事,但张谏之却从未挂念在心上,只当是个有才华的后辈。
饶是午门广场演示器械,也只是惊讶,可此刻,这位内阁大学士心中有了赞叹,以及……敬佩。
“敢为天下先,人所不能为……”张谏之叹息一声,合上报纸,朝外喊道:
“备车。”
不多时,张谏之未穿官服,只穿常服乘坐马车离开宅邸,未去衙门,而是朝外城赶去。
……
东城。
张谏之带着护卫抵达,扮做寻常富家翁,穿街过巷,暗访灾情。
街道上,有官吏来往行走,挨家挨户,统计人口,发放凭票,以此领取钱粮。
路口,有粥棚支起,穿着靛青色棉袍的六角书屋伙计,领着一些书生,在熬煮米粥,前头排起了长队。
冰冷的晨光里,香气弥漫,米粥粘稠,比之官府粥棚里的清汤寡水,好了不知多少。
“谢谢大善人。”一名贫民领到米粥,感激涕零,高呼善人大老爷。
发放米粥的是个书生,闻言摆手道:“你们要谢的不是我,是齐公子。”
“莫不是赢了南人的齐公子?”有人问。
“正是。”书生一脸钦佩,当即科普起齐平所作所为。
张谏之站在远处,讶异道:“哪里来的书生?”
身旁的家丁解释说:“是自愿散粥的‘志愿者’,唔,是叫这个名字。齐百户那首诗在读书人中影响颇大,不少书生应征而来。”
“无怪乎并未贪墨,书生意气,比之衙门胥吏的确要更干净些。”张谏之恍然。
家丁犹豫了下,说:“其实即便没有这些人,六角书屋的伙计也不大敢贪墨的……”
接着,他将齐平查账的故事转述了下。
张谏之听得津津有味,叹息道:“恩威并施,慧眼识才,此子虽未入朝,却已深得用人要义。”
家丁道:“老爷赏识他?”
张谏之自嘲一笑,摇头往回走:“是陛下赏识才对……”
他没继续说下去,亦不准备再看,这时候,却突然听到惊呼声,扭头望去,只见排队领粥的一人直挺挺倒了下去,旁边人抢救。
“去看下。”张谏之说。
家丁领命而去,不多时返回,摇头道:“患了风寒,烧昏了。”
张谏之皱眉:“伤寒病人多么?”
家丁道:“今年好像挺多的,不少人都咳着。”
张谏皱起眉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寒灾已有遏制法子,这风寒病,可莫要扩散开才是。
……
又一个清晨。
南城小院,房间内,齐平盘膝坐在床上,口鼻间窜出一道白色的气箭。
“啪”的一声,将桌上倒扣的茶杯击碎。
旋即,无形力场扩散,破碎的杯子又拼凑起来。
睁开双眼,齐平结束了这一轮冥想,感受着气海中滂湃的真元,充满了满足感。
这几日,他除了听取铺子汇报,大多时候都闷在家中,吐纳修行,按照杜元春的提醒,稳固境界。
“好几天没去衙门了,不能再旷工了。”齐平起身,将破碎的瓷片收入簸箕,推门而出,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鞭炮般炸响。
扭头朝云家院子走去,准备蹭一波饭。
推开门,却看到云青儿端着热腾腾一碗姜糖,从厨房走出来,与他撞了个对脸。
“怎么了?”齐平察觉出少女情绪低落,与平素没心没肺的吃货迥异。
云青儿素白的脸蛋上挂着沮丧,说:“爷爷染了风寒,我给他煮了姜汤。”
齐平一愣,忙跟着云青儿进了屋子,果然听到云老先生咳嗽声。
“太傅,病了怎么没与我说。”齐平来到床边。
鬓角斑白,面容慈和的云老先生靠在枕头上,挤出笑容,摆手道:
“并无大碍。”
云青儿沉着小脸,一屁股坐在床榻边,抱怨道:
“你偏要去东城,那边染病的人本就多。”
齐平扬眉道:“东城许多人染了风寒病么。”
太傅叹息一声,说:
“这几日患病人越来越多了,天寒地冻,加之大雪污了城中水,已有蔓延之相,铺子里的伙计都有不少染病的,原想着有了石炭,会好过些……唉。”
不,冷热交替才更容易生病……齐平心中一沉,抬手抓住太傅的手,将体内真元渡入,帮助驱除寒气,不多时,老人萎靡的神态明显好转。
云青儿大喜过望,没料到修行者还有这种本领,美滋滋地喝起了姜汤,恩,爷爷寒气去了,应该不用喝了吧。
“您今天好好休息一日。”
齐平收回手,起身瞅了小吃货一眼,有些无语,出门朝衙门赶去。
他要去打探下城中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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