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欢女爱》第 1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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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石听了他的话,才真正认清了他的面目。
    前面说过少年的时候,他和他曾经一起读书的。那时候江石的父亲是他的老师。那时候老淹王还没有死,他虽然贵为太子,但是个子却比江石小,如果江石不让他,他就会受江石的欺负。那时候江石就很少让他,他就一直受江石的欺侮。江石怀疑小淹王对那些事情也许一直怀恨在心,这一次终于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就要狠狠教训自己一下。果然,过了几天在江石的嚎叫声中他叫人来割掉了江石的阳物。江石的老父亲经过这一件事情后,受了很大的打击,好像人家不是把他儿子的阳物割掉了,而是把他自己的阳物割掉了一样,整天郁闷不堪,好像丢掉了魂魄一样。他从楚国逃到江南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害怕呀,这一次却让他担惊受怕得很,后来他就生病了,病情越来越重,一直不见好转,不久就死去了。再之后,江石就全面的接替了父亲编纂史书的工作,成了淹国的一名年纪轻轻的失去了阳物的史官。
    26最后的狂欢
    前面说过,江石的玉佩那一天被无名抢去了,江石感到很是愤怒。在一天早上,史官江石就从自己的房子里走出来,向公子属的客舍走去。江石要找到无名,把那天被他抢去的玉佩要回来。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天气出奇的好,他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的那根大狼毫放在裆下,腋下夹着几枚长短不一的竹简,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公子属客舍的方向前进。
    他进入了公子属的客舍里的时候,这时候并没有人拦住他。那些守门的门卫都认识他,看到他那些人甚至还会和他打个招呼什么。在他们的眼中,江石是个有点痴颠的老头。他越过门卫,径直向无名的屋子里走去。在他快要接近无名房间的时候,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女人从无名的房子里闪出来。女人容貌艳丽,身段优美,他知道这就是女人红花。
    女人红花看见江石,就朝着他喊:“江先生,你好呀!”
    他听了红花的话,笑了笑,就朝她点点头,说:“好呀,好呀,你家男主人在吗?”
    红花笑了笑,微微红着脸说:“你说的男主人是谁呀?”
    他听了就哈哈大笑,说:“自然就是他了,你说能是谁呢?!”
    说过之后,江石就快步向前了一步,顺手推开了无名的门。这时候他先是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这个男人自然就是无名,然后江石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一枚神秘的短剑。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越人剑。江石看到他的时候剑正在他手上,江石进入他的房间之前,他应该正在欣赏那枚短剑。无名看见江石突然推门进来,就吃了一惊。他不知道江石为何会突然地来找他。
    他喊起来:“江先生,你来干什么?”
    江石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他径直向他走过去,离剑越来越近,这时候他感到似乎有一种杀气,从那剑身上弥漫开来。这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杀气,这时候江石有一种预感,好像很快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感到自己裤裆下的大狼毫也出乎意料地跳动起来。
    江石激动地说:“你要杀人了是不是?”
    无名听了江石的话,显然是吃了一惊。这时候江石又看到了他的手,慢慢地向胯下伸过去。江石知道这是一个拿剑的动作。他是去拿剑。江石想他也许是想杀了自己,因为自己无意中说出了他的秘密。
    江石大笑起来,他说:“你要杀了我?你果真要杀了我?!”
    但是很快地,无名去拿剑的手停止了。他突然地笑了起来。他说:“你说我要杀人了,那么你知道我要去杀谁呢?“
    江石诚实地说:“我不知道。”过了一会,他又大声地说:“我是来向你要玉器的,你把我的玉器还给我!”
    无名听了他的话,就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玉佩来。江石见状便扑过来,一把抓住了那玉器。无名没提防江石那老头会向他扑过来,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时候那半块玉佩已经被江石抢到了手里。无名扑过去想把那玉佩抢过去,但是江石那老头已经撒开腿儿跑了起来,飞快地向外面奔去。
    江石一边跑,一边回过头来看,看无名是否追过来。但是无名这一次却并没有追过来。江石穿过大街小巷,狂奔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江石进了自己屋子里把门关上,才把那个残缺的玉佩取出来看。他一看就大吃了一惊,发现手里拿的却并不是自己原先捡到的那个玉佩。江石清楚地知道自己原来的玉佩的表面上有一条很明显的划痕的,就像被什么利器切割过一样,而刚刚自己从无名手里抢过来的半个玉佩表面却是光滑的,只有图案很相似,和原来的那半块放在一起也许正好是相互吻合的。想到这里,江石就激动起来。
    江石想也许这两个残缺的玉佩正好是吻合的。
    江石想若妃不会就是无名的母亲吧。
    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呀,他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有点不可思议。淹国的史官江石此时他又激动起来了,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止不住激动起来,禁不住手往裆下伸过去,把自己的大狼毫从温暖的裆下掏出来,然后在竹简上写下几个龙飞凤舞的文字。
    再说块玉佩被江石抢走了之后,无名就站在自己房间里又捧着那枚短剑发了一会儿呆。刚才江石无意中说出了他心中的秘密,他有点吃惊,差点就掏出自己的长剑来杀了他。他害怕江老头坏了他的大事,因为他要杀的人,不是一般的人呀,事情泄露出去的话,就会有许多人掉脑袋。但是那天无名还是没有杀他。无名让他走了。
    无名捧着剑胡思乱想,此时红花推门进来,看见他神情略有些异样,就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名慢慢地把剑收起来,放好,然后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事情,朋友送的一枚好剑。”
    但是红花是个女人,凭女人的直觉,他从无名的神情中还是读出了一些内容。她约摸知道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但是她不再追问无名。她想自己只是一个女人。女人是不可以随便说话的。她轻轻地走到无名身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以前一样温柔地看着他,心里面充满感激。
    无名也静静地看着红花。他看着眼前花儿一样的女人,内心也是心存感激。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感激。至于究竟要感激她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和她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无名出身卑微,他曾经是别人的奴隶,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花言巧语。但是那天他面对着自己的女人,内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对她说点什么。但是他几次张了张口,都没有发出声音来。其实是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所有的语言此时好像都不足于表达他内心的感情。
    过了好一会,他又张了张口。红花微笑着望着他,似乎鼓励他把话说出来。后来他就说:“我要杀人啦!”
    红花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然后平静地说:“我知道。”
    无名又说:“我不能照顾你了。”
    红花又说:“我知道。”
    无名看着红花,说:“我不想杀人,但是我必须杀。”
    红花微笑着说:“我知道。”
    红花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女人。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决定了要去做的事情,肯定有要做的理由。红花想,自己的生命都是属于他的,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支持他。她尽力装出一副快乐的样子,说:“你决定要做的事情,肯定是对的,你不要管我究竟会怎么样想。”
    说完这番话之后,然后她就慢慢靠近他身边,伸出手来温柔地帮他脱去身上的衣服。
    她轻轻地说:“我理解你!”
    红花像以前一样,微笑着慢慢地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下来,放在地上。无名的身体暴露出来,呈现出青铜的光泽。而她始终面带微笑,微笑着看着他,就像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一样。她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然后轻轻地用手触摸着他的身体,动作很慢,极其温柔。无名也静静地看着红花,注视着她。红花用微笑回应着他。这是一个美好时刻,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无名突然用力抱住了红花。红花此时大叫了一声,趁机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无名抱住她快速地转了一个身子,红花身体就飞了起来,裙裾飞扬,很是好看。
    无名紧紧地抱住她,抱得紧紧的,好像一松手她就会飞出去一样,就会消失了一样。她也尽量配合着他,用手勾住他的脖子,舒展开自己的身体然后再紧紧地缠绕着他。红花自始至终微笑着,脸上红扑扑的,很好看,就像春天里怒放的桃花一样,显得娇艳无比。
    无名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娇艳,就像第一次他见到她时一样。他紧紧地抱住眼前的女人,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抚摸她洁白如玉的脸庞。他的手温柔地从她的脸上拂过去,轻轻地拂过她的嘴唇。她的脸上绯红绯红的,眼眸流动,就像微微喝醉了一样。当他的手拂过她唇边的时候,她就微微张开口,轻轻地咬住他的手指。她用润湿的嘴唇轻轻地吸吮着他的指尖,舌头轻轻跳动着,就像一种神秘的舞蹈。而她的手水蛇一般游动着,自上而下慢慢地从他的身体摸下来,最后握住了他的下体。
    他身体猛然一震,然后就更加抱紧了她。她始终微笑着,脸上通红通红的,就像盛开到极致的花朵一样。她的唇红润无比,微微张开着,充满着某种诱惑。他把自己的手从她的唇边移开,然后把自己的唇紧紧地压上去,用牙轻轻地咬住她的唇。而她的手始终握住他的下体,纤细圆润的手指抚摸着它,直到它也变得润滑起来。他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血在身体里奔流着,燃烧着。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的时候,他就一把抱起她。他像以前一样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她躺在床上,也像以前一样尽力舒展开自己的身体。她仍然微笑着看着他,脸上仍然是红通通的。他看着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然后他跪倒在她身边。他像往常一样,用手轻轻地把她的衣服解下来,直到她的身体完全地呈现在他面前。
    她的身体还是那么美丽,那么动人,一如绝世的珍品。红花尽力地把自己的身体打开,打开,就像是一种开放到极至的花朵。这是一个美好时刻,情欲的花朵开放着,他轻轻地压在她的身上,在死一般的快乐里最终和她合而为一。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无名就醒过来了。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往旁边摸了摸,手里却摸了些湿湿的东西,他感觉不太对劲,一下就坐了起来。他坐起来之后就吃了一惊,他发现红花也坐起来了。红花的脸上雪白雪白的,而她的手碗里却流着血。不停地流着血。床上和地下都是鲜红鲜红的血。无名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他知道红花身上正在流血,不停地流血。他向红花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她。但是红花好像已经不行了。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好像血都流光了一样。无名赶快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片裹住红花手碗上的伤口,但是红花已经不行了。无名喊叫起来:“红花,你为何这样?!”无名一共喊了三声,红花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睁开眼睛,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她轻轻地说:“我不想让你牵挂,现在你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情了。”无名听了红花的话,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他紧紧地抱着红花,红花的身体在慢慢变冷。他知道红花的身体正在消失,正在离自己远去。
    他嘴里喃喃地说:“红花,你为何这样呢?”
    但是再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红花的身体已经慢慢变冷了。红花已经死了。他就这样一直抱着红花,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暗变亮。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这时候房门外有人高声传呼,说是公子有请,叫他快点起来见公子。无名听到有人呼叫他的名字,就把红花已经冰冷的身体轻轻地放在床上,把她的衣服和头发都弄好,然后自己也整了整衣服,拿上那枚充满杀气的短剑,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再说史官江石那天知道若妃就是无名所要寻找的母亲之后,他就失眠了。他想起了在自己生命中两个重要的女人。一个是青梅竹马的楚楚,另一个就是若妃。她们两个人的面目在他面前交替闪现,忘都忘不掉。对于青梅竹马的楚楚,他对她一腔深情,希望能和她过一辈子,但是突然的变故把他美好的梦想全部打碎了。这是令人痛心的事情,还有什么比梦想破灭更令人痛心的事情呢?
    楚楚的死,使他对小淹王充满了仇恨,他和若妃的私情,开始的时候也是出于报复淹王的目的。后来他就发现,其实若妃是并不爱自己的。她愿意和自己保持某种暧昧的关系,是希望自己能在某个时候帮助她,让她有机会和自己原来的丈夫和儿子见上一面。她知道在宫里面也许只有江石能够帮助她。江石想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呀,后来她因为自己的原因送了命之后,他就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想是自己害了她,这是不可原谅的事情。
    那天他突然看见无中手里拿着一把杀人的短剑之后,他就隐隐感到不安。尤其是他知道若妃就是无名要找的母亲之后,他就更加感到不安了。他想无名好歹也是若妃的孩子呀。他知道无名要去杀人了,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想自己应该阻止那件事情,毕竟杀人不是杀猪,是要偿命的事情。想到这里,江石就站起来,慢慢地向外面走去。
    江石走到公子属的房子外面的时候,远远地就站住了。这时候他奇怪地看见许多公子属的寓所外面围了许多人,都是清一色的士兵,他们手里的兵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江石向他们靠近的时候,他们就喝住了他,不让他继续往前走。后来有一个头头走过来,这头头江石是认识的,就急忙叫住了他,问他公子属房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偷偷地告诉了江石。他压低着嗓子说:“公子属犯大事了,犯下掉脑袋的事了。”江石听了这话,就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心想,这下完了。
    原来这一天,公子属在自己的屋子里隆重地宴请淹王。在宴席上,无名趁为淹王献上鱼炙的时候,从鱼腹中抽出短剑,然后刺入淹王胸中。淹王赴宴之前早有防备,胸部护有三重铁甲,刀枪不入。这一刺失败了,无名举刀再刺的时候,淹王的左右侍卫拦住了无名刺过来的利剑,公子属刺杀淹王的行动失败了。
    原来那天公子属要宴请淹王的消息,很快就被公子田的军师无良知道了。无良知道之后暗叫不好,他隐约知道公子属此时宴请淹王很可能是不安好心,存在着篡位的极大可能性。无良知道,如果淹王赴宴出了意外,公子属乘机自立为王的话,公子田的算盘就落了空,这对自己来说也万万不是什么好事情,搞不好要掉脑袋。因此淹王在赴宴之前,无良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公子田。公子田听了无良的话之后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就和无良寻思对策,两个人商议了半天就把自己的想法毫不保留地密报了淹王。淹王虽然不太相信公子属会刺杀自己,但是仍听从了公子田的建议,赴宴的时候早有防备,胸中藏有三重铁甲,刀枪不入,结果这三重铁甲救了自己的性命。
    在古老的史籍中,鱼是一个隐语,据传西周时期就在民间谚语中流行了。隐与喻是对立的,喻是为了把问题说明白,隐则故意要把问题讲得不明白,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修辞手法。还有人认为鱼就是匹偶或情侣的隐语,喻指男女之间的xing爱。在春秋初期,还有一种叫鱼丽之阵的阵形。这是一种极其奇谲的阵形。具体的阵形已不可考。历史记载公元前七0七年,郑国的子元标新立异,创造性地摆出了鱼丽之阵的阵形,把骄横的周桓王杀得大败。
    这就是有关鱼的故事。
    27着火的城
    这一年的冬天留在史官江石的记忆中是彻骨的寒冷。
    那是一个多么寒冷的冬天呀。当然对气温最为敏感的不是江石,是他的大狼毫。这一年的隆冬,天气奇寒,江石像一条怕冻的狗一样龟缩在自己的被窝里。那天晚上江石害怕自己的大狼毫也会冻坏,所以他一直把它放在自己温暖的裆下,放在自己的被窝里,自始至终让自己的体温温暧着它,保护着它。但是即使是江石这样无微不至的呵护,这大狼毫仍然只是保持着一种不硬不软的样子,这一点就像阳痿患者的阳物。当然这并不是一个有趣的比喻。
    这一天真冷呀,天好不容易大亮了,他仍然缩在被窝里不想动弹。作为一个史官,他一直对社会的各种变化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通常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大狼毫从裆下掏出来。但是这一天确实太冷了,在这么冷的天里面,不要说水要结冰,就是连思想也是要结冰的呀。他认为在这种奇寒的天气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他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待太阳出来的时候再起来也不迟。
    江石已经好久没睡懒觉了。他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他要等待太阳出来。太阳出来之后,他就起来。他要用一个铜鼎先烧一盆热水,热一热自己冻伤了的脚。还有自己的那枝大狼毫,平常也需要主人的爱护和照顾。大狼毫就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呀,它也需要温水的润湿。它不能这样一直硬下去。它这样一直硬下去江石怎么写字呢?江石要它变得柔软一点,温顺一点,待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就要把它挂在自己的屋檐下,让阳光和风把它慢慢地风干。
    江石正窝在温暖的被窝里胡思乱想的时候,他那个小斯就跑了进来。小斯凌乱的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所有想法。小斯慌里慌张地跑来告诉他,说是今天宫里有大事,要他赶快起来,起来晚了就要杀头了。听了小斯的话,江石就像饥饿的狗见到了香喷喷的骨头一样,他一脚踢开被子,他早已顾不得寒冷了,一骨碌就从床上爬起来。他好久没有记录什么大事了,这对于一个史官来说显然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情。他匆忙地穿好衣服,用一把水洗过脸,这时候小斯就把磨好的墨和那枝大狼毫递到他的手里,江石把它们拿上就迎着刺骨的寒风跑了出去。
    他沿着大青石板铺路的街市一路小跑,发现有许多人和他一样,从四面八方跑出来,都往宫里的方向奔,不同的是那些人都坐在漂亮的马车里面。他们官做得大,有权有势,江石怎么能与他们相比呢?他们坐在马车上,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们的马车呼啸着从他身旁跑过去,一会就跑远了。江石一路小跑,等他气喘兮兮地跑进宫里的时候,他发现那些人几乎都已经到齐了。江石跑得再快终究是跑不过那些四条腿的奔马的。
    他们站在底下等淹王出现。文官武官一律站在殿下,默不作声,这时候许多人都翘首往门口的一个巨大的青铜鼎上看。鼎是青铜的鼎,很大,很深,样式很古老,看样子成色很新,显然是新近制作的。城里前几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鼎里面积满了雪。这几天气温仍很低,里面的积雪还来不及溶化,远远看过去,还能看见白白的积雪。
    不一会淹王就出来了。太子田跟在淹王后面也出来了。
    这一天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淹王的神态有些疲倦,这是江石的判断。淹王坐在殿上,这时候太阳斜斜地从天空中射过来。他穿着一件貂皮的大袄,脚边上的铜盒上燃着炭火。火苗跳跃着,若隐若现。但是他可能仍然觉得冷,就向旁边招了招手,侍从又拿出来一件貂皮披肩,披在他身上。在重重衣料的包裹中,他的脸出奇地白,毫无血色,与远处院墙角落里的积雪遥相呼应。
    这是一个多么寒冷的冬天呀。史官站在那些官们的后面,像往常一样,他把自己的大狼毫放在温暖的裆下。他害怕自己的大狼毫长时间地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会把它冻坏的。如果冻坏了,就不能很好地使用,他就不能完成自己伟大的使命。他一边轻轻地跺着脚,一边在心里面胡思乱想,等待着事件的发生。这一天真冷呀,他呼出的热气挂在胡子上,一会就结成了冰凌凌,就像冬天里北方挂在树枝上的树挂一样,模样真是滑稽得很,真是好玩极了。他向那些官们看过去,发现那些官们的情形和他也差不多,不同的是他们站在他的前面,他们就站在淹王的眼皮底下,所以他们不敢像江石一样放肆地跺脚。他们显然也冻得不行了,他们的情况真是糟糕透了。这时候没有人说话,一片死寂。过了好半天,终于有人说话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空气中流传开来。江石知道那是年老的淹王的声音。
    淹王说:“看我怎样处死你们!”
    淹王又说:“我要让天下人知道,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是不可饶恕的。”
    听到淹王的声音,江石就条件反射般地弯下了腰,手伸到裆下,赶快把自己的大狼毫从裆下掏出来,然后在竹片写下几行大字。写完之后,他又把大狼毫放在裆下。
    淹王又说:“我要让你们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是不可饶恕的,看我怎么处死你们!”
    这是什么话呀,说实话,他的声音很苍老,一点都不动听。但是他说得很慢,所以每一个字说得仍很清晰,落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落到每一个人的心里。江石把那枝大狼毫捏在手里,灵活地转动着手腕,在竹简上飞快地写着字。他的前面是是那些官官们。他们听到淹王的话吓坏了。他们的腿好像都在抖动。不停地抖动。江石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淹王每说出一个字,他就如实地记录下来。
    天真冷呀,狼毫大毛笔在江石手里,像一根冰柱一样,冰冷得很。
    这个时候仍然没有人说话。他抬头向淹王的方向看过去,这时候他看到了太子田的嘴脸。他的脸上也是一片雪白,雪白之中浮现出一种冰冷的味道。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时候有人上来了。江石先是看见了一根绳子,顺着绳子看过去,然后便看见有人从远处慢慢地走上来。江石看着他们慢慢地走近。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他的手被绳子捆得紧紧的。头发很长,遮住了他脸,这个时候他的形象就像传说中的强盗。这时候那个男人摔了一下头,在头发飘拂的过程中江石就看见了他的脸。他认出了他的身份。他就是几个月前刺杀淹王的无名!
    江石的心情禁不住沉重起来。他终于明白,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淹王把大家招集起来,是要让大家看一出戏。一出杀人的戏。他感到握在自己手里的大狼毫出奇地冰冷和沉重起来。
    无名慢慢地走到了他们面前,这段路其实并不长,也就十几米的样子。但是无名走了很长时间。这是一个艰难行走的过程。慢慢地,他走到了淹王面前。
    淹王指着那个青铜鼎。他说:“这就是你的归宿,你还有什么话说?”
    无名没有说话。他只是冷冷地看了淹王一眼,然后眼睛便看着远处某一个地方。远处是城墙,城墙上枯萎了狗藜棘和扁豆藤的枝叶在风中依依飘摇。这是一个寒冷而干燥的季节,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天空。无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游戏快要结束了。他只是后悔那一天自己没有完成使命。他想那一天为何自己就未能杀死他呢?还是在扁豆藤花开的时候,有一天公子属对他说,留国要攻打我们了,大王不相信,我们没有办法,只好这样做了。说完这些话之后公子属就递给他一枚短剑。无名知道公子属是要他去杀人。后来公子属就宴请淹王,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快结束了。这时候他又抬起头来,向城墙的方向看,他突然看到了城墙上火光闪闪的样子。他感到很是惊奇,他想城墙上怎么会有火光呢?他睁大了眼睛再看,却发现是自己的一个错觉。城墙上狗藜棘和扁豆藤的枯枝败叶在风中快乐地着,并没有火焰出现。什么都没有,只有驻防城墙的士兵的人头和兵器在城墙上若隐若现。再往远处看就是高远无比的天空了。
    淹王又问了一声,说:“你还有什么话说?”
    无名张了张口,轻轻地说:“敌人要攻打我们了。”
    淹王听了无名的话,大笑起来。他觉得太有趣了。他想敌人是谁呢?敌人又在哪里呢?
    他微笑着做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自上向下,轻轻飘飘的,有点像砍头的某种姿势。看见这个手势后,就有人在青铜鼎下用火石燃起火来。火很快烧起来了,这是一个干燥的季节,空气中缺少水分。干柴剧烈地燃烧起来,没有风,一股黑烟直挺挺地向着天空的深处飘去。火越烧越旺,鼎下的柴火疯狂地燃烧烧起来,发出噼哩啪啦的声音。火焰疯狂地跳动着,鼎里的积雪开始融化了,不一会,人们就看见有水汽从鼎里升起来,很快地冰冷的雪水开始沸腾起来。
    江石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时候淹王又做了一个手势。这个时候没有人说话。一片死寂。只有柴火燃烧起来的声音,音乐一般,经久不绝。这时候从边上走出两个穿黑色衣服的人。他们手里拿着绳索,朝无名走了过去。绳是麻绳,一种很有韧性很古老很有束缚力的植物纤维。他们径直走到无名跟前,开始动手用绳索把无名绑得严严实实的。无名这时候没有反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们很顺利地把无名的双腿捆上了绳索。这下他不能动弹了。接着两个侍卫把他抬起来,然后咚地一声丢进了青铜鼎里。这个时候仍然没有人作声。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江石只觉得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一般。
    火仍然燃烧着。等侍卫把无名的尸体从鼎中倒出来的时候,无名已经死了。他们把他煮熟的尸体拖了出去。淹王挥了一下手势,那些人就开始撤离了。
    淹王一走,他们就兔子一般,跑得快死了。待江石把最后一个字写好,抬起头来看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还有那个青铜鼎也还在那里。这是一个多么寂寞的青铜鼎呀。他慢慢地踱到青铜鼎跟前,踮起脚尖往里面看。里面的水浑浊不堪,仍冒着一股热气。这时候江石的手早冻得受不了啦,他就放下笔和竹简,爬到鼎上面去,把自己的手尽力地往水里伸。他把自己的手伸入水中,这个时候他的手触到了一个东西。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呢?他感到很是奇怪,就把它摸了上来,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残缺的玉佩。
    他不禁激动起来,从自己口袋里哆嗦着摸出另半个玉佩来。他把它们放在一起,放在自己的手心上,他发现它们果然是吻合的。他喃喃地说:“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是这样呢?!”眼泪从他苍老的脸上慢慢流下来,他咽了一口气,然后“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黑的墨水来。
    江石踉踉跄跄从宫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公主萱。此时公主萱正好从外面走进来。江石赶紧向她问起公子南的事情。公主说他刚刚启程回留国了,刚送他出了城门,不知道江石问起公子南有什么事情,说是去追也许还来得及呢。原来那天公子南按照父亲的分咐,在城墙上的扁豆藤和狗藜棘枝叶都枯萎了的时候,他拆开了第二个锦囊。这一次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花谢之日,见字速回!”
    公子南原本还想在淹国再呆一段时间的,从心底里他也不想和公主分手呀。那些和公主在一起的日子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还有什么比男欢女爱更快乐的事情呢?但是那天见了那丝帛上的八个字之后,他就想起出发之前父王郑重交待自己的情形。父亲当时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按照上面的分咐去做,就不会错。父命不可违,所以他不敢久留,立即打点行装就和公主依依不舍地告别了。
    江石听了公主萱的诉说,心中就大吃了一惊,心里暗叫不好。他想公子南这样匆忙地回到留国去,如果留国真要攻打淹国的话,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他想起公子属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还有刚才无名说的话。他们的话让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想,敌人也许真要打过来了。
    想到这里,他就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发冷,一股寒气从脚底里冒出来。他匆匆告别了公主,转身又向宫里跑去。他要立刻告诉淹王,他要让淹王做好准备,因为国家也许真的面临着敌人进攻的危险。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史官江石向宫里跑过去。
    史官江石越跑越快,须发被雪风吹拂着,就像他手里的大狼毫,须发乱舞,毫无规则。
    这一次他没有把自己的大狼毫放在裆下,因为如果放在裆下的话,多多少少会影自己的行动。他就把大狼毫抓在手里。左手拿着自己的大狼毫,右手拿着一个小包裹。包裹里面的简和砚相互碰撞着,在风中叮当作响。
    史官江石向宫里跑过去。他跑得气喘兮兮的,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他还是越跑越快,在跑动的过程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就要飞起来了一样。
    他就像要飞起来了一样。
    宫殿越来越近了,在冰清玉洁的雪光里,宫殿的轮廓依稀可见了。
    史官江石向宫里跑过去。越跑越快,越跑越近,转眼就跑到了宫门前。他飞快地进了宫门,门卫甚至来不及阻拦他,他就跑进去了。
    史官江石越跑越快,他甚至远远地他看见了淹王的影子。他老远就喊起来:“敌人要打过来了!”
    淹王听见江石的喊声就转过身来,他发现了史官江石。他笑起来了。
    史官江石向淹王跑过去,越跑越近。他终于看见了淹王的面孔,甚至看清了他脸上浮现出来的不可捉摸的笑容。
    史官江石跑得快极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飞起来了。他大汗淋漓地终于跑到了淹王跟前。这时候他扬起了自己的头刚要说话,脚下没有防备却被一块石子绊了一下,身体就飞了出去。手里的大狼毫直直地戳向地下,“啪”地一声,折成了两断。
    史官江石在淹王跟前摔了个狗吃屎,他的样子狼狈死了。淹王见状大笑起来。
    淹王问道:“啊哈,江石呀,刚才你喊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声好不好?”
    江石悻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气喘兮兮地说:“敌人要打过来了!”
    淹王听了,昂起头大笑起来,说:“敌人要打过来了,那么谁是敌人呢?我们刚刚把敌人杀死了。公子属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我已经杀死了他们!”
    说过之后,淹王就走开了。江石木头般地看着他越走越远。他想叫住他,但是他没有叫。他低下头看了自己刚刚摔破了的膝盖,现在膝盖已经流血了。刚才并不觉得痛的,现在他觉得痛得厉害。他觉得痛极了,甚至站不稳脚跟了,一下子就跌倒在了地上。
    他觉得自己累极了。他甚至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在他闭上眼睛的过程中,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逃亡时候的那场漫无边际的大水,想起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楚楚,还有若妃。。。。。。想起他们的时候,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双膝跪倒在地上,全身匍伏在地上,他双手抚摸着身下的土地。这是一片多么湿润和古老的土地呀。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身下的土地,突然竟识到身下的这片土地竟也和童年时代的楚国一样,竟也是如此的陌生。
    他嘴里喃喃地说:“敌人要打过来了。敌人要打过来了。。。。。。”
    公主与公子南辞别之后回到宫里,公主与公子南男欢女爱的日子告一段落,她隐约感到了些许失落,好像自己突然之间又回到了从前的寂寞一样,只是心底里凭空多了一个思念的人,这和以前还是不一样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个男人就是她的整个世界,所以公子南离开之后,她就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这一天,公主萱和以前一样,在夜色笼罩了整个院落的时候,她和百灵一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此时院子里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在黑暗里发出火红火红的光芒。
    公主萱在院子里坐了下来。院子里寒风呼啸,落叶飞舞。百灵跟着公主,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公主轻轻地叹了口气,在黑暗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叹息声音很低,显得微不足道,转眼就消失在夜晚的冰冷空气里。此时气温有点低,百灵悄悄地给公主披了一件衣服。百灵知道公主是在想念公子南,自己并不能为她分?( 男欢女爱  ./6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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