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南话音刚落,我就笑了起来。我知道陈太南又在说什么鬼话了。
爱是什么东西呢?我从陈太南口中听到这个词,这让感到太惊奇了。我大笑起来。我说:“你他妈的扯蛋吧你,那些女人们只是和我们玩玩而已,只要她们高兴,她们可以和世界上所有的男人谈情说爱。她们的肉体要我们,但是她们心底里才不要我们呢!”
我大笑起来。陈太南抽着烟,冷冷地看着我,直到我脸上恢复了原样。我说:“哥们,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陈太南说:“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好,我先给你说一个故事,你听过这个故事之后就明白了。”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好,你说吧!”
于是陈太南就在我面前开始讲起来。
陈太南说很多年前,城里有一个男人,一个单身男人。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住进了城里的一栋很大的房子里。这个男人是一位老师,原来是在一所大学里教中文的。房子也不是他的,是他的一位朋友的。至于他的朋友是谁,没有人知道,这一点其实并不重要,总之他有这样一位朋友。有一天他朋友告诉他有点事情,自己要到很远的地方去,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想请他帮忙照看一下房子,请他务必答应。
听到朋友的话后,这个男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朋友的要求。前面已经说过,这个在大学里教书的男人,当时还是一个单身汉,他白天除了到学校里上上课之外也没有什么事情,因此他很快就答应了朋友的要求。朋友很高兴,果然过了几天就走了,离开了这个城市,当天晚上他就住进到了那栋房子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太南略略停顿了一下。我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给,点燃,然后递给他。陈太南接过烟猛吸了一口,又接着讲起来。
陈太南说房子其实是一栋面积挺大的别墅,房子很大,很别致,楼上楼下一共有两层,所有的房间加起来一共有十几个房间。房子的建筑很古老,显然已经有了些年代,房子的外墙壁的青砖上爬满了植物,房子的四周则长满了许多高大的树木。树木的枝叶繁茂,阻挡了许多光线,房子四周白天看起来也有点阴森森的,有点怕人。除此之外,房子的前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
陈太南说,记住,房子前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点点头,说记住了,房子前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
陈太南说花园里生长着一些带刺的月季,种满了月季花。因为花园可能很久没有人打理了,看起来杂草丛生。
那个单身男人,他的朋友走了之后的第一天,他就依约住进了朋友的房子里。这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月亮很亮,天空很突兀,而房子里的灯光却不太明亮,灯罩里总好像蒙着一层什么东西一样,光线不能完全地透过来,有一种影影绰绰的感觉。刚开始的时候,他有点不放心,进去之后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门窗,发现门窗都关得好好的,没有什么异常,就放心了。他就脱光衣服到卫生间洗了个澡,然后再拖着鞋子出来,回到房间里打开了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放映一个有关凶杀的电视剧。
他打开电视的时候,他看到的剧情是男主人公推开自家的门,突然发现一个陌生女人死在家里。场面很恐怖,屋子里到处都是鲜红鲜红的血。他感到有些恐怖,不想再看,就啪地一声关掉了电视。他从床头上抓起一本书来看。这是一本叫《微弱的火光》的书,他看了一会儿书,感到有点累就上床睡觉了。
第一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这个男人又从学校里回到了这栋房子里。这天晚上学校里有一个活动,他参加完活动之后时间已经有点晚了。他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发现最后一班公交车都已经开走了。没有办法他就准备打车回去。他站在路边,几辆车子陆续从他面前过去了,都没有停下来,他感到有点恼火,等了好半天终于有一辆白色的车子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他拉开车门上了车才发现司机是一个女的。他上车之后,她转过头来朝他微笑了一下,女司机看起来很漂亮。
她问他到什么地方。他就说了朋友房子所在的那个地名。女司机听了就问他是不是住在xx栋房子里。他听了她的话吃了一惊,不知道她为何知道自己晚上就住在那栋房子里。女司机朝他笑了笑,没说什么话,然后发动了车子。车子穿街过巷,像船一样漂在黑暗的河流中悄无声息地前进。在前进的过程中他几次转过头去,他看到的是女司机漂亮的侧面。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了下来。他朝车窗外看了看,然后他看到了那栋房子孤零零地立在黑暗里,看起来有点恐怖。漂亮的女司机转过头来又朝他莫明其妙地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递给她,她把钱接过去。他帮她关上车门,车子一溜烟就开走了。
他回到那栋房子里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他和第一天一样,先到卫生间里洗完澡,然后穿着拖鞋走出来。经过客厅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一个东西,捡起来一看却是一张女人的照片。他感到有些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照片上女人微笑着,露出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很迷人。他感到有些奇怪,白天他出去的时候客厅地板上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现在却出现了一张女人的照片。但是他那时并没有多想,抓在手里就回到了房间里。他想这女人也许是朋友的朋友什么的,要不照片怎么会掉在客厅里呢。他回到了房间里,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灯光仍是有点暗淡,还是和前一天晚上一样没有完全透亮的感觉。他像前一天晚上一样,打开了电视机。电视仍停留在前一天晚上的那个频道上,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女人…………电视剧里被凶杀了的女主人公。他大吃了一惊,他明白了刚才自己为何感到面熟的原因。他要找出刚才自己抓在手里的照片来看,却发现那照片已经不见了,他快步跑到客厅去找,突然发现客厅的地板上有许多碎纸片,他捡起来一看,发现都是那张女人的照片。他一下子吓得不行,拉开房门就跑了出去。他刚跑出门,迎面就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陈太南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停住了。此时陈太南脸色雪白,眼睛瞪得很大,一动不动,就像死人一样。这是一个有点恐怖的故事,我听了之后也吓得不行。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后面的故事,我就伸出手来捅了捅他的身体。
我说:“后来呢?”
陈太南说:“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那栋房子里发生了凶杀案。一个漂亮的女人被人杀死了,死在了房子里,鲜血从屋子里流出来,一直流到了门外,鲜红鲜红的血,到处都是,而房子外面那个小花园里的月季花也一夜之间全都开放了。那些月季花开出来红红的一大片,就像地上的血一样,引人注目。
这个案件发生之后,曾经在城里引起巨大辈动,后来警方经过调查,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位在大学里教书的单身男人,但是却发现他已经疯了。而他那个朋友,却始终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为何要离开那座城市,自从那次他离开那座房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那座房子从此之后就一直空在那里,再也没有人住进去过。再后来就有人传说那里老闹鬼,就更加没有人敢住进去了。”
我说:“这是一个恐怖的故事。”
陈太南听了我的话,没有说话。我又说:“哥们,这是一个恐怖的故事!”
陈太南说:“再后来,附近的人晚上老是看见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年轻女人在那屋子附近俳徊,就像幽灵一样。人们看见那个白衣女人后一律都不敢吱声,因为他们相信这个女人就是那天晚上突然惨死的女人的鬼魂。”
陈太南说完这番话之后,猛喝了一口酒,过了一会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但是他不再说话了。任凭我如何发问他都不说话。他只顾自己喝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脸慢慢红起来,红得像小姑娘的脸一样,很不真实。
我坐在陈太南对面,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陈太南刚刚给我讲述了一个有点恐怖的故事。但是我不能断定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还有这个故事和有人要杀他有什么关系。我在他的酒吧里坐了一整个晚上,在这整个晚上之间,有神秘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但是并没有人掏出刀了来杀我们,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除了有几个单身女人之外。
后来陈太先喝醉了,我就不再管他只顾自己喝酒,拼命地喝,把自己也喝得脑昏眼花的,后来我就伏在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我好像还做了一个梦。我突然梦见一个无头的孩子。他在我的梦中出没着,奔跑着,跳动着,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呀,但是我始终看不清他的面目。他独自走在大街上,不停地奔跑。他没有头,所以也就没有眼睛。他只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注视着我。他看我的时候就死死地盯着我,就像盯住了我的灵魂一样。他走在很长很长的一条大街上,不停地东张西望。
那梦真长呀,好像没有尽头一样。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醒过来的时候,看了看手表,发现天过不了多久也许就快亮了。在天亮之前,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然后就站了起来。我伸了伸腰,发现我的朋友陈太南仍然趴在桌子上,还没醒过来呢,而且看他熟睡里的样子一时半刻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我就站起来,一个人朝外面走了出去。在走出酒吧之前我回过头来,往酒吧里面看,往我的朋友陈太南看,这个时候我看见我的朋友陈太南突然抬起抬头,在黑暗里甚至咧开嘴朝我笑了笑。我刚要回应他,向他摆摆手什么的,但是一转眼,他的脸孔突然就看不见了。陈太南的脸孔突然就不见了,我怔了怔,发了一会儿呆,转过身来就向外面走去。
这时候城市尚未从睡梦中醒过来,大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就像一座死城一样。我行走在沉睡的大街上,夜色仍然暧昧不堪,朦胧中我似乎行走在一片废墟之上。
20公主萱的噩梦
前面说过,我和王小花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就到淹城遗址上去,这是一座巨大的废墟。这座世大的废墟座落在城市的南部,在那茂密的树林里,我们依稀可以看到城墙的样子,而春秋时期的城市早已改变了模样。废墟的面积很大,树林密布,河道纵横,只是见不到几个人影,我们转来转去走了好长时间,然后在无人的地方脱光衣服zuo爱。那天明晃晃的阳光透过枝叶照在我们雪白无比的身体上,呈现出青铜的光泽。
而一年之后的春天,我呆在一个黑暗的出租屋里,在虚构一个有关淹城公主的故事。我的形象很不雅观。我一般赤着一双大足,光着膀子,在照明不足的房子里走来走去。这一点有点像历史上记述的吴越国的土著居民。只是我身上没有纹上那些神秘的纹身图案,如果有的话,就更像了。
这个时候我们故事里的另一个人物,已经从黑暗的妓院里走出来了。他开始出发了,他走在阳光灿烂的街市上。他赤着的大脚拍打着地面,双手前后摆动着,背上大麻袋里的十颗人头随着他的步伐也快乐地上下跳动着,像是一种神秘舞蹈的样式。他走在淹城的街市上,阳光从天上飘落下来,飘洒在他身体上,而他的灵魂在空中呼啦啦地迎风飘荡。
现在,我们要进入公主出场的章节了。大家知道,在前文中我一再宣称要写一个公主的故事出来,下面即将进入故事的核心地带。我马上要说到一个人的名字。
她就是公主萱。
公主萱的故事是从一个称呼开始的。
当公主萱小的时候,听到别人以公主的名义称呼自己的时候,她其实并不知道它的确切含义。她一直以为她就像家里养的小狗小猫一样,所有的名字只都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但是不久之后她就发现,她仍然是和那些小狗小猫不一样的。因为她身边总是有那么一些年轻美丽的女子,鱼儿一般游进她的生活,又从她身边游出去,没有任何说明,只有她们青春姣好的容颜在她睡梦中若隐若现。她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从来就没有人告诉她这些,包括她的父亲……淹王。还有她不知道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们,为何要寸步不离地围绕在自己周围,形影不离,就像噩梦一样。
她们穿着颜色大体相似的衣裙,总是毕恭毕敬地站在她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就好像看着没有生命的某一种贵重的物品一样。除此之外,她们好像没有丝毫其他的想法。在她们的目不转睛地注视中,公主萱的生命就这样过去了。
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老是要这样看着自己,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她们从早到晚跟着她,不管她到什么地方去,她们都寸步不离地地跟着她,拉着她的手,有时候干脆就抱着她,陪她说话和做游戏什么的,好像她始终都是一个孩子。一个她们的孩子。公主萱想:“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呀。”
而她的母亲,她所知道的那个神情忧郁的女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她只见过自己的母亲几面。母亲无疑是喜欢她的,但是她很少微笑,这表明她内心也许不很快乐。更奇怪的是她的眼睛里阴沉沉的,好像里面有一口很深很深的井一样。公主萱想,这或者是一种暗示,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长大之后这常常令她感到恐慌和不知所措。除此之外公主萱对自己的母亲就没有更多印象了。母亲在公主萱很小的时候她就死了,这是后来有人告诉她的。但是公主萱不知道她是如何死的,这一点父亲淹王也没有告诉她。没有人告诉过她。而后来出现的其他女人,也有她称作母亲的人,但是她们其实都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她们只不过是父亲的其他女人。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掉了。而后来出现的父亲的那些女人们她们甚至有点厌恶她,这一点从她们对她漠不关心的眼神中她大略可以知道。
公主萱呆在高高的城墙围起来的院落里,更多的时候她就和那些陌生的女人们在一起。她们和她呆在一起,形影不离,就像是她的影子一样。她们年复一年,不惜浪费自己的美丽和青春,公主萱想:“她们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公主萱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就会恐慌起来,并且晚上老是做噩梦。她经常梦见那些女人们的笑声。一些莫明其妙的笑声。还有一口神秘莫测的水井的模样,这是她母亲的眼睛,还有井底之下的黑色水面及水面之下深不可测的黑暗。在睡梦中她老是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坠,在下坠的过程中离黑暗越来越近,这个时候她的呼吸也会变得困难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胸口一样,喘不过气来。这个时候她就会惊叫起来,然后就醒过来了。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只有自己的双手脚冰凉不堪,一如冰凉的玉石沉静在黑暗里悄无声息的样子。而雕花的红木灯具上挂着的灯具发出红色的妖异的光芒,却隐隐约约地刺疼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开始的时候睁不开来,只能保持一种半开半闭的状态,然后过了好一会才会适应过来,这个时候眼前女人们的脸在黑暗里照例变得有点暧昧不清。
在她惊醒过来之后,那些女人们仍然坐在她旁边,并没有离她而去的意思。她醒过来的时候,她们也醒过来了。她们会把她抱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在屋子里轻轻地走动,口里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或者用手轻拍她的背,这是试图让她快点入睡。而这个时候公主萱总是不想睡去,因为她知道睡去之后又会进入相同的轮回。那种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令她常常感到不寒而栗。她怀疑那梦里出现的女人的笑声,也可能就是她们发出的笑声。但是她并没有什么证据,可以用来指认这一切。她只是感到害怕,感到不知所措。
她想,那些女人们是干什么的呢?
她们为何要和自己呆在一起?
这个迷底直到她八岁的那个夏天才突然揭开,她才知道那些隐藏在她们心底里的无奈和恐惧。
那是一个阳光充足的夏天,天气很热,抬头向天空中望过去,天空里好像着火了一样,满是通红红的火球,城里面热得像着了火一样。有一天,公主萱穿着簿如蝉羽的白色纱裙,和那些女人们坐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槐树底下乘凉。树木的枝叶重重叠叠,抵挡着天空中太阳直射过来的炙热阳光。那些女人们手里面都拿着一种植物叶子制成的扇子,在她身边轻轻摇晃着。风从她们的手中的扇子出发吹过来,吹在她的身上,但是她仍然觉得热得不行,头上不停地冒着热汗。这个时候她就脱下了自己穿着的鞋袜。她的脚很细腻,洁白如玉,像纯净无比的牛奶一样暴露在空气中就有若有若无的水气升起来。她开始光着脚丫子,试着踩在地面上。院子里的石头光洁无比,她的脚踩在石头光滑的表面上,也凉爽无比。她不禁兴奋起来。后来她就快步地奔跑起来。那些女人们也跟在她后面,跑起来就像蝴蝶一般,她们五彩缤纷的衣裳在院子里迎风飘荡。
公主萱快步跑起来了。那些女人们先是感到高兴,后来就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她们说:“公主,你慢一点,小心摔倒了。”
她对她们的劝告毫不在意。她奔跑起来,风在她耳边吹过去。她越跑越快,她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
她们追逐着她。她们又叫起来:“公主,你小心一点,你跑慢一点,小心摔倒了。”
她们的声音大起来,好像有所顾虑的样子。但是她仍然跑起来,越跑越快,风在她耳边呼喊着,尖叫着,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她在跑动的过程中,甚至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自己就要飞起来了一样。她就要像鸟儿一样飞翔起来了。她甚至不知不觉地张开了双手。但是后来她并没有飞起来,她摔倒在地上。她的膝盖流血了。
公主萱长到八岁的时候,从未见过鲜血,所以那一天她恐慌地大叫起来。听到她的叫喊声,那些女人们都惊慌起来。那天淹王刚好经过这里,在外面听到她的叫声就跑过来。其实那时候她身边的那些女人们已经及时地扶起了她,用干净的纱巾敷在她流血的膝盖上。鲜血从纱布上渗出来,是一种梅花的形状。那些女人看到淹王进来,都惊惶失措地跪倒在地上,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淹王的身影很高大,很突兀。他戴着高高的帽子,穿着宽大的衣裳,在阳光之下,他的身影投射到地面上,黑暗的影子从那些女人的身上慢慢地掠过去。
这时候那些女人恐慌起来。她们的身子抖动不堪。公主萱感到很是奇怪。她不知道,她们为何如此之怕。
她们怕什么呢?
她们是害怕自己父亲身上佩带的那把寒光闪闪的青铜之剑吗?
淹王的眼睛看着她身边的那些女人,只轻轻地说了一声:“都给我退下去。”听到淹王的话,那些女人们都惊恐万状地退下去了。她们退下去的时候,公主萱忽然看到了她们眼中有一种眼神。那是一种多么奇怪的眼神呀。她想叫住她们,但是她们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院子的尽头,转过一个朱色的门廊,转眼就不见了。
从此之后公主萱就再也没有见到先前的那几个女人。
淹王把她们拉出去砍头了,这是后来百灵偷偷告诉她的。百灵是她身边众多女人中的一个。那些女人们走了之后,她就开始和她呆在一起。听了她的话公主萱的心里猛然一震,她想起了那些女人们的脸,和她们走出去的时候那种奇怪的眼神。
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从那天开始,她就慢慢长大了。她想那些可怜的人呀,她们和我朝夕相处是我的朋友呀,但是父亲毫不犹豫就杀死了她们,就当她们是一条狗一样。公主萱开始有点恨父亲。没有来由地恨。她不知道他怎么有这样的权利,轻而易举地就可以主宰别人的生和死。
后来她就明白了,原来她们只是她家里的众多财产中的一小部分。父亲想怎样置他们,就可以怎样处置她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一切,虽然那个时候有人已经想改变这一切。明白了这一层意思之后,公主萱就难过起来,无论如何这是让人高兴不起来的事情。
百灵是她的朋友,后来更多的事情都是百灵偷偷告诉她的。百灵说,他们把她父亲称为淹王。淹王,这是一种很崇敬的称呼,表明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归属于他。
淹,是一个古老的名字,这一点公主萱是知道的。他们很长时间以来就生活在这里。他们生活的地方,是在一条大河的南部,在一个湖泊的旁边。他们居住的这座城,也是一座伟大的城,有着神秘形制的水道,有着高大坚固的城墙。墙有三道墙,河道也很宽广,与外面隔离开来,没有人可以随便进来。
这些金碧辉煌的宫殿,一座挨着一座的房屋楼舍,这个城周围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湖泊和河流,还有那些土地上的人民,那些士兵、武器和车马,庄稼地里的庄稼和粮仓里的粮食,劳作的工具和盛放物品的器皿,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家里的。
公主萱想,自己身份的含义也许就在于此吧。当然除了公主的称呼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其他的一些容易被人忽视的部分,例如自由等等。她一直不明白,她为何不能像其他的女人那样走出去,走出这座小小的城池,走到开满野花,长满艾草的田野上去。她想不明白,那些高高的城墙和深深的河道,为何要把自己紧紧地包围在中间?
公主萱想,是我们自己把自己围起来的吗?
我们为何要把自己围起来?
难道我们也害怕什么吗?
她不知道为何我不能随便地走动,像其他的女人那样,当然她们也可能不能自由走动,因为她们是别人的财产。这就注定了她们的所有活动,以及命运,与一种被后人称作奴隶的称呼紧密相连。但是在自由那一点上,她们比她还是要好一点。她们偶尔可以跟着那些男人走出去,走到街市上,或者其他地方去,采购一些女人们使用的物品。
公主萱所知道的外面的世界,大多是她们偷偷告诉她的。她们说出了这座城,四周是田野,再往外走还是田野。如果再往外走的话,走到天黑,就是另一个叫留的国家了。
公主萱不太知道田野是什么样子,她也不太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更不要说那个叫留的国家是什么样子了。她甚至不知道国家是什么东西,国家在她心目中是一个极其抽象的概念。留国,秦国,齐国,赵国等等那些离她极其遥远的地方,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想知道那些高高的城墙外面长着什么东西,还有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在干什么,这是她极想知道的。但是很长时间里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的目光始终不能越过那几道高高的城墙。她不能走出去,她只能在这座宫殿里走动,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把她围了起来。
宫殿的样式很古老,就像脚下的土地一样。
城是老淹王建的,据说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十年是个不短的时间,如果一棵树木长起来,也可以长成参天大树了吧,公主萱想。有一天淹王很高兴,就坐在她身边逗她说话。她想父亲也许很喜欢自己,因为虽然他有几个儿子,但是只有她一个女儿。他在她面前说的话很多,就像河里的沙子一样多。这一点反过来也可以证明他很喜欢她。公主萱当时对父亲说的话很不明白。比如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建这样一座城,而且建得这样高大坚固,足于阻挡所有她向外眺望的目光呀。
这是为什么呢?有一天她就这样问父亲。
淹王就说城分为三个部分,由内往外依次是子城,内城和外城。三个城里遍布不同的建筑物,不同的人居住着不同的城里面。他们有自己的范围,有自己的人、牛马和工具,但是归根到底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的,因为我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我们让三个城之间由河道和城墙分隔开,这是出于安全的需要。因为我们的地位很尊贵,敌人会千方百计想抢走我们手中的东西,这是不能让他们得逞的。所有的敌人都进不来了,我们就安全了。
父亲大笑起来,声音洪亮,震动着我的耳膜。父亲还说在最里面的城里我们建筑华丽的宫殿,我们永永远远就居住在宫殿里,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城。天圆地方,这是前人说得话。我们的城将会不断扩大,向四面八方延伸,直到地之尽头。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民呀。”淹王说到最后,声音就大起来,就像面对着他所有的子民一样。三个城,暗示着三个世界。这是公主萱从父亲口中知道的。她同时还知道,父亲害怕别人会乘机加害他们,抢夺他们的财产,所以只有和父亲关系很好的尊贵的客人,才可以进到子城里来,和他们会见。这是父亲的规定。
淹王告诉她这些之后,就走了。她看着父亲离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但是她仍然不明白他说过的一些话。她仍然和那些女人们呆在一起,晚上仍会做噩梦,并且一天天长大了。
公主萱一天天长大了,她开始感到有点烦,有点心乱如麻。还有她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一些乱七八糟令人脸红心跳的梦。这是一些多么奇怪的梦呀。她开始梦见一些男人。一些她从未谋面的男人,他们的面目在她眼前若隐若现。她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进入自己的梦中,就像童年的梦境中那口神秘的水井一样。她开始感到自己孤独起来。在这座城里面,一年一年的,公主萱的女孩之身开始生长起来,就像那些精致的花花草草一样,开始一天天疯长,根本不可避免。
21婢女百灵
二千多年前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百灵用皂角的汁液,替公主萱清洗长发。公主萱的头发很长,所以容易沾染灰尘。那时候洗发的东西倒有不少,例如温热的米汁也可以用来沐发洗面什么的,但是公主萱偏好皂角的汁液,因为皂角的芳香暗示着一种春天的气息。她喜欢那种带着植物芳香的暗示。
百灵把她的发髻解下来,她的黑色的长发就披散下来,轻拂着地面,就像一棵水草倒挂下来一样,看起来很是美丽。百灵把皂角的汁液盛放在一个盘子里。皂角是一种植物的名字,它的汁液白白的,绿绿的,散发出一股柔柔的清香。百灵把汁液小心地抹在她发丝上,轻轻地抹,然后用手在头发上揉了好一会儿,许多白色的小泡沫就出来。百灵用手在公主的头发上轻轻地揉着,让白色的泡沫丰富起来,过了好一会,就取了一些清水,把头发用清水冲洗干净,然后用干净的手巾把发丝晾干,然后帮公主盘好头,在头顶上束了一个高高的精致的发髻,插上发簪。这所有的工作都快完成的时候,她就偷偷告诉公主说:“公主,城墙外的艾草长起来了,花儿都开了,在春风里看起来很是好看呢。”这时候公主萱的头发上仍然隐隐约约地飘浮着皂角的叶子的芳香,这是春天的芳香。
公主知道百灵的意思,春天来了,她是想出去看一看呢。其实公主萱何尝不想到外面去看一看呢。她一天到晚围困在这城精致的房子里,她早就渴望到外面去走一走了。春天是已经来了,就在这与世隔绝的城里面,她们也可以感觉得到,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是怎么才能出去呢。四周是几道高高的城墙,还有那些城墙上的士兵,他们的眼睛雪亮着呢。按照淹王的规定,一年之中她们可以选几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到街市上去走一走,到城外去踏踏青,走一走,看一看,更多的时候她们就只能呆在屋子里。每到草长莺飞的季节,公主萱就仔细地算计着要出去玩一玩了。但是,属于她们的日子不多。因为淹王始终认为,只要走出这座城池去,就会不安全。他给她们几天的时间,到外面去走一走,这几天里就是她们的节日了。有时候公主萱就想,自己生命存在的所有意义,也许就是为了等待这短短几天的时间吧。
百灵是公主萱众多婢女中的一个。她很喜欢她,她就像是她的姐妹一样,但是她也是他们家的财产。这让她感到有点难过。
她说:“百灵,我们是不能随便出去的,因为我们是女人。”
这个时候,她就会黯然地拿起一面镜子,往自己光洁无暇的脸庞上照。镜子是青铜磨制而成的,这是一种奇异的金属,铜镜背面刻化着花花草草和一些文字符号的模样,而镜子的另一面却明晃晃的,散发出绿幽幽的光。公主萱的脸往镜子里凑过去,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脸在镜子里现出来,就像梦境一样。这时候她就会伸出如细如柔荑般的手指,在自己凝脂般的脸上轻轻地抚摸起来,就像抚摸一种无声的岁月一样。在这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任何声音,日子就这样悄悄地过去了。她想在这坚固的与世隔绝的城里面,谁会在意我花儿般的容颜呢。
谁会在意我花儿般的容颜呢?!公主萱想。
想到这里,她的脸就红起来,就像花儿一夜之间绽放出来了一样。而她的眼睛时里透着一丝幽怨。没有来处的幽怨。这个时候她会幽幽地叹一口气,百灵听见了就会说:“公主,你好看着呢,你为何叹气呢?”
公主萱当然知道百灵不是故意夸她。她是美丽着呢。她的叹气与自己的容颜无关。公主想,百灵是以为自己对容貌不满意,所以叹气呢。但是她不能告诉她自己为何叹气,为何自己总是感到不快乐。有时候她也会想,好呆我也是个公主呀,这城里所有的物什都是我家里的呀。
那么,为何自己仍然感到不快乐呢。这是一个问题。每一个人都面对自己的问题。
这个时候她就会想心事,静静地想心思,想起一些其他的东西。她坐在一边静静地想。想到最后她就会慌乱起来。因为她想起了一个男人的名字。
公主想,自己也许是在想念一个男人吧。一个尚未谋面的男人。
这是一件有点不正常的事情了。这要提到三个月前的一件事了。当时她正坐在院子里,对着那些花花朵朵发呆。她在想心事着呢。这时候淹王慢慢地走了进来。他在她身边静静地站了好一会,然后说话了。
淹王说:“萱儿,你在想什么呢?”
萱是公主的名字,是一种草的名字。当然这也是父亲赐给她的,就像她公主的身份一样。
她抬起头对他笑笑,指着那些长得正好的花朵,对父亲说:“我没想什么呀?你看那些花,真是好看呢。”
淹王笑了笑,说:“萱儿,你长大了,也是一朵花儿呢。你不会是想那些男孩子了吧。”
听了父亲的话,她的脸就红了起来,同时心底里升起一股若有若无的悲哀。说老实话,她是有点想他们。但是他们是一个多么抽象的一个概念呀,这是她为自己感到悲哀的地方。她长这个大,见得最多的男人仍然是父亲。除此之外,就是城墙上那些士兵们。她指的他们就是他们了。当然她只能远远地看他们,就像眺望着外城里迅猛生长着的杂草一样。她不能走到他们跟前去。他们手里拿着青铜铸造的兵器,赤脚纹身,站在阳光下一动不动。他们一律面无表情,这也是规定,而他们手里的兵器却无一例外散发出绿幽幽的光芒。
这个时候淹王开始说话了。他说:“咱们城里出去四里地,有一个留城,留王有一个儿子,叫南,已经长大了,向我们提亲,我想来想去,还没有答应他们,过一段时间,他们会正式地到我们这里来提亲,我就你这一个女孩子,你也长大了,你的婚事也该考虑考虑了。”
南。南。南。
这是公主萱第一次听到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她的心里变得狂乱起来。
淹王说完就走了出去。她心里却暗暗快乐起来,之后又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不知来由的紧张。她不知道那个被人称作南的男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那个叫南的男人,将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男人,将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公主想,我的青春,我的思想,我的全部,我的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包括我的肉体,都要与那个男人发生关系了吗?
她在院子里坐了好长时间,坐到天快要黑下去的时候。她不断地问自己。但是没有人可以回答她,她也不能回答自己。她想也许自己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女人,自己和其他女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她渴望爱和被爱,占有和被占有。想到最后她的脸就红了起来,和西边的云霞遥相呼应。这时候百灵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
百灵说:“公主,天都快黑了,我们回到房子里去吧。”
听到百灵的话,她就站了起来,慢慢地向屋子里走去。这时候屋子里所有的灯笼都亮起来了,在黑暗里发出红色的光芒。进到屋子里,公主萱就说:“百灵,咱们明天就出去吧,到?( 男欢女爱 ./6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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