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棠睁开了眼睛,耳边传来无数人说话声混合在一起的嗡嗡声。
“有什么好吵的!高喜俊那个小兔崽子敢逃婚,看我不打断他的腿!”顾大志气得不行,用力拍着家里的桌子。
成佳惠道“对!我们棠棠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结婚把新娘子跟客人都丢下,自己跑了?他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爸、妈!”原主的哥哥顾一隆皱着眉头道“不是我说你们,看看你们把小妹宠成什么样子了?高喜俊能逃婚,跟你们两个也有关系!”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成佳惠没好气道,“这是你妹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你替高喜俊说话?你有毛病吧?再说我棠棠有什么不好的?他凭什么逃婚?惯得他!”
顾一隆扫了一眼盘腿坐在床上,头上还盖着红头巾的顾棠,道“还不是你们把她宠坏了,女孩子上个高中就行了。她不仅上了大学,爸还找关系让她出去国外学了一年,她可不就心气儿大了吗?”
“你什么意思?”顾大志把头一抬,“这是我女儿,我用我的关系!怎么?没用到你身上,你不高兴了?”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顾一隆忙解释。
都少说两句吧,顾二兴没好气道“还不先把高喜俊找回来?外头几十桌客人等着呢,爸,你要是不嫌丢脸,你就继续骂人吧,小妹就是被你宠坏的。从小到大她要什么你不给她?现在倒好,她都4了,我出去还有人问题我,你妹妹是不是有问题。”
“谁说不是!”顾一隆也帮腔道“还有人问我她是不是出国的时候叫老外给那什么了,不然为什么厂里的人她一个都看不上。”
“你们就这么说你妹妹!”成佳惠气得给两个儿子一人腿上来了一脚。
“行了行了。”顾一隆把顾二兴一拉,道“我们两个找人去把高喜俊找回来——”
他话锋一转,看着顾棠道“我说你也收敛一点,别那么厉害,总管这个管那个的,人家高喜俊是个男人,你总下人家脸,谁受得了你?你难不成还能一辈子不结婚?那不成变态了。”
顾棠把头纱一掀,看着原主的两个哥哥,道“不找,找他回来干嘛?让他跑。”
幸亏这个年代,不少人都是先办酒然后才领证的,她这次也一样,也免了她离婚的麻烦。
啊?
屋里几个人全都看着她。
顾棠先叫了声“爸妈”,然后道“幸亏他逃婚了,不然嫁给这么个人,我往后得多惨。”
“不是,你怎么——”
顾大志一拍桌子,“让你妹妹先说!”
顾棠道“他一个男人,一点责任感都没有,遇见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直接跑了,你们觉得这人能托付终身?关键问题是他能跑多远?他能跑多久?他不上班了?他就没想过后果,做事情全凭冲动。”
顾大嫂倒是小声来了一句,“男人总是要慢慢成长的。”
顾棠冷笑一声,“比方你男人?”
顾一隆气急,转脸跟顾大志道“爸,你可真的管管她了,人家小高有什么不好的?大学生,中文系会写文章,一手字写得多漂亮,人也安安静静的不爱闹腾,一看就是文学青年,不是我说,错过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我也觉得小高不错。”顾二兴道“慢慢相处就好了,等生了孩子,这不就是个家了吗?”
这时候顾一隆的大女儿,也就是顾棠的小侄女儿,要叫她小姑的顾宜香开口了,“我也觉得小姑父挺好的,他还给我辅导功课呢……比小姑有耐性。”
顾棠从被子里拿出藏好的鞋子来,自己穿好下地,扫了一眼原本的女主角,道“我没耐性?你都高三了,一元二次方程的公式还能用错,我不是没耐性,我是觉得你笨到无药可救。”
顾宜春眼圈一红,“我是文科……我写的文章还在校报上发表了。”
“哦,那我给你鼓个掌?你知道高考也要考数学吗?你知道校报上发表文章不加分吗?”
“顾棠!”顾一隆怒道“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小高逃婚,你拿我女儿撒什么气?”
顾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的是你女儿想让小高当你女婿,当然她完全不打算说出来,她打算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等着看热闹。
“高喜俊逃婚,她觉得高喜俊好?”顾棠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是不是你们两个平常说了什么?”
顾大志的视线又移到了顾一隆身上,“香香才十岁……她知道什么?”
成佳惠就更直接了,她厉声跟顾大嫂道“你又背后使什么坏心眼了!”
“行吧!”顾一隆一甩手,“就算你不结婚了,你说外头那些客人怎么办?都等着呢,这可是爸的脸面。爸最喜欢你了,你就这么让他丢脸?”
“你这个人有问题。”顾棠毫不客气道“高喜俊逃婚,你觉得我让爸丢人了?高喜俊呢?你这么会反思,不如反思一下你这么大年纪怎么还一事无成?”
吵架嘛,那自然是要往对方心口上戳的。
顾一隆顿时就炸了,“那是因为我去当知青了!我必须当知青!”
“哦。”顾棠看都不看他一眼,“所以你把把鸡蛋的蛋写成元旦的旦,豆腐的腐写成付款的付?”
“我初中毕业就去当知青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屋里没人是聋子,不用这么大声音。不过我还想问问你,你初中好好上课了吗?连这两个字都能写错?”
“呸!我真是瞎操心担心你,你爱嫁不嫁!走!”顾一隆说不过她,把自己老婆孩子一拉,直接走了。
顾二兴一摊手,道“这都点半了,客人还在厂子大食堂等吃饭呢,你们说怎么办吧?”
“不结了!”顾大志道“高喜俊那个人不行,配不上我女儿!”
“宴席呢?份子钱都收了。”顾二嫂是负责收份子钱的,都在她手里捏着呢。
“份子钱退了。”顾棠把头上的装饰卸得差不多了,从二嫂手里拿回份子钱,道“就当请他们吃饭了。”
“啊?虽然是爸单位的食堂,就收个成本费,一桌也得三十呢。三十多桌加起来都上千了,酒可不便宜。”
“我又不是掏不起。”顾大志看了一眼顾棠,见她精精神神的也没什么奇怪的表情,心下大定,“请客就请客了。”
“这有什么难的。”顾棠道“钱给我,我去说。”
成佳惠跟顾大志两个对视一眼,跟在顾棠身后出来。
他们就住在厂子的家属院,距离大食堂也就十几分钟路,顾棠远远的就听见大食堂里头人声嘈杂,仔细分辨有骂高喜俊的,也有担心她的。
顾棠第一个走了进去,大食堂里的声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顾棠先笑了一声,声音轻脆道“各位都是我的叔叔阿姨。原本今天是来吃喜宴的日子,不过高喜俊跑了。”
“虽然喜宴吃不成了,但是饭还是能吃的,请大家尽兴,份子钱我退给你们,就当我爸爸请你们吃饭了。”
顾棠先去了领导那一桌,顾大志是厂里的级钳工,相当于扫地僧一样的人才,能跟厂长叫板的那种。
顾棠这么一过去,拿着红包就要先给书记,书记也不是缺钱的主儿,再说跟顾大志一起奋斗起来的,他笑了一声,大声道“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就当庆祝你学成归来,希望你以后能职业有成,美满幸福!”
虽然顾棠大学毕业都一年了,但是好歹是个不错的借口。
顾棠客气了两下,又去给厂长红包。
书记都不要,厂长能要?
有书记厂长带头,虽然顾棠一个个过去问了,但是还真就没一个人收回来的。
什么“你都叫一声我阿姨了,钱你拿着,就当是压岁钱了”之类的话数不胜数。
气氛又热烈起来,顾大志跟成佳惠对视一眼,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两人原本紧张的脸上就都有了笑容,“看来是真的不用担心了。”
那边书记又在喊人,“大志赶紧来坐下,宋师傅搞了一箱海参的,就等你来那边做呢,这东西得现做现吃,凉了就腥气了。”
厂长也道“再添张椅子让棠棠也坐下,这是真长成大姑娘了,人长得好看也大方,以后比你爸爸有本事。”
一桌就个人,多加一个大家都挤,厂长一说话,他旁边的人立即就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了顾棠,“来坐这儿,正好我跟孟主任说点事儿。”
气氛很快热烈起来,婚宴是在顾大志厂里的食堂办的,他们就是主人,这边把气氛吵起来,别的地方过来的客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不过别的桌倒还好,高喜俊家里请的这三桌客人就很尴尬了。
但是走也不能走,怎么办?吃呗。
高喜俊的堂弟见情况不妙,找了个机会溜出去给他大伯家里打电话,“大伯,我哥找到了没有?人家那边直接不结了,说是就当新娘家里请吃饭,都开吃了!”
人自然是找到了,高家一家好几口都劝他呢。
电话打来之前,高喜俊的妈还在说“差不多行了,咱们赶点之前把她从家里迎出来就行,也叫她知道咱们喜俊不是好欺负的。”
“迎什么迎!人家都吃上了!”高财手里的电话与其说是放下去的,不如说是砸下去的,“还让人知道你儿子不是好欺负的?就是你一天到晚找事儿!”
“这怎么就是我找事儿了?那她一个女的,她能骑到我儿子头上?要真等嫁进来,她连我这个婆婆都不看在眼里!我都没嫌弃她年纪大呢!再说她爸妈都那么大年纪了,将来她生了孩子还不是我给看?”
“你还想生孩子,人家不结了,人家把你儿子踹了!”
“那肯定不行,她一个女的,她不嫌丢人?要我说再晾她两天,喜宴都摆了,这不就成二婚了?”
“她怕什么二婚?她爸那么有本事,她还能再找。”
“再有本事也六十好几了,还能活多久?”
眼看着两人就吵了起来,高财单位的人语重心长叫了一声,“喜俊,你听叔一句劝,这事儿是你做得不地道,你现在赶紧去给人赔礼道歉,自罚三杯,这事儿就能过去,这婚还能结。”
高喜俊抬头,眼神有点迷茫,“我……我是一想她那么厉害,我就有点怕,我真的要跟她过一辈子吗?”
这人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们都谈了半年多了,都到结婚了你说你不愿意?那边办的是喜宴,不是上门宴啊。”
高喜俊父母两个越吵声音越大,他大姐也加入了战斗的行列,主张不能低头,“我们喜俊是大学生,还是个男的,他能找到更好的!”
这人眉头皱了起来,拉着高喜俊到里头小屋,把门一关,道“你究竟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高喜俊从迷茫状态里出来,脸上带了点不耐烦,逃避式的不耐烦。
这人是真的想帮着解决问题的,耐着性子又问道“你当初为什么同意跟她谈?又是怎么谈到结婚的?就算她剃头杆子一头热,结婚这事儿一个人可办不下来。我也收到请柬了。”
高喜俊道“当初就是我年纪到了,也没认识几个人。我爸妈觉得那些人学历都太低了,我是大学生,还是中文系的。后来就有人介绍了顾棠,她也长得挺好看的,我就同意了。”
“然后呢?结婚呢?你喜不喜欢她。”
“我有点怕她,她太厉害了。她总是看不上我这个看不上我那个,我觉得她也不是很喜欢我……但是我爸妈就觉得她挺好,还说她家里挺有本事的,她爸认识好多人,能——”
觉得有点丢人,高喜俊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故意要跑的,我就是冲动了一下。”
这次这人翻白眼就很直白了,“我还是那句话,要么你现在过去,兴许还有救,不然你就在家里待着吧。”
他本来还想再加一句,你知道人家爸爸有本事,你还跟人家爸爸一个厂子的,你就敢这么搞?
不过听高喜俊这一番话,他是真的不想管了。万一害了人家女孩子呢?
高喜俊缩了缩脖子,“我……我有点怕她,我现在去……那不是一辈子都被抓着把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这人深吸一口气,道“诶呦,你先想着,我这肚子不舒服,我先去解放一下。”他直接借i遁跑了,爱谁谁,这事儿他管不了了,反正跟他也没关系。
客厅里吵得热闹,高喜俊一个人坐在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抬眼一看,点半了,过了点就不能结婚了,他心里好像去了个大石头,轻松了不少。
顾一隆这会儿带着他老婆跟两个孩子也回到了家里。
他气得踢了好几脚桌子,道“我就没这种妹妹!什么玩意儿!她还有理了?迟早被惯坏。”
“已经被惯坏了!”白月也挺生气的,她看了一眼自己亭亭玉立的大女儿,道“你可不能跟你小姑学,她这种人当面没人敢说她,背后不得骂死她?女孩子还是要温柔一点的。”
顾宜香点点头,道“我也不喜欢她,她总管我,我觉得她看不起我。”
“我倒是希望她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我倒是要看看,她能养出个什么人才来!”
下午两点多,饭吃饭了。
因为不结婚了,酒也就没怎么喝,没开封的又给送回了招待所,顾棠跟着她爸爸妈妈回来,洗把脸换了身衣服,回房间仔细翻看原主的记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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