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村里头大部分吃过狐狸肉的人都过世了,算得上血的教训,姬青禾总觉得有些压抑,这世间的神灵果然不能随便得罪,偏偏还是“邪神”。
宋明镜一来二去找到了收购狐狸皮行脚商人背后的商户,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虎背熊腰,祖籍在燕州府。找到的时候脖颈上尽是撕咬的痕迹,恐惧的神情让宋明镜都觉得胆寒。
大雪封道,现在是想回也回不去,六子与柳明囤积了不少粮食过冬,趁着晴雪全部运到了洪老妇人家。
村里头年味浓郁。
“洪大娘,今年过年就在这儿叨唠您了。”宁澈说道,到京城的路被雪堵塞,恰逢问情要成妖了,姬青禾在这儿也有个照应,只能在此住下。
“哪里哪里,能陪陪我这老婆子也是好的。”洪老妇人忙着腌制猪肉肠,头也不抬地说,“多少年头没这么热闹过了。”
“洪大娘,我们夫妻俩家住京城东街胡同,如果去京城,可以来找我们。”宁澈笑着说。
姬青禾这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王府在哪,哭笑不得。窗外大雪,她却看到有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在外走向他们这个方向,姬青禾想起来在哪见过她,赶紧扯了扯宁澈的衣袖。
“怎么了?”宁澈问。
“那个女孩是姚家小姐的丫鬟。”姬青禾说,“新婚夫妇,多日不回家,都来催了吧,你看案子也快结了,宋大人再不回家,又该怎么办。”
“无论怎样都是他的抉择,外人干涉不了。”宁澈说完叹气。
春归雪融的时间,姬青禾再一次踏上容山。不知不觉,自己来这个世界已经有两个年头了,家里亲人怎么样,能不能回去,回去了这个世界与自己有干系的人又该怎么样,她想逃避,又逃避不料。
扶着一个趔趄的姬青禾,宁澈问:“想什么呢?”
“想家。”
“青禾。”宁澈停下脚步,接着“你会不声不响地离开吗?”
姬青禾心想当初自己就是这么不声不响地来到这个世界的。还没继续悲秋伤春,山内传出此起彼伏的动物叫唤声。
柳明六子赶紧四处查探,姬青禾一琢磨,便说:“别怕,是问情成妖了。”
这才可怕好不好。两人的内心写照。
不一会儿,一个俊秀少年郎从山中走出,白珞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姬青禾见了便祝贺他:“恭喜呀,能化为人形。”
“此山中有一道人,本想阻碍我成妖,夺取我法力,多亏了青姑娘与上仙相助。”问情道,“那老道士心肠歹毒,想利用容山狐族的特性,造下罪孽,借天道杀我。”
“什么道士?”姬青禾没料到还有这个原因。
白珞开口:“那道士来历非常,人不人鬼不鬼,本君竟然也无法探查。”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你们的月神大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吗?”姬青禾不由得感叹,天下乌鸦一般黑,不管是人是神。
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姬青禾,白珞说:“月神不在其位,天下妖邪横生。”
吃了午饭,洪老妇人便送宁澈姬青禾夫妻离开,走了很久,抹了一把眼泪,看着姬青禾送她的镯子,进了里屋。
九歌道人坐在稻草堆旁边的石块上,说道:“我要回京了。”
白珞问:“你知道这个老妇人是谁吗?”
“知道,以前没见过,现在倒是知道了。”九歌道人眯起眼睛,享受初春午后淡淡的暖阳,“来之前,本座都想好要她的命了,可是现在觉得,一个迟暮的老人,没几年好活了,杀个人,消除因果可是件麻烦事。”
白珞不懈地嗤笑,说:“麻烦,你家乡那么多无辜的士兵,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你也没觉得麻烦。”
“你找死是不是?”九歌道人眼神陡然凌厉。
白珞下意识地一惊,随后又想,自己居然会去怕一个凡人。
九歌道人起身,冷冷地说:“这世间的神会不断增加,而神就那么多,他们去哪里了?本座认为你会不想知道的。”
“你居然威胁本君?”白珞刚质疑,他就在原地消失,就在这时候,猛地想起自己说的那句话:月神不在神位,天下妖邪横生。
从渭州府到京城,最快也要半月的时间,姬青禾趁有马车,把王怀素府中没带走的东西书籍都带到京城,既然他说要去参加科举,这些珍贵的古籍也就一并带到京城去吧。
“带这么多看相的书做什么,你要当算命先生呐?”宁澈笑着问。
“你瞧瞧你,连个生计都没,以后还不得我挣钱养你?”姬青禾哈哈一笑。
“……”宁澈正想反驳,忽然发现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得,我就是吃软饭的,害得靠娘子。”
“那是。”姬青禾暗自笑他。“如果你不是个王爷,打算做什么?”
“想做生意。”宁澈道,王爷,有时候跟豢养的猫狗无异。“江南一带丝绸茶叶都是极好的,若是漕运到京城或者出海贸易,都能有大赚头。”
“商人地位低下,你愿意行商?”姬青禾还以为他会读书考功名呢,想不到封建社会的王爷,思想还挺先进的。
“如今的王朝,沉沉近朽。”宁澈叹息,“盛事古董,乱世黄金,不是没有道理的。”
京城就在眼前,姬青禾聚精神于天际,只见龙气衰微,一层黑气笼罩,按道理来说,稍微有点道行的都看出来了,也不知道那个九歌道人是怎么想的。
老五在驿站等候,接一行人回王府。
“王爷,幸亏你回来了,过几日就是皇帝的寿辰,若您与王妃不一道儿去,天晓得又会出什么事情。”
“好,王妃派下人收拾收拾东西,好好休息一番,老五,我有事找你。”宁澈注意到老五面色有些不正常得发黑,低声问,“面色不好怎么了?”
“孙尚书入狱了后,报复王爷的人不少,好在现在消停了,郁党独大,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轻举妄动。”老五边走边说。
坐到书房,宁澈核对了双方的信件,老五皱眉,说道:“属下无能,不知这几封信件是何人所写,字迹与属下无二。”
宁澈看着信件,陷入沉思。
入夜,天凉月清。
王怀素站在钦天监大门之前许久,直到一个小童警惕地问话:“这位公子有何事?”他扯出一个笑,“没事没事,路过而已。”
转身刹那,九歌道人的身影飘飘悠悠:“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走?”
“师……师兄。”王怀素进退不得。无数言语,无数人事划过他的脑海。
他记得那个初秋,下着微凉的小雨。
“你都与我一般高了。”王怀微看着面前十二岁的少年,蹙眉。
王怀素不解王怀微有些嫌弃的神情,突然注意到他收拾了一个不大的包袱,低矮的门边有一把油纸伞。
“师兄,你要去哪里?”恐惧油然而生。
“京城。”王怀微背起包袱,背对他说,“既然你都这么大了,该自己讨生活了。”
京城对王怀素来说是一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他一瞬间明白过来,王怀微的离开意味着什么,泪水不知不觉地淌过脸颊。“师兄,为什么你要走?”
听了这话,王怀微软下语气,“每月我会与你写信,屋子里放了不少银两,你一个人总能活下来吧。”
随九歌道人走进空荡荡的钦天监客厅。突然,王怀素发现,自己看他,需要低头了,沉闷地问:“当年你为什么要走?”
“因为你不是我儿子,这个理由满意吗?”九歌道人嗤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当年是我傻,把你养大。”
这么多年,王怀素一直想问,却不敢问出口的事。“师兄,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毫无征兆九歌道人拿起手中拂尘,狠狠地甩到他身上,喊道:“你父母是谁?你居然有脸问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把你养大?你怎么不会心疼我?”
原处的铜镜之中,浮现出一张宛如梦魇的脸庞,九歌道人退了两步,坐到椅子上,良久,才说:“西边的厢房有热水烧着,你去休息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