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跟班不好当》第六章

    “刚、刚才挖树时，铁锨不小心砸的。”我气虚的回答。但这话他肯定不信，因为我仰头看时，舟大人瞳孔里暗色越来越沉重，下颚抖动了两下。凝视我一阵，低下头向后面的阴影处隐退一步，头顶处一片阴霾慢慢的罩下来，看不到表情却感到无比阴沉的暗黑从他身后呼啸漫扬开，像一张巨大的网似乎要向我扑来。
    然，他却没有丝毫靠近的意思，反而越发向后隐去。
    “快来帮忙！”身后小兵哥喊我。
    “哦”我应声，却愣愣地盯着舟统领，直到他的身影整个没入黑暗然后消失。
    这样的战术确实有效，他十有八九是心里有数了，但没有揭穿，而是愤然离去。忍不住偷偷的遐想，他会不会有可能想要饶恕我的意思。
    可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当我们按要求结束了植树节的活动，终于可以回去休息时，在房间里又见到了舟统领。
    他背对门口负手而立，孤冷决然。我进去见到他微惊，不过也马上懂他的来意，便定了定神喊道。
    “大人？”
    “肖沐。”他语调冰冷，透彻寒骨。
    “属下在！”明白终要追究，我立刻跪下。
    “你究竟是何人？”他缓缓转过身来，眼神不带丝毫温度的审视我。
    黑暗的笼罩像无法逃脱的命运，他的表情也如同黑宙不再给我任何试图回避的可能，语气如此疏冷萧索像是在盘问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属下肖沐，京城城西人士，父亲肖常，已故。母亲……”我平静的说。
    “住嘴！”他脸色晕染上难耐，阴冷的说：“不要给我背这些假的。”
    是的，在他看来自从我接近他身边起，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虽然也曾奋不顾身的护他，也成了不择手段取得信任的筹码。上次和师傅的对话被撞见后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直觉，所以对我的态度从试探变成了防范，现在我的漏洞百出更成了把柄，愈加确定了他的判断。
    “不是假的。”我垂下头回话。
    “你混入禁军府，接近我身边目的何在？”他继续问。
    “为保护大人。”我面无表情回答。
    哼哼，他冷笑两声说：“你觉得你能保护谁？”眼睛盯着我的胳膊说：“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
    “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咬了咬唇，我头也不抬的说。
    “上次来的到底是你何人？”他一步步向我逼近。他问得是上次师傅来被发现那次，不是都告诉他了？
    “是属下师傅。”我顿了顿说。被他强势逼近的压迫摄得惊心，明明说的实话为何我却如此胆战惶恐，是因为他眼底的寒意还是绷紧的脸色？
    “你昨日去档案房做什么？”他忽然就下了定论。
    怔住，难道就凭胳膊受伤就认定是我吗？这个时候无论多么惊慌，不能承认。
    “属下，不明白大人说什么。”我回答着，手指紧紧扣着膝头，心头骇然的乱颤。
    “你好样的！”舟统领怒极反笑，伸手拿起旁边桌子上的一叠衣服说：“那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脑子一阵混乱，昨夜脱下来带血的衣服根本来不及藏，被他发现了。如同一注冰水从头顶灌下，我从头凉到脚。咬唇不语，在证据面前什么都是废话。
    “……”闭上眼，感觉再怎样都不会有爱了。
    “你究竟何人？”
    “目的何在？”
    “受何人指使？”
    “昨晚到底干什么了？”恨戾愈渐浓烈，声音彰显着压抑的怒火和挫败的紊乱，感觉快被逼疯的人不是我而是他。看他要发怒的样子，突然感觉自己还是有些影响力的，明明受审问的是我为何他却如此恼怒。是对我失望了，还是因为自己的各种猜测在我这得不到证实。
    为何如此较真。
    “大人，你渴不渴？”仰起脸我对他宛然一笑道。他一愣，表情困顿盯着我。
    “属下给你泡杯茶解解气。”我说。
    “肖沐！”他厉声怒喝，让我一哆嗦，僵硬的收起笑脸。他跨步到我面前，蹲下身一手拽起没受伤的手臂让我与他对视。
    “想要听你一句实话，竟这么难？”他的责问覆盖怨愤，一对俊峰的眉紧紧拧着，瞳孔的颜色暗得深不可测。
    “大人，”我强作镇定望进他瞳底说：“肖沐自认能力不足，偶尔糊涂，喜欢忽悠，经常捣乱，可是……属下可曾做过对不起大人的事？”
    舟统领俊颜凝住出现片刻的犹豫，眼中流光暗转，但很快定神隔绝疑虑。
    “就因念你平日跟随我东奔西走、多次涉险……还算有功，我迟迟没有处决就是给你机会自己坦白，可你在干什么？”他举了下手里的血衣：“你以为禁军府是让你随便玩耍的地方么？”
    说完他把衣服一扔，甩手松开我，站起身。
    “你说，还是不说？”他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大人……”我被他甩的身子一斜，知道他已经怒不可遏无法再信任，这一刻任何词语都是苍白的。
    想来一开始的目的不纯，终有一日要被曝光。咬着唇，目光斜视，我颓然的放弃任何解释。他盯着我的表情，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那目光刺得我生疼，胸口慢慢绞痛困住呼吸。
    僵持着，谁都不动，气氛凝结成霜，深深割痛我心扉。良久之后，他深吸了口气，忽然向门外喊了一句。
    “来人！”声音果断和坚决，没有任何犹豫和商量的余地。
    听到‘砰’一声，心里紧绷的一根弦被扯断，我惊错的瞪大了眼仰头望他，嘴唇忍不住发抖。
    “大人……”我带着绝望的声音轻唤他。
    舟皓眉间微不可查的跳动一下，下颚明显紧了紧，终没有理会我，僵硬的将脸转向一边。外面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两个兵跑进来向他行礼：“统领大人！”
    “把他押去下狱。”他不带情绪的下了决定。
    “……是！”两个兵互相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应声，上前左右架起我。
    左臂被拉扯我痛的闭了下眼，紧紧皱眉，低呼一声。矗立在眼前的萧然身形明显动了动，但又快速定住。
    抬眼望去，舟统领只是用漠然的神情淡淡的看着我被带出门，面无表情。
    这画面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以为他会念我对他曾保护有加，以为他会多少有些不舍，以为我至少让他感动过，以为……
    太自以为是了！结果竟要将我下狱用刑。
    舟皓最后的眼神牢牢的刺入我脑海，淡漠、冷绝、肃然……深深的闭眼跟随他们的脚步麻木的挪动。
    这时院子方向突然传来打斗声。
    “报！”一个兵匆匆忙忙从我们身边跑过去。
    “说！”舟大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依旧冷清在身后响起。
    “中院有刺客闯入！”
    “几人？”他问着。快速从我们身边经过，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一人，”那个兵急急追着他说：“是个老头。”
    老头！难道是师傅？我抬脚要朝他们的方向追去，然而身旁两人却马上拽住我，
    “肖大人，别让我们为难！”其中一个人说。
    “不是，我就过去看一眼。”我可怜兮兮的眼神瞅着他两。
    “……”他们不解的看我。
    “我都受伤了，又跑不了，看一眼就乖乖跟你们去狱里！”
    他两个对视一眼，表情有些松动。我立刻拔腿向打斗声那边跑去，也不管他们跟在后面追赶。
    一进中院就发现这里早被士兵团团围住。挤到前面去，看到果然是师傅在跟不停上前的兵打斗，然而很快一波又一波的人被他击回去。
    “葫芦笑仙！”舟皓站到人前，抬手制止了要冲过去的其他兵。他神情从容，身形峻拔，上前抱拳行了礼。
    老头听到有人喊他别名，也停下手，转身见舟统领立在人前，呵呵笑了起来：“舟统领！”
    “久闻彭老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盖世神勇非常人能及，让舟某佩服。”舟皓说。
    惊呆！统领大人何时变得这么彬彬有礼了，一见老头又是行礼又是恭维。
    “舟统领也非凡人，还不及而立就能率军万人保卫皇城一方安危。”老头笑道。靠，老头也从没这么夸过我啊，今儿个这两人是来互相吹捧的吗？
    “过奖，不过彭老先生夜探禁军府，不知所为何事？”舟皓立刻转入正题。
    老头这会儿有点尴尬的用手里短棒挠了挠头，抬眼望着舟统领说：“逛逛。”
    晕倒，老头的套路和我如出一辙，难怪我总是如此不着调，都是被他带跑偏的。
    舟统领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挑了挑眉淡笑：“彭老先生要逛何故不走正门，舟某定当以礼相待。”
    老头转了转眼珠，像是想不出说辞，最后一摇头不耐道：“哎，废话不说了，舟老弟，比划比划吧！”
    我一听就淡定不了，要我帮老头还是大人，这是要虐死我吗？
    崩溃的是，我竟然从舟统领的眼里看到兴奋，他上前微微蹲步，摆开架势说：“乐意之至。”
    脚步不由上前，却被旁边的兵拉了胳膊，转头看是刚才那两个押我的兵。
    “大人小心，他内功深厚。”站在舟皓身后的一军官捂着胸口说。
    “来喽~”老头将短棒别在身后，喊了一句闪身到他面前，两人开始拳脚相见。
    与上次和师伯的比试不同，老头似乎身形灵活，几乎看不到出手。这次倒换舟大人立在原地重心不移，招式全接，上下齐应。
    可恨根本就看不清他们的招式，简直快如风过燕掠。揪着心，就怕谁中了招，我急得跺脚。
    两人拳速奇虎相当，分不出谁更快。一阵来往后，老头往后一跳，嘿嘿乐了，接着一掌招呼舟大人面门而去，被躲开又横扫同时腿下用膝盖向他腹部顶去。这下逼得舟皓不得不后退躲开，还没站稳老头就移身到他侧边，脚起直照后腰踢去。舟大人反应极快跃起后翻，化解了这式。
    听到周围观战的士兵发出低叹声，除了这些惊叹声，再无人出声打扰他们。
    你们倒是看得爽了，知道我心里啥滋味么？斜眼扫了一下身旁这些人，可惜无人搭理我。
    经过前面数招我虽不懂也能看出舟大人一味在防守，老头步步逼紧。百密终有一疏，老头终于在他退避出现漏洞时，踹出一脚正中舟大人肩头。舟皓急退两步，腿后一撑才立稳身形。
    “老头，别伤他！”我惊呼出声，引得众官兵看过来。
    顾不上他人目光上前靠近一些，老头这时才发现我在这里，冲我嘿嘿一笑，眨眼道：“知道、知道，放心！”
    舟大人视线向我扫来双眼微眯，脸色不悦，沉声喝道：“退下去！”
    我一怔，不敢再靠前。
    “恩？”老头斜了斜眼，面露不满冲舟皓说：“这样跟徒儿说话，该教训！”
    舟统领神态一凛，转眼看我，神情略显意外。避开，心想看什么，说过这是我师傅，是你自己不信。
    他用手弹了弹肩膀，依旧面露笑意淡然开口：“请赐教。”
    说完脚下一蹬只手探向老头胸口，老头就地一滚，也不顾姿态，直扫舟大人下盘。这时有人在我身后轻问：“原来你是笑仙的徒弟啊？”几个人交头接耳议论着。
    “别烦我！”我皱眉冲后面道：“我都快急死了。”
    他们在这打的痛快可知我心里什么滋味，提着一口气，只感到阵阵憋闷的眩晕。
    这回舟大人不再闪躲，而是主力攻击，不过老头的各种没规则的胡乱躲闪，他根本伤不到。几十招过后舟皓见攻击全部被化解，似乎有点耐不住，改为急进。不过这样就防备疏漏，很快被老头又一脚踹到后腰，向前跨了一大步才定住。
    “老头！”我跳着喊，感到嗓子里干得快变成哭腔。
    “明白、明白！”老头回脸又给我个憨豆笑。
    舟皓转过身面不改色含笑冲老头点头，示意他继续。
    吃了两次亏，舟大人学精了，不再一味防守，也不再冒进，而是紧盯老头的拳势稳扎稳打。两人越战越兴奋，时而跃上房顶缠斗，时而落地酣战。终于，在老头的一次就地翻身时，舟皓似乎早有预料，一个别扭的姿势用腿后甩拍到老头的大腿。老头踉跄了几步站稳。
    “老头！”我惊呼一声，急忙跑过去扶住他。
    老头点着我的额头说：“这会儿怎不见你心急，让你舟大人手下留情？”
    斜眼看了看舟皓，我低声说：“他是我上司，我怎么管的了他。”
    老头呵呵笑道，揉了揉我头说：“沐儿，退开些，为师替你管他。”
    “还要打？”我扯了扯他胳膊焦急的问。
    他却不再看我，而是转过去对舟皓说：“好小子，你来认真是吧？”说着从身后抽出短棒，“不过老头我喜欢！”
    “承让。”舟皓站在对面行礼，面若春风，气淡神闲。
    “老头！”我想制止，谁知老头已经甩下我出手。老头手里有了武器，攻击立马凶狠起来，让舟皓招架渐渐吃力。待几招过后，他勉强立住身影喘息，眼底聚神，朝旁边一伸手，身后即刻有人给他递刀。
    看他细刀出鞘，老头立刻以棒去击，一时间兵刃相触声如钟铂敲击，我简直没法淡定再看下去。
    “别打了！”我冲过去想阻止他们，没法想象看他们谁被对方打伤。谁知他们正打的火热根本不容近身，见我过去几乎异口同声冲我斥道。
    “别过来！”
    “退后！”
    惊愕，心里那个憋屈。虽然也知道刀剑无眼，可能是怕误伤我。可是，都冲我吼是几个意思。
    我也看出来了，他们是打嗨了，根本不想停手。可是，想过我的感受吗，手脚冰凉，身子一直在发抖，提着几口气才能看你们在那里互相伤害。
    今天到底是个什么倒霉日子，事情竟然一件件失控。低头看看受伤的胳膊已经渗出了血，缓缓沿着衣袖下流，我咬着唇，转身向回走，围观士兵自动让开了道。
    走到那两个押我的士兵身旁说：“走吧，我跟你们去。”
    那两个兵互相看了一眼，但是谁都不动。我左右看了看他们，点点头。
    “好，没人听我的……我自己走行了吧？”我拨开他们向前去，离开这里。身后的叮呛声依然不断，一下下敲到我脑仁里，生怕下一响断了节奏。
    我得走远点，最好听不到。慢慢走回房间，想起刚才舟统领在里面对我说的话和那冰冷的眼神，胸口憋闷的要死，又退出来，坐在廊柱旁发呆。
    突然感觉好累，心力交瘁，疲惫感一阵阵袭来，我靠在柱子旁闭上眼。
    才刚眯眼休憩一会儿就听到呼声：“沐儿！”
    睁开眼，老头已经来到跟前，蹲下身瞅着我嘿嘿笑了两声。
    “生气了？”他问。
    “打够了？”我有气无力的反问。
    “没够！”他立刻像个没吃够糖的孩子一般，露出不满的样子。
    “那你过来干嘛，接着打呗。”我斜眼瞪他。
    “看你不见，为师着急，哪里还有心思和那小子打。”老头一个劲的给我赔笑。
    瞪他一眼，我直起身子问：“身上可受伤了？”
    “没，”老头站起来蹦跶两下说：“就凭那小子还伤不了我。”
    “我问的是他！”冷眼瞅着他道。
    “……”老头立刻板着脸不乐意，噘着嘴向我身后努了努说：“你问他。”
    转头看，舟皓不知何时立在我们身后，神态平淡不见戾气，目光温和直直的看向我。
    赶忙转回来，脸颊有些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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