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定河自玉海城正中浩浩汤汤穿过,将一整座玉海城分为两半,两岸皆是人家,每到晚上就灯火通明,形成一处热闹的夜市。
接待达官贵人的滕京阁正坐落于北岸。
滕京阁九楼,贺长安静静打开小道士塞给自己的布条。
这个世界上,不仅纸条能留字,布条也能。
布条上仅有一个笔迹狂乱的大字——“墨”。
贺长安看完,取下香炉顶盖,将布条放在里面任其燃烧殆尽。
她手指轻轻敲击着窗前案桌,俯视下方通明夜景。
玉海城建立以来,经历了五次动乱,又有天下粮仓之名,人来人往的,时间一久,宵禁一说早被废除。
此时一轮圆月高悬,皎皎清辉遍洒玉海,灯火憧憧人影憧憧的夜色城市便彷如置身仙境。
“一个墨字……”小郡主斟酌了一番,没想到头绪,干脆略过不去想这个字,转而开始推算那个小道士的身份来,依旧一无所获。
她余光堪堪扫过身前桌上,一把桐木琴一卷青竹简,盯着青竹简看了半天,心头被这个墨字挠得痒痒,念头微动间又强自压下,玄空这种占天机卜命途的术法能不用就不用。
只能勉力卷起青竹简收好,抱着琴走下滕京阁九楼,没入灯火夜色交叠的五定河两岸。
江河静静流淌,潇潇月光倾下成一层轻纱笼罩江面,贺长安走入灯火人声皆明的夜市,小心的抱住桐木琴避免刮到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
她的身后,雨叶推开窗户望着她的背影,眼里是一派茫茫然,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带上自己,而且她一个人很是危险。
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贺长安身后跟着个戴斗笠的老人之后,方才如玉如兰的安心一笑,转头痴痴看着潇潇江月。
贺长安自然不知道雨叶刚刚在看她,她只在小摊上取了个青面覆满鳞片的蛇面具戴在脸上,面具很大,遮住了她小小的一张脸,连下巴尖都没露出来。
她戴好了面具,才放下身上什么沉重东西一样的,轻快的踏着步子游走在人群中,不一会儿,走出了喧闹的人群,走到稍显寂静的一户人家门前。
这户人家门口有一块墨色大石,且正对着一座龙王庙大门。
玉海有五定河玉带一般穿行而过,又有东海在下拍岸涛涛,龙王庙有再多也不奇怪。唯一奇怪的是龙王庙正对着这户人家大门。
贺长安放平了桐木琴,目光如火灼灼的望了一眼龙王庙,龙王庙飞翘绿瓦屋檐下挂有一方风铃,静静的摇晃。
她轻笑一声,声音婉转清灵,如鸟儿在耳畔私语,偏偏一张好看小脸藏在青鳞蛇面具下,让人瞧不真切心里痒痒。
贺长安动了动手指,夜风沉静,风铃在夜风下也沉静,明屠狗远远的蹲在街角望着那方龙王庙下的风铃,眼中恍惚有丝怀念,却陡地消散于寂静夜幕中倏然响起的那道琴声里。
“铮——”
琴声骤然响起,便如狂风暴雨席卷而下,呼啸咆哮高声长笑,然后是渐渐响起的叮咚叮咚声,如金石相击,如鱼鳞忽拍,如鹤羽翻飞……
贺长安目光深幽,只自顾自的弹着手中桐木琴,一袭袭琴声缓缓袭来,忽的幽幽怨怨,哀哀凄凄,冷彻人心。
“吱呀——”身后那户人家有人推开门。
明屠狗目光动了动。
一声吱呀混入琴声当中,随着这声吱呀,琴声化作流离的利箭,划天而过的荧惑,满天的花色,于是颠沛,于是无望,于是游走四方,此生再无平安……
“唉……”有人在身后轻轻叹,“你这样让我一点也不开心,我本以为你最少要明天才能找到我的。”
贺长安不答,只把琴曲最后的尾声弹完。
尾声之中,恍惚有明月高悬,有河似玉带而过,有柳树纷飞,有乱扬大雪,有落日余晖,有四海,有天下……
有长安。
一曲奏完,贺长安站起身,回身望向来人。
来人少年身形,身穿道袍,宽袍大袖,脑后用木钗束了一个单髻,脸上同贺长安一样戴了青鳞的蛇面具,只是眼中有绿光幽幽。
贺长安面具下的唇微微扬起,“我来了,龙王爷。”
她道:
“我来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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