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他现在尚且敬着我,可他的本事我也管不了了……”
又是深深的叹息……
深夜。
星月熙攘。无风,也无云。
成书连铠甲都不曾佩,领了八万天兵,浩浩荡荡却又悄无声息逼近了云鼎山……
他靠近多一分,只觉这山来的奇怪,有一丝甚为熟悉的东西,却不记得他来过这座山。他着一天兵化作妖,趁他们不备混入巡逻的队伍,那伙妖们正是疲惫的时候,自是不曾发现成书亲自出手变化成的妖。
退下巡逻的妖们在没入黑夜后不觉间皆倒在地,连声呼叫都不曾发出,那混入的天兵将他们的尸体处理了,又变化出一模一样的一队“妖精”来。
成书率着八万天兵将云鼎山围了个团,又用同样的方法解决了八支巡逻队伍。
他蹙眉,怎的一个时辰对方竟无察觉?不可能,这不应该……
至空做完杏仁酥,到云末卧房外,却被告知正睡着,便去又练了两个时辰的兵,又送信给东海龙王苍辛,道:玉清应该不日动手,早日做好准备。
再到云末卧房,竟还睡着,想来是真的生气了。犹豫间忽然眉头一蹙,对看着门的将士道:“再去派几个法术强的来,别让她出来!好生护着云末姑娘!若周护不全,提头来见!”
他转眼间铠甲已经披在身上,将将士们遣散开,仿佛大家都从容容毫无戒备,实则已然是兵器紧握,等待敌人来袭……
至空坐在书房里,闭目听着这山上不请自来的声音,他的防御阵不觉间已被破了不少。
成书身后的将士看着这位上神解阵,不由心生钦佩,这云鼎山的防守阵,乃是防守中最顶尖的阵,他们连靠近一二都不得,若不是成书上神,怕是无功而返呢。他独自解着阵,总觉这阵法甚为熟悉,他研究阵法多年,不曾在书中见得一二,可这阵法解起来虽甚为费劲却莫名觉得自己以前定然解过,并且当时解起来不那么轻松……
当然,现在的这种阵法,他解起来也十分不轻松,他主修攻击阵,如此强度的防守阵,却不知是出自何方神圣之手,心又道:莫不是与苍台山弋黎上神有关?这阵法,与他山上的着实相象,却比那里的更强。
转身对身后将士道:“多加小心,想必已经打草惊蛇了!”至空一笑,故人?打草惊蛇,真真是好久不见再见确是兵戈相见……
谈不上故人……
毕竟任何对云末有过非分之想抑或仍怀有不轨之心的,在他那里,都是“仇人!”
当然梭曼应该算不上,毕竟白白受了他许多恩惠……至空望一眼云末的方向,心道:来着若是“旧识”,云末便无碍,只是免不了要大战一场,待时机合适,着可靠可信的将她送出去,他就放心去干事了。
至空发现及时,不动声色的将混上山的几伙天兵给解决了,又适当的解决了山下包围着的一千天兵。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安静的翻涌着、较量着。
成书凝神,云鼎山地势极高,易守难攻,对方并未损兵折将,他却已经失了兵,这般下去,怕是天亮也上不了云鼎山。
他抬眼望天空,本来无云的天空竟然飘来几朵云,挡住了月亮,时机正好……
他的直觉,这阵法日月之光最弱时也是防守力最弱的时分,这个弊病,弋黎花了上万年也不曾解决,索性也没啥仇家要上他的苍台山,他便没管,至空也知晓,可却只寻出了一点方法,那法子代价太大,需要施阵者的鲜血,还需定期更换补充。
而这防守阵大大小小上千,若是每个都于它一点血,只怕没等敌人来,至空早已失血过多而无任何气力了。成书眼里平静如湖,眼底是深不可见。他抬袖,将袖中玉清交由他的噬阵珠掏出来,放在手中,珠子发出黑沉幽暗的光,将云鼎山上大大小小的阵皆吞了下去,宛如一只食骨喝血的凶兽。
他心道,玉清给的这玩意还真好用。
将珠子平稳放在了袖中,他缓缓眨了下眼睛,轻声道:“上!一个不留!”至空并未慌乱,此刻便是他近日来心中始终不安的缘由吧,他站在士兵中,平静的看着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穿着白色铠甲的天兵。
心道:玉清真瞧得起他,派了近十万天兵来除他。
他扬起长戟,红缨随风飘荡,眉目锋利,脸庞是刀削般的清晰轮廓,他喝一声,声音如钟,荡漾在云鼎山每一个将士的沸腾的胸腔中,“我妖界子弟听令!杀!”
他练兵甚是严格,却与他们日久袍泽之情谊深厚,若有将士一开始是因着好待遇或是听闻,盲目入了队伍,时至今日却都是真心实意跟着至空的。此刻他与他们同作战,长戟上的飘着的红缨越发鲜红,他们被天兵天将包围,八万天兵攻势迅猛,他们武器神力比自己的将士高,不出一会至空便瞧出了劣势,心道:云末的眼光果然长远,只是若再多些时日,她的铠甲他的将士便可佩上了……
只是哪有那么多刚好……
他道一句:“将少数天兵放进包围圈围之!”
将士们了然,四面八方的外围者便不动声色的将天兵三三两两“无意”让他们闯进围成的圈子,再由内圈的将士“多对少”,只一炷香,白色铠甲的天兵的优势便显不出来了。
成书跟在天兵后,瞧着天兵们一个劲的往上冲,云鼎山山势太过不平,攻击只能靠车轮战,最原始也是伤亡最大的方法,前面的倒下后面的再顶上,若是能撕开一个口子,想必会好攻些,只是如今他们这样的防守,真真是无懈可击……近年来玉清压根就不曾对军队多加管理,几乎是鸟尽弓藏、马放南山,他只有在战事时才想得起万万天兵,也只有在需要他们卖命时才会投入诸多。
天兵天将个个懒散久了,与每日高强度训练的妖界将士相战,纵使武器厉害、铠甲防卫强,也实实在在是敌不过……
成书脸色越来越差,他以为玉清给他的是多剽悍的军队,他知道玉清手下养了一只十分精悍战斗力极强的“死士队”,想当然的把天兵天将和那只队伍同等了。
白色铠甲逐渐变少,反倒是黑色铠甲数目看起来似乎是天兵的两倍之多……
他拂袖,从队伍最后三两步到了打前阵的地方,他没有别的武器,只垂眸轻轻一挥袖,他面前的一堵黑墙便凹陷进去了一大个坑,后面的将士顶上来,踩着方才倒下没入尘土的兄弟们的尸骨,重新红着眼睛与敌人对阵。
他一个活了七万年的神仙,区区几个修为甚浅的妖怪,于他而言,跟凡人踩死几只蚂蚁那般轻松……
他又一挥袖,几十只妖便没入尘土……
背对着成书的至空回眸,隔着黑墙瞧见缓缓拂袖的成书,长戟点地,他飞上空中,他望一眼云末的卧房方向,想必此刻,云末该是被送出去了吧,若他命大,再去找她,若他足够幸运赢了此战,他必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去把她娶回来,再也不与她分离。
他眸子软了软,转眼便是杀气俱现。云末卧房。
喝了三碗药的她迅速沉沉睡了,此药兴许是发汗峻猛,迷迷糊糊之中便觉得酷热难耐,将衣服扯了扯,又觉若是被至空所见这般衣形不整定然不妥,便幻化成了原身,迷迷糊糊间又觉,若是门外侍卫进来瞧见自己竟是只猴子,怕不知要说多少闲话。
纵然她是难得一见的灵猴,自是比不上身份尊贵、血统纯正的妖王之子……
她只余一分清明,趁侍卫们不备间溜出了屋子,找到了一处枇杷树,在树上又沉沉睡去……
云鼎山另一侧血战中,双方均有损伤,至空凌空,合眸,紧握拳头,师父曾经道:“若你想要控制好自己的力量,便要心无杂念,至善至诚,别让力量左右你,不要想着怎样去达到目的,而是想为了什么……”
为了,这千千万万本来可以安稳的将士,为了等他娶她的云末,为了枉死的万千妖、为了在玉清不公的残迫下的妖界子民……
他合眸,双手张开间,从他周身发出一道强烈巨大的光波,耀眼、夺目……而只有天兵天将正对着他的方向,那一刻都不由自主抬起手挡住他发出的光来,恍然间只觉眼前一片白,似是失明般的感觉。
整个云鼎山刹那间亮如白昼,至空释放出的巨大力量从妖界将士身旁安稳掠过,如同一道巨浪,天兵天将被那道看似柔和的巨浪一击腾空,白花花的飞舞在空中,法力偏低的直接丧命、魂飞魄散,其余的排在前面的也是没了法力,只余一条薄命,一瞬间损兵三万……
至空本能抬袖一挡,同时施了防御决,可却被那道巨浪生生击退了三丈之外,待踉踉跄跄立稳,登时脑袋里嗡鸣声不止,几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他直接被伤着内脏了……
若他没施防御决,今晚的围剿,便可彻底收拾败了……
他抬手触上心口,此时心口处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伤口剧痛,只怕是早已长好的伤口被方才那一下给重新震开,剧痛……
他的眉紧蹙,怪不得玉清忌惮云鼎山这位,现在看来,只怕是放眼整个三界,都无神可敌了。
若有能制衡他的,怕只有五位老帝君联手,兴许能敌他。成书不禁想,玉清知不知道他今夜围剿的这位,法力已经高到这般地步?若他不知,尚且还算失策,没能请的动五位老帝君跑这一趟。若他知,岂不是让他来送死?
成书却笑了笑,想让他死?怕还没有那般容易,玉清拿他当傻子对待。以为他不知道练阵用的“活物”并不是“罪臣”,乃是他玉清费尽心思捉来的无辜者,不过是有能力些、名声好了些、又都怀着一颗仁爱之心罢了,却被他残害至此……
说起来,他也比玉清那样残暴不仁不义之徒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一样的,所以玉清看重他。若他不替他行事,只怕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年轻的神仙,玉清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心服口服的替他办事。可他没有被胁迫,左右别人的命,对他也不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他想不到任何让他觉得重要的东西。所以,无所畏惧!噬阵珠被方才那一下给毁了,难得一见的宝贝物什只用了一次就再也无用了,成书掏出来,扔在了一旁,天下唯一的一个噬阵珠,用不了还不是破珠子一枚,他才不会成为那个没有用被弃在一边的“噬阵珠”。绝对不会!云末只觉得从远处射来一道亮光,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睛醒过来,天亮了?她方才逃出卧室不过才是深夜,怎的一会便成了白昼?
进了卧室去奉命带走云末的将士们一愣,云末呢?至空少主说了,若是护不住云末姑娘,提头来见……
恨不得掘地三尺却也找不到……
云末坐在枇杷树上,猴尾巴垂在树旁,她一双大眼睛望着远处,她听得见,兵戈相争的声音,听得见震耳欲聋的将士吼声,玉清他动手了。
她幻化成了人形,心气不畅一时晃了一下,从腰间拿出信号弹,梭曼手里还有只队伍,虽然不多,却也用的上,加之梭曼替他们联络了九尾狐一族,九尾狐族一白狐正是被玉清掳走的其中一个,而那白狐,是九尾狐族族长的亲子。
九尾狐族世代守着八荒之地与世无争,不与任何一族为敌,也不由着玉清摆弄,却不想如此玉清都不愿放过他们过得安生日子。
云末的眼线查到了把白狐“失踪”的真相,她便借此机会与九尾狐一族成了合作关系,九尾狐救他族白狐,而她要杀了玉清,暂且算得上目标一致。
正在与哲逸下棋的梭曼听的一声巨响,连忙扔了手中吃掉的几枚哲逸的白棋,匆忙对正输了棋有些抑郁的哲逸道一句:“去找九尾狐族,云鼎山有难,速来!”
哲逸没有马虎,连忙出了洞。
梭曼便整了整曼若山的些许“战斗力”匆匆赶往云鼎山支援。成书望着逐渐倒下的天兵天将,看着越战越勇逐渐将包围圈扩大的黑色铠甲们,心道,这算所谓的穷山末路之境了吧,正巧他新研出的阵法还不曾用过,刚刚好符合这道阵法需要的条件。
处于劣势……
敌方众多……
一个都不留……
那便试试吧,左右成不成功在此一举,他望了眼身边想要保护他的将士,心道:只是将这些本于此无关的天兵们也一起毁了……
怪只怪,这阵法,除了施阵者,片甲不留……
他抬袖,将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伸出来,以另一手为刃,将自己指尖割破,腾空,在云鼎山上空将熟记于心的阵法以血为笔,迅速画出来。正往至空方向赶得云末猛然抬头,一藕色长衫男子踩着一朵云站在空中,他在画些什么?那一举一动,似是……
云末猛然一惊,成书!他为何来此处?难不成今日围剿的有他一个?成书的阵法图只差一笔便成,他似乎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牵引,他不由向下望了一眼,抬着头望他的是位白衣女子,十分美丽,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他漠然瞧了会,心口在看着那女子的时候剧烈一痛,疼到他差点跌落云头……他不得不捂住了心口处巨疼的地方,为何见到那女子伤口便是从未有过的痛?
似是一把冰凉的剑贯穿过他整个胸膛……
他又看一眼已然胜负明了的战局,已经只余约摸三千的天兵,黑色铠甲遍布整座山。
他颤抖着手,用力捂住胸口……云末瞧着看着她的成书,为何是那般茫然的眼神,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他定然瞧见自己了,她看见他抬手捂住了心口,那是……她的“杰作”……这么久了看见她还是会痛么?
她的眼里,成书的脸色煞白,整个身子差点从云头摔下来,不过看她一眼而已……他恨她到这般地步么?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成书他最后一次给她的信里,唯有这一句……
云末瞧着,眸子倏然一惊,成书他最后一笔落下,方才瞧不见的东西便鲜红的显在天空上方,似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整个云鼎山。
这是?云末猛然间想起在苍台山无意中翻到的阵法图书,道:“不好!”
只听到“嘣……嗵”的巨大爆炸声,她冲着至空方向只跑了没有一步,便被巨大爆炸声炸翻在地,修为尽毁……
自己修炼得来的万年,以及白白得来的千年修为,终是一夕间,尽数没了……至空正在施法将一个才刚过两百岁的小妖救回来,只听得一声巨响,身旁的所有将士都被巨声掀翻在地……
他一口血喷出来,感觉到他全部的根骨断裂,终是没能在看一眼与他并肩作战的将士们,没能看一眼云末,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若时光可倒流,他定会瞧着那双期待明净的眼睛道一句:“好!”千年来的基业……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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