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的宫殿》49.W

    ＜曾经我想一举挣脱束缚＞
    “威文, 詹妮小姐说你要去别的学校上学了。是真的吗？”
    你八岁的那个寒假, 曾这样问过我。那天我们在马术场, 准备练习。
    鲁森, 你跑到我面前，拽着你的骑马皮具，说：“詹妮小姐会不会是在骗我呢？”
    我正对着橱柜在找我的马术头盔, 对于你的问题一笑而过。
    我真不明白, 为什么现在的小男孩总是这么杞人忧天？你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快要哭了, 委屈得嘴角都往下弯, 不知道的人极有可能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威文，以后我们不能在同一间学校上学了吗？”鲁森, 你好重视这件事。你攥着衣角, 真的快哭了。
    我感觉自己不能再如此混账下去了。我必须得说点什么，至少要把你糊弄过去。
    于是我就关上我的个人橱柜, 没戴头盔。
    我踮起脚跟, 把头盔放在柜子的平顶上。
    本来我想在放好头盔之后跟你好好谈一谈的, 但是我一踮脚，夹克口袋里的一样东西就掉下来了。
    很清脆的一个声响。
    它坠落在瓷质地板上。
    你第一时间看见了它。
    你弯下腰, 捡起它，以惊讶的语气喊：“喔！威文！这是什么！好漂亮！”
    “一条项链。”我说。我感到脑仁发疼, 你总是容易大惊小怪。
    “我知道，你站直身, 在我面前, 你说, “我知道这是一条项链。但你怎么会把项链放在口袋里呢？”
    我用指尖刮了刮眉尖。每当我感到某个问题难以回答时，便会这样做。
    我尝试着告诉你，说：“上个礼拜从巴黎带回来的。”
    “那你怎么不戴上呢？”鲁森，你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我从你的手里拿走那条银链玉坠的项链，言简意赅：“不舒服。”
    “什么？”你仰头望我，“你不舒服？那我们不要练马术了吧。”
    “笨蛋，我是说，如果我把项链戴在脖子上，我会感到不舒服。”
    “噢……”你扒拉着我的手臂，眨着眼睛继续观察我手里的项链，“这块玉的颜色好好看。”
    你的意图和期盼太明显了，由不得我忽视。
    于是我说：“也许这条项链比较适合你。”
    我边说边用左手无名指挑起那条项链，然后展开，从你的脑袋上方套下去。
    “给我佩戴吗？”你乖乖站在原地，任我手里的项链套住你，一点逃离的意图都没有。
    我笑，“不然？你以为我现在在做什么？”
    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那个……我亲手把项链套在你脖颈上……的动作，是多么地残忍。
    帮你戴好项链之后，原本并没有想过把项链送给你的我，忽然觉得那件饰品的确很适合你。
    我套住了一个小天使。我想。
    你拉开自己的外套，垂下头去看项链，问我：“威文，这会是我的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吗？”
    我不想回答你这种蠢问题。
    我只是把你拉进怀里，说：“戴了我的项链，以后就要很听话。不可以质疑我的决定，不可以追问我的选择，比如问我为什么要去某一间中学念书。懂不懂？”
    你好一会儿没说话，憋了很久才冒出一句：“……不懂。那我就不能——”
    “你说什么？”我打断你的话，威胁你，“再说一遍。”|
    我抱着你，我们穿着马术套装，鲁森，我闻到了你头发上的清香，有牛奶的香味。
    我用下巴碰了碰你的耳朵、你柔软的头发，我感到满足。那种满足像是要从心间溢出来一样，直到填满整个更衣室。
    “可是威文，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不继续跟我在同一间学校上学。”你还是很困惑。
    我放开你，从橱柜顶上拿下头盔，戴在头上，仿若变成了一个全副武装的人。
    “笨蛋，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事情叫做‘跳级’吗？”我往外走，满脑子都开始浮现出美术和服装。
    我头也不回，说：“鲁森，我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陪你当个笨蛋。”
    鲁森，曾经我想一举挣脱束缚，曾经我想一脚踏入平凡。
    那种为了一些热爱的事情而努力生活的平凡人生。
    我甚至为了那样的人生而抛下你，分秒必争，如斯急切。
    然后，到了今天，我终于承认，也许我一辈子都无法拥有这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