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冰雪传奇》第十六章 若无相欠 怎得相见（二）

    我想我这一生大抵都不会忘记那一天，那个让我的生活从此反转的日子。
    是个暮春的午后，我在卧室揽着儿子昏昏欲睡，这样的时节总是容易令人犯困的，本应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院外却突然有人将门擂到山响，我听到住在东屋的婆婆快步前去开门的声音，她总是如此爽利的！我也便安心继续假寐。
    片刻后没有如期听到婆婆待客特有的热情洋溢微微欢快语调，相反，一声悲怅的哭天抢地惊的我慌忙冲出房门！
    是公公，一直在外闯荡做生意的公公被邻居横着抬了回来，一次突发心肌梗塞让善良能干的公公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这样匆匆离开了人世！
    办完后事，婆婆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巨大的打击让一贯乐呵健康的她急速衰弱，好好的人变得忧郁多病……。
    家庭的重担顷刻间毫无疑问落在了我和我老公的身上……。
    可是，被父母保护太好的他和从未真正经历过生活苦难的我要撑起一个家谈何容易！
    作为杨家唯一的儿子，曾经被寄予厚望要光耀门庭因而从不舍得让他做重活的儿子，我的老公，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甚至连基本的身体素质都没办法和那些长年累月和土地打交道的叔叔大爷相提并论！没办法，只能去做拿钱最少最低等的小工，而我，除了在家照顾年幼的孩子和整日神情恍惚的婆婆，什么也做不了……！
    几个回合下来，我们在叫作“讨生活”的海洋里筋疲力尽苦不堪言……。
    记不得在多少个深夜，他抱着我哭的像个孩子，抚着他飞快黑瘦下去的脸颊，我心疼的不能自已！
    真的要这样屈服于命运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他在这小村里落魄一生，然后在穷苦中把我们之间的爱一点点耗尽，最后彼此相看两生厌吗？不，不能这样！
    在他第一次把我揽入怀里温柔以待，在我有限的生命里他第一个向我展示出甚至超越了父母亲人的喜爱，在他们全家对我的到来表现出最真诚的欢迎姿态时，我就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用我全部的生命来回报这份重视这份爱！
    终于有一天，在同村他的朋友从南方城市回来嘚瑟显摆他在舞厅做保安一天的收入几乎超过他辛苦几天时，我看到了他的眼里藏也藏不住的艳羡希翼的光，辗转一夜，第二天我平静地对他说：“你走吧！外边总归要比在家轻松点，家里交给我就好。”
    那时我不知道，这一放手，我自以为早已缘定三生其实本质堪比浮萍的爱情将彻底如柳絮随风，再回不到原有的依凭！只是当时，心中除了不舍，还有明知他这一去将不再彻底属于我不再是我那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儿的了悟苦涩，剩下的，只有满满的为了他为了我们的家愿意扛起一切的豪情！
    聪颖如我怎么会不明白？长久两地分居，即便是单纯的生理需要，他也注定会有别的女人！只是，为了他高兴，我愿意让自己把这一切当作云淡风轻只求他为我的成全心中最终只有我，我，始终是他的妻，我，别无选择……。
    他这一走，便是一年，又一年……。
    一年到底有多长呢？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八千六百四十秒，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忍着对他的思念，精心里里外外照顾着老幼、田地……。
    田里的麦苗收了又种，路边的白杨绿了又黄，时光交替中，慢慢的，我的脸不再水嫩，手越来越粗糙，眼看着本应是水灵灵的花季少女渐渐变为乡村妇人！这一切，这些活着的孤单艰难，为了爱，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为着他也同样在为这份爱忍受孤独寂寞在异乡漂泊，对我来说，都不是事儿！
    尤其看到家里存折上不断增长的数字，我更加肯定，我的选择是对的，我的他果然是和我一样，在一心为了我们的家打拼！我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又两年，日子越过越好，我对他说我们的钱不少了，不如就此回家吧！经过几年成长，几年城市生活洗礼，他早已蜕变成潇洒英俊，举手投足散发迷人魅力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是我的！我从来不问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我只是庆幸，我果然还是他最牵挂的妻！他笑着说：“傻瓜，钱怎么能嫌多呢？等我再干几年，咱们存够钱就去城里买套房，做点儿小生意，到时再给儿子添个妹妹，把我们的人生凑个‘好’字，多好！”
    我假装笑着答应，笑着把别人悄悄告诉我的他在那边有别的女人的事情压在心底，笑着，和他一起憧憬美好未来，没让他看到眼里的失落，没有告诉他其实我一早就知道所谓丈夫，不过是一丈之内才是夫的男人，放他千里之外的时候，我就做好了他会和别的女人上床的准备……。
    正当好年华，身处在那样的花花都市，即便再情比金坚的男人，又怎么能忍得住！
    于我，初时所求也不过是他心在家中而已，如今求仁得仁，挺好！
    何况在村里，和我同样情况的留守女人们早已明里暗里有着各自的情人！食色性也！人性如此，我怎么会不明白！
    我自然是不会的，我刘蝉从来都是心志坚定品格高尚的女子，怎么会为了一时的欲望污辱我自己！
    可，在我以为日子将这样延续下去，他在外面呆够了自会回来时，非年非节，他却突然回来了！同时带回来一个对我无疑是灭顶之灾的消息……。
    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儿，对我说他这次不小心惹上了一个当地女子，如今对方有了身孕，逼着他娶她，他没有办法，只好回来和我办理离婚……。
    这次我真的慌了！是不小心吗？是别人逼着他吗？我不愿意去探寻真假，不愿意相信听到的每一个字！我只要留住我的男人，我再也不要放他离开了！我错了！我发现我真的错了！不该在明知他已经成长为如此优秀的男人以后还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放他走！
    我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在夜里疯狂的纠缠他，用身体，用这许多年的情分，用他对我的愧疚……，我成功让他在提过一次离婚后选择了缄默……。
    我决定要再为他生个女儿，我以为这也是他一直希望的，只是欢爱以后我拿出最甜蜜的样子和他说起，他却勃然大怒，呵斥我不负责任任性妄为！居然，居然再不肯与我虚与委蛇，连夜穿衣走人！
    我这才醒悟他根本不是对我还有迷恋，还念着夫妻情分，不说，只是想哄我拿出我们的积蓄给他带走去安置他的新家而已，仅此而已！
    多么悲哀，我曾经以为像我刘蝉这样父母亲人视为累赘多余，空有皮囊的女人能得到他那样的人那么深的爱，想必是他前生欠了我呢！没想到，到今日才知，原来却是我欠了他……。
    若无相欠，怎得相见？
    多少情侣爱人，不都是这样冤家一世吗？
    我抚着小腹，呵呵，这几天疯狂，你当真以为我只是太爱你太饥渴吗？
    在你第一天带着莫须有的歉意说出那句话时，我就已经决定了！不就是怀孕吗？这边结发之妻，儿女双全，天伦之乐，我不信你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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